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起的雀兒已經在枝頭嘰嘰喳喳。
孕婦貪睡,王賢醒來,林清兒還在酣睡,他便躡手躡腳的起床,在妻子額上印下輕輕一吻,才輕手輕腳出了內室。一到外間,便看到了一臉幽怨的小茉莉,已經穿好衣裙立在那裡了,或者說,她一宿就沒脫衣裙,全身上下皺皺巴巴,頂著一對紅腫的眼睛,不勝傷心的立在那裡。
看她這副樣子,王賢感覺自己好像做了多大的錯事,只好咳嗽一聲道:「小茉莉,你別多心,不是你想的那樣……」
「老爺多心了,婢子不敢有非分之想,婢子服侍老爺盥洗。」玉麝說是這樣說,眼淚卻辟里啪啦掉下來了。
「好了,別哭了。」王賢說著伸出手,拭去她光潔面頰上的淚珠,第一次柔聲道:「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
「好看有什麼用,老爺又不稀罕……」玉麝愈的傷心的抽泣道。
「誰說老爺我不稀罕了?」王賢溫柔一笑,道:「老爺我又不是柳下惠,瞧這千嬌百媚的小可人,老爺我早就垂涎三尺了……」
「真的?」在老爺溫柔的目光注視下,玉麝登時就嬌軀一熱,破涕為笑,旋即又黯然道:「騙人讓你吃你都不吃。」
「哈哈,不是不吃,時候未到。」王賢哈哈一笑,換上一副溫柔的面孔道:「我的小茉莉這麼乖,當然要選個良辰吉日,鄭重其事的吃了,哪能這麼草率?你說是不是?」
「婢子都聽老爺的……」玉麝登時嬌羞的扭捏起來,方纔的幽怨登時拋去九霄雲外,歡歡喜喜的伺候老爺盥洗更衣。
今天是東宮監國的頭一天,距離上次太子監國其實還不到半年時間,但飽嘗人情冷暖的東宮上下卻恍若隔世……
幾乎是一夜之間,往日裡門可羅雀的太子府前,突然間就車水馬龍起來,從天不亮,前來拜見太子的車駕便在王府外排起了長隊,等到東宮開門時,看到外面如菜市場般的盛況,險些嚇得把門再關上。
不過就算真想關,也已經來不及了,那些公卿大臣的長隨已經蜂擁而上,爭先恐後的投送拜帖,想要為自家主人爭取到頭一個拜見太子的資格。
看著一張張諂媚熱切的嘴臉,東宮的侍衛和太監們卻一陣陣反胃,一群隨風倒的噁心東西,這一年都沒個敢來拜見的,太子爺一監國就都冒出來了
「太子府前,如此喧嘩,成何體統」東宮的侍衛長蔣千戶爆喝一聲,又黑著臉訓そ斥手下道:「你們整天閒得忘了規矩麼?讓他們統統排好隊,再有敢喧嘩者立即叉出去」
「喏」將士們齊聲應喏,便擺出東宮侍衛的威嚴,大聲呵斥來道:「立即排好隊」
那些長隨平日裡都是狐假虎威的角色,雖說是跟班不假,但因著他們主人的緣故,到哪裡都是客客氣氣被請到門房喫茶,但在東宮門前哪敢造次?都乖乖馬上排好了隊,當然排隊過程中免不了你爭我搶,自然招來東宮侍衛一陣呵斥,不過倒也不會真把他們叉出去
好一會兒,東宮門前終於恢復了秩序,排在第一位的幸運兒點頭哈腰的對守門太監遞上帖子,滿臉堆笑的問好道:
「小人周福給胡公公請安了,公公一向可好?」
胡公公叫胡永年,是太子府上的副總管太監,按說在門口接待的差事,用不著他這個大太監出馬,但太子生怕守門太監把關不嚴,給自己招來麻煩,這才讓他在門房坐鎮。
「你是周侍郎家的長隨,請問你家大人是公事,還是問安?」胡公公心裡也厭惡這些牆頭草,但他不會像那些武人那樣,把情緒表露出來,還是客氣回問道。
「問安。」周福滿臉堆笑道:「這大半年來,我家大人無時無刻不思念著太子的恩情教誨,這不第一時間就過來拜見了……」
「咱家會向太子轉達周侍郎的問安,」胡公公將帖子抵給身邊小太監,卻沒有讓對方進來的意思,「不過太子有命,監國期間,有公無私,周侍郎有公務便請進府面陳,若只是問安,實在抱歉,太子不見客。」
「這個……」周福登時有些尷尬,小聲道:「胡公公通融則個,小人去年還有幸請胡公公吃過酒呢。」說著將個門包不著痕跡的送入對方袖中。
哪知胡公公並不伸手接,只朝周福淺淺一笑道:「太子有旨意,咱家斷不敢陽奉陰違。」旋即便板起臉來:「下一個」
周福見磨下去也沒用,只好怏怏退下了。不過讓他聊以〞ziwei〞的是,吃閉門羹的不止他家老爺,但凡只是來請安拉關係的,都被擋駕了,只有拿著奏章的才被放進去……
