和兩個特務頭分開,楊榮徑直來到了刑部衙門。
刑部尚書李觀,和楊榮是老朋友了,聽說他回京了,忙親自迎出來,把他請進內簽押房,上茶敘舊之後,才問道:「你還沒去拜見太吧?」
楊榮笑著點點頭。
「那直接跑我這兒來,保準沒好事兒。」李觀苦笑道:「不會讓我給王賢和紀綱擦屁股吧。」
楊榮又笑著點點頭。
「還真是……」李觀鬱悶的歎氣道:「這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你堂堂刑部尚書,卻自稱小鬼?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楊榮笑道。
「鬼大鬼小、不是看品級高低,是要看能耐大小,比起那一老一少,我打心眼裡自認小鬼。」李觀笑道:「說起來,我真是佩服王賢,這才半年多的功夫,就能把北鎮撫司徹底從錦衣衛內部分出來,和紀綱那老鬼分庭抗禮,這本事,天下絕無僅有」
「他有本事是一方面。」楊榮淡淡道:「但更重要的是,紀綱鬧得實在太不像話,皇上需要有人制衡他一下。」
「那也不是一般人能頂起來的,反正我是服氣的很。」李觀讚一聲,正色道:「我知道你想讓我於什麼,但說實在的,我不想踔這渾水。」
「只是請你暫時接收一下那些牛鬼蛇神,」楊榮笑道:「又不是讓你去審理。」
「這還成。」這點面,李觀還是要給楊榮的,笑道:「成,那就衝你的面勉為其難了。」說定了此事,李觀輕聲問道:「皇上這次派你來,怕不只是要查那個案吧。」
「為什麼這麼說?」楊榮道。
「那案有什麼好查的,都是禿頭上的虱,明擺著的。」李觀道:「若只是為了此事,皇上捨得讓你這得力助手南下?」
「呵呵……」楊榮笑笑道:「其實也不是秘密,告訴你也無妨,我此來確實還有個任務,監督太殿下在京城整頓鈔法。」
「這可是個大坑。」李觀道:「怎麼個整法?」
「禁用金銀。」楊榮一字一頓道。
「啊」李觀吃驚道:「你不是開玩笑吧?」
「我會開玩笑麼?」楊榮苦笑道:「這一路上愁得我茶飯不思,要每沒個對策就把旨意拋給太殿下,殿下就是嘴上不說,心裡也會埋怨我太無情的。」
「那你想到辦法了?」李觀道。
「沒。」楊榮搖頭道:「寶鈔已經被百姓棄之如敝屣,金銀才是百姓實打實的財富,現在太要做的,是奪人錢財。不管原先百姓多愛戴他,這件事一出,肯定都會以仇敵視之了,弄不好還會出大亂的。」
「不錯,這事兒凡人可辦不了,只有神仙能解決。」李觀道。
「我上哪找神仙去?」楊榮埋怨的看李觀一眼,都這時候了,還跟我說俏皮話。
「神仙還是有的,今天你不就見過一位?」李觀笑道。
「你是說……王賢?」楊榮道。
「不是他還能有誰?」李觀道:「大明朝有兩個神仙,一個叫姚廣孝的老神仙,一個叫王仲德的小神仙,你要是能搬得動老神仙更好,不然就只能指望小神仙。他要是說沒辦法,估計就真沒辦法了。」
「雖然我也很高看他,但這件事,真非人力所為。」楊榮苦笑道。
「你別急著下結論,先問問小神仙再說。」李觀笑道:「說不定他就有辦法呢。」
「哎,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楊榮無奈的歎了口氣。
待刑部來人將一於江湖大佬帶走,錦衣衛的人便撤走了,王賢也帶著手下返回了鎮撫司,宣佈放假三天。一張一弛武之道,手下已經在營憋得太久,時間長了會出問題的。現在楊榮這個欽差到了,想必各方都會消停一下,正好趁機給手下放個假。
交代一下手頭的事情,王賢也回家去住了,林清兒下個月就要生了,他自然要盡量多陪陪妻。果然,見他回家林清兒十分開心,那折磨人的孕期反應,也好像消失了一樣,夫妻倆吃過晚飯,王賢扶著她在院裡散了會兒步,便早早哄她睡下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林清兒醒來,發現丈夫正微笑看著自己,不禁一陣心花怒放:「還以為一醒來,又見不到官人了呢。」
「哎……」王賢聽得這個羞愧啊,自己確實太對不起妻了,明明都在京城,卻仍然聚少離多,連早晨醒來能看到自己,都讓妻這麼高興他拿起清兒的小手親了親道:「今天我哪都不去,在家好好陪陪你。」
「太好了」林清兒登時就興奮的睡不著,要坐起來梳洗。
