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時候一時衝動,會做出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比如紀綱這次,聽說王賢的人又把黑虎堂圍了,就像被馬蜂蟄到屁股一樣,風風火火就帶著徒徒孫來給那些幫派大佬解圍。一時間竟沒人想起,現在是大白天,一切還得講個道理。人家又是合法的抓捕行動,反而自己這邊師出無名,要是強給那些幫派分出頭,反而顯得跟他們沆瀣一氣了
當然,紀都督完全可以不顧旁人怎麼看,先把王賢這夥人收拾了,出一口惡氣,提一提士氣,也讓天下人看看自己的霸氣。哪知又被王賢那個奸猾似鬼的傢伙給算計了……王賢竟然能讓楊榮提前一天抵京,而且不早不晚,正在這個節骨眼上駕到。
以紀都督狂傲的性格,自然不會把個區區楊榮放在眼裡,哪怕是打著欽差旗號也一樣。可他知道楊榮此次回京,除了要查問那一夜發生的事情之外,還肩負著一項更重要的使命——就是監督太在京城禁用金銀。他和漢王都在等著看太的好戲呢,此時當然不願節外生枝。
而若自己把眼下的事情鬧大,只怕那楊榮要順水推舟,揪著此事不放,丟下金銀之禁不管了。這樣一想,紀綱恍然大悟,王賢那王八蛋八成就是打得這種算盤。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得逞。
可就這麼虎頭蛇尾的撤走,面往哪裡擱?一時間,紀綱竟左右為難的僵在那裡。還是莊敬小聲提醒道:「東翁,您不如也去迎一下欽差,免得楊大人光聽那王賢的一面之詞。」
「唔,不錯。」紀綱一想,好主意啊,不管怎麼說,自己先離開這個尷尬之地再說,待會兒見了欽差,是進是退,要從容許多。想到這,紀都督留下袁江、龐瑛等人維持局面,自己帶著莊敬也去迎接楊榮了。
剛出了城門,就迎頭撞上欽差隊伍,看到那面杏黃色王命旗下,楊榮和王賢談笑風生、並轡而來。紀綱便恨得牙癢癢,努力壓下心頭的邪火,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迎上前。「哈哈,楊大人不是明天到麼?險些讓本官失禮。
莊敬聽了心暗歎,現如今,想讓東翁奉承個人,比殺了他都難。
「紀都督莫要折殺下官,」楊榮抱拳行禮,正色道:「本來按行程,應該是明日抵京的。」說著他看看身旁神采飛揚的王賢,淡淡道:「但王大人派人急報說,京城有大事發生,下官只好連夜兼程,緊趕慢趕了。」楊榮的言辭能力,可是連永樂皇帝都能應付的大神,對付個紀綱自然不在話下。
「王鎮撫」紀綱瞪王賢一眼道:「你怎能謊報軍情?」
「請問紀都督,難道京城此刻沒有大事發生?」一番番歷練下來,王賢愈發舉重若輕、揮灑自如,氣場上已經完全不屬於紀綱了。
「這……」紀綱不禁語塞,哪怕北鎮撫司和應天府包圍黑虎堂算不得大事,錦衣衛包圍北鎮撫司的官兵,怎麼也稱得上是大事了。他不禁心頭火起道:「還不都是你算計好的」說著對楊榮怒道:「楊大人,你被這個狡詐小人給算計了,他讓人請你時,京城什麼事都沒有。他是因為今天又要鋌而走險,擔心自己頂不住,才把你當救兵搬來的
「哦?」楊榮看向王賢,語氣頗為不快道:「王大人,是這樣麼?」
「呵呵。」王賢颯然一笑道:「若大事已經發生,學士早一天晚一天抵京有何區別?正因為將有大事發生,學士及時趕到才有意義。」說著正色道:「不是下官算計學士,實在是紀都督咄咄逼人,連北鎮撫司的正常公務都要阻攔,下官迫不得己,只能請學士來撐腰了。」
「你休要信口雌黃」紀綱聞言火冒三丈道:「北鎮撫司本就是錦衣衛所轄,本座於涉之言從何而來?」
「今年二月,皇上便有明旨,日後本鎮撫司只奉旨辦案,一切行動只需關白本衛衙門,無需請示。」王賢朝北方拱拱手道:「聖旨玉音,猶在耳旁,紀都督就要抗旨麼?」
「你」紀綱恨不得把王賢的舌頭揪下來,炒著下酒吃了。
見京城兩大特務頭,就在這人來人往的城門前爭吵起來,楊榮不悅的咳嗽一聲,勸道:「二位皆是朝廷重臣,要注意形象」
「哼」紀綱哼一聲。
「呵呵……」王賢卻氣死人不償命的怪笑。
「好了,咱們先進城。」楊榮擺出欽差的身份道:「然後請二位說說,京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是這樣的。」王賢道:「上次嚴打之後,還有一於漏網之魚,這些餘孽非但不思悔改、苟且偷生。反倒愈發囂張起來,今日他們竟在被搗毀過的黑虎堂原址大肆集會,囂張挑釁朝廷的權威,是可忍、孰不可忍,下官勢必要聯合應天府,將其一網打盡,不然天下人如何相信邪不勝正?」