不過饒是如此,東宮門前依然排著長隊…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雖然太子只談公事不談私情,假公濟私總可以吧?後面的人都學乖了,紛紛祭出奏章條陳,讓太子不得不見。
不知不覺到了巳時,三月底的大太陽已經很灼人了,但東宮前求見的人依然有增無減,東宮侍衛們的心態已經調整過來,看著宮門前排隊求見的長龍,感到十分享受。正打量著那一張張明明著急又不敢表現出來的面孔,蔣千戶突然在隊伍中現一張熟悉的面孔。他先是一愣,玄機不假思索的大步走過去。
那些正在排隊的人們,登時幸災樂禍起來,目光紛紛跟著蔣千戶轉動,想看看誰又觸了霉頭。結果卻讓他們下巴掉了一地……
只見一早晨都黑著臉的蔣千戶,走到那人面前時竟笑開了花,親熱的拉著他道:「周老弟你怎麼跑來排隊,不是在消遣吧?」
那周老弟苦笑道:「蔣老哥,我也不想啊,誰讓這麼多人等著拜見太子殿下?」
「那你也用不著排隊啊。」蔣千戶一臉怪罪道:「走走,快跟我進去,這大日頭多毒啊,曬壞了怎麼辦?」
旁人一聽,眼淚都下來了,大家都是人好吧,我們也會曬壞的。
「我家大人說不能壞了規矩。」那周老弟也早就等得心煩氣躁,聞言頗為意動,卻又不敢擅做主張。
「什麼,王大人也來了?」蔣千戶瞪大眼道。
「是啊,不然我個小護衛能來拜見太子?」周老弟笑著一指在牆根下躲陰涼的人群道:「那不在那兒麼。」
「你不早說。」蔣千戶埋怨一句,竟一溜煙小跑過去,來到個穿著四品武官服色的年青人面前,畢恭畢敬的行禮後一臉惶恐道:「不知大人駕到,竟讓大人久候,實在罪該萬死。」
那王大人微微一笑道:「蔣兄言重了,我也剛來不久。」
「快快請進,快快請進。」蔣千戶連忙恭請道。
「這不好吧,規矩不可廢。」王大人笑道。
「規矩是給別人定的,跟大人有什麼關係?」蔣千戶忙道:「您要是不進去,我就在這兒陪您站著。」
「那……好吧。」盛情之下,王大人只好跟他繞過長長的隊伍,來到東宮門前。
宮門前,一直不動如山的胡太監也動了,搶上一步,向王大人行禮道:「大人別來無恙,神采更勝往昔」
「哈哈,公公別讓人看我笑話了,」王大人也笑著還禮道:「您一向可好
「好好,托大人的福,咱家一切都好。」說著趕忙側身恭請道:「大人快請進,太子殿下等候您多時了。」
「好,趕緊去拜見殿下。」王賢點點頭,肅容進了府。那胡太監竟丟下門口的眾人,搶在他前頭引路去了。
被晾在宮門口的眾人一時面面相覷,紛紛問蔣千戶道:「那我們怎麼辦?
「今天太子不再接見旁人了,把奏章留下諸位便請回吧。」蔣千戶臉上的笑容還未斂去,說出的話來卻傷了一片心。
「啊,他進去就不見客了,他誰啊他?」有長隨沒認出那年青人是何方神聖,好奇心竟壓過吃閉門羹的不快,向左右打聽起來。
「這位爺都不認識?你怎麼當長隨的?」顯然大多數人是認識這位爺的,哂笑起來道。
「是是,我眼拙,請這位大哥賜教。」那人忙虛心求教道。
「記住了,他就是太孫的鐵桿兄弟,北鎮撫司的王鎮撫」
「啊他就是王賢」那人聞言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怪不得」
雖然說得沒頭沒腦,但旁人都知道他第一個『怪不得,是說,怪不得此人這麼年輕。第二個『怪不得,,是說『怪不得,東宮上下把他當半個主子一樣供著。
感歎唏噓之餘,眾人也沒什麼不滿,便痛快的散了,倒讓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的蔣千戶鬆了口氣。
其實若換了旁人,那些長隨還要替自家老爺不爭饅頭爭口氣,憑什麼讓他插隊,憑什麼讓我們白排隊?但那人是王賢的話,旁人就覺著理所應當了。誰不知道沒有王賢力挽狂瀾,太子可能去年就被廢了,這半年他又為太子擋住多少明槍暗箭?太子就算要顧忌影響,也不能對王賢一視同仁,不然真要讓人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