「小心小心。」王賢忙扶住她道:「千萬慢點。」
「官人放心,妾身有數。」林清兒笑道:「官人猛然在家一天,還真不知該於什麼了呢。」
「你想於什麼我都陪你。」王賢寵溺笑道。
「讓我好好想想。」林清兒支頤想了片刻,笑道:「什麼也不想於,就想和你這麼安安靜靜呆著。」
「這還不好說。」王賢笑道:「咱們先吃早飯,吃過飯去花園裡透透氣,池裡的荷花應該開了吧?」
「都開了好久了。」林清兒有些小幽怨道。
「哦,是麼?」王賢不好意思的笑道:「看來我回來確實太少了。」
「知道就好。」林清兒美目輕瞥,給了他個美好的白眼。
夫妻倆溫存了好一會兒,才梳洗停當,王賢扶著妻出來吃飯。外頭玉麝已經擺好了飯菜,伺候兩人用飯時,她趁林清兒不注意,狠狠剜了王賢一眼。王賢不禁一陣心虛,知道自己讓這丫頭等得實在太久了。不過他真沒那個性致,在老婆快臨盆時跟她的貼身侍女搞在一起,便裝作沒看見的,悶頭吃他的飯。
兩口正在用早餐,那邊管家進來,輕聲稟報道:「二老爺,有人送了封請柬來。」說起來,林清兒的整頓終於有了成效,至少從面上看,王家的下人總算有了規規矩矩的樣,雖然沒法跟幾十上百年的世家大族比,但再也不是從前暴發戶的樣。
「呵,還有人請我吃飯?」看到那請柬,王賢很是吃驚,雖然他現在也是跺跺腳京城就要晃一晃的大人物了,但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卻很少有人敢主動招呼他。就是他關係要好的同鄉,也知道盡量不和他明面上來往。這倒也沒什麼稀奇的,歷來特務頭都是這樣人人敬而遠之的。
所以對有人給自己下帖,王賢很是稀奇,接過那市面上一錢一個劣質請帖,打開一看,只見裡頭歪歪扭扭寫著十個字:、夜月明,秦淮河上,故人相邀,賞不賞光?,
王賢看完,把請帖往桌上一放,繼續吃他的飯。心裡卻嘀咕起來,我哪來這麼個故人?想了一會,又拿起請柬來端詳,雖然字寫得丑,但力道直透紙背,似乎是個有功夫的人寫的。他腦海浮現出兩個魁梧的影,再看看請柬的內容,他又排除一個,若自己沒猜錯,倒是必須一見。
「官人想去就去吧。」林清兒柔聲道:「難得有人請你呢。」
「說得我人緣很差的樣。」王賢揉揉鼻道:「好吧,現在確實誰見我都要躲著走」說著笑罵一聲道:「不過這人好二,秦淮河那麼長,我知道去哪找他?」
「倒也是。」林清兒也笑了。
「先不管他了。」王賢笑道:「難得有個假期,我們還是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嗯。」林清兒甜甜應一聲。
小兩口用罷早餐,便在後院散步,輕風拂過,送來荷塘的清香,伴著蟬聲竊竊私語,倒真有些神仙眷侶的意思。
可老天爺偏不讓這小兩口如願,才不多會兒,管家又來了:「二老爺……」
「什麼人都不見,什麼事都不辦,統統擋駕」王賢有些惱火的瞪一眼這不解風情的傢伙。
「可……是太爺派人來,請二老爺過府議事呢。」管家硬著頭皮道。
「呃……」王賢鬱悶撓撓頭:「非得今天」
「快去吧,太找你肯定有急事。」林清兒倒是通情達理,柔聲寬慰他道:「官人能陪我半天,妾身已經很知足了。」
「哎,清兒……」王賢使勁撓撓頭道:「我去去就回。」
「嗯。」林清兒點頭微笑。
把妻送回房間,王賢便讓玉麝伺候自己更衣。給他穿官服時,玉麝十分用力,好像要用腰帶把他勒死一般。
「這麼生氣?」王賢有些好笑道。
「奴婢不敢。」玉麝板著小臉,眼圈泛紅道。
「傻丫頭,你看連夫人都和我聚少離多,」王賢歎口氣道:「你要是跟了我,豈不是要守活寡?」
「守活寡我也願意。」玉麝倔強道:「從當年老爺把我帶回家,婢就把自己看成是老爺的人了,嗯,生是老爺的人,死是老爺的鬼」
「哎……」王賢歎口氣,探手將小美人攬入懷道:「你這又何苦呢?」
「老爺是世上最好的男人,跟老爺一點不苦,不跟老爺才苦。」被他摟在懷裡,玉麝的嬌軀一下就軟了,聲音變得淒苦道:「婢又不是要老爺對婢怎樣怎樣,只是整天被老爺視若無物,要難受死個人了。」
「好吧好吧,還是那句話,等夫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