「那些人是幫派分不假,」紀綱也是急眼了,竟口不擇言道:「但有相當一部分,還有一重身份,是錦衣衛的密探,本官有義務保護他們的安全」
莊敬聽了心裡暗歎一聲,東翁怎麼老忘了揚長避短,這下又要平白受辱了……
「王犯法,還要與庶民同罪何況他們算什麼王」果然,王賢馬上開炮道:「那些人犯法的罪證是確鑿無誤的原來是打著錦衣衛的旗號在胡作非為學士,你看到了吧,紀大人就是京城黑惡勢力的最大保護傘」
「你,你含血噴人」紀綱險些氣得吐血,手按在劍柄上,恨不得拔出劍來,把這姓王的剁成肉醬。
「好了,王大人,你少說兩句吧。」楊榮見王賢再說下去,紀綱就要砍人了,只好和稀泥道:「紀大人是朝廷重臣,沒有確鑿證據,是不能隨便扣帽的。」
「黑虎堂就在前面不遠處,學士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王賢微微一笑道。
紀綱一聽,心裡咯登一聲,要是楊榮到現場一看,自己真是徹底說不清了。見東翁有些傻眼,莊敬只好開口道:「學士,他們真正的目的並非是為了懲奸除惡,而是消除異己,好取而代之罷了」
「哈哈」王賢大笑兩聲道:「莊夫睜著眼說瞎話了,我要是想取而代之,一個月前那次把他們全於趴下,便可趁虛而入了可我入了麼?沒有到現在我北鎮撫司也沒有扶植過一個幫派,佔領過一塊地盤,不知取而代之這四個字從何而來」
「那是你怕被打擊報復罷了……」莊敬哼一聲道。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短短一會兒工夫,楊榮已經當了三次和事老了,回京之前,他還真沒想到,兩邊的矛盾已經完全表面化、尖銳化了。「今日之事孰是孰非,本官一時不好評判,不過京城乃首善之地,發生這樣大規模的對峙,對朝廷的形象影響很大。我看不如雙方各讓一步,請紀都督把手下撤回,王鎮撫這邊,也先不要急著抓人,如何?」
「本座是很看重楊學士的。」紀綱面色稍緩道:「你的面當然要給,就是不知道某人會不會給。」
「下官當然也要聽楊學士的。」王賢沉聲道:「但是那些窮凶極惡之徒,各個都是冥頑不靈,這次放過了他們,下次可能就難以抓捕了。」
「這樣吧,先讓刑部軟禁他們,待查清案情,再該抓的抓,該放的放,如何?」楊榮道。
「本官信不過北鎮撫司和應天府。」紀綱悶聲道:「刑部麼?倒還可以商量……」
「成。」王賢也同意由刑部來善後。
「既然二位沒意見,」楊榮笑道:「那下官便親自去一趟刑部,跟劉尚書討個商量。」
「有勞學士了。」王賢拱手道。
「回頭一定賞光,本座給楊學士洗塵接風,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講呢。」紀綱也朝楊榮拱拱手。
「恭敬不如從命,下官也有很多話要問都督。」楊榮抱拳還禮,三人便分道揚鑣。
紀綱和莊敬折回,讓人把徒徒孫召回,自己則徑直回了錦衣衛衙門。
回府後,莊敬歎道:「李觀雖然不是太的人,但八成還是會偏袒他們。」
「讓他偏袒去吧。」紀綱不復方才一臉浮躁的樣,冷笑連連道:「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讓他們先得意一陣,等到推行金銀之禁,有他們哭的時候,到時候連楊榮一起,一個也跑不了」
「是,小不忍則亂大謀。」莊敬點頭讚道:「雖然我們已經對廟堂之上,不抱任何希望了,但能在發動之前,除掉他們一個是一個」
「其餘人都好說,就是這個王賢,必須要盡快除掉他」紀綱咬牙切齒道:「此人不去,本座心緒不寧、寢食難安」說著重重一捶桌面道:「這小簡直是天上降下來折磨我的魔星,竟然跟林三都能扯上關係,不然那一箭,就能讓他上西天」
「林三是有大用的,只能先由他去了。」莊敬幽幽道:「不過無妨,學生還有一計,定能讓那王賢吃不了兜著走
「什麼主意?」紀綱眉頭一皺,也不只是在王賢手上吃癟太多,還是越臨近發動的日,心裡就越不安寧。他對莊夫所謂的妙計,是越來越不敢相信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但莊敬當把自己的主意說出來,紀綱卻眼前一亮,哈哈大笑起來,「好主意真有你的誰能想到,我們會從她身上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