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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二二章 朱九爺 文 / 三戒大師

    又把他訓そ了一頓,皇帝便讓王賢滾蛋了。王賢自然求之不得,他覺著自己跟朱棣待得時間長了,肯定會變態的……

    從皇帝那裡出來,王賢突然想到,朱棣對呂建成僅僅斬首了事,又說『念他妹妹服侍多年,的話,是不是皇帝已經意識到,呂婕妤殺得草率了?再聯想到周新案,山西軍糧案,似乎再強大的陰謀,也只能蒙蔽這位帝王一時,待他冷靜下來,細細想時,就沒有什麼能瞞得過他了。

    想到這,王賢出了一身冷汗,這麼說,自己背著皇帝做的那些事,也逃不過皇帝的眼睛了?但轉念一想,卻又覺著不會,皇帝是人不是神,軍國大事已經夠他操心的了,頂多再關注一些重要的人和事,而自己在山西做的那些事兒,還遠遠入不了皇帝的法眼。

    如是想來,王賢才稍稍鬆了口氣,繼而又想到,呂婕妤的事情,皇帝就算不追究,心裡也會怪罪紀綱的,加上前番周新的案子、山西的案子,皇帝很難不在錦衣衛的忠誠和能力上,打個大大的問號。恐怕這也是安插自己進去的原因

    胡思亂想著離開北苑,出了那座牌坊,王賢見換成便裝的朱九爺已經等在那裡,便換上副笑臉道:「九爺是老京城了,哪有好吃的館子,咱哥倆喝一盅去。」

    「這個天氣」王賢讓朱九選地方,是拉進雙方關係的小技巧,朱九仔細想一想道:「秦淮河邊有一家一品鍋,冬天吃不錯,還有綵頭,祝大人早日官居一品。」

    「托你吉言,咱們就去那吃。」兩人便騎上馬,往秦淮河邊去了。不一時,到了那家一品居,店面看起來有年歲了,裝潢也很上檔次,據朱九說,這家店元朝時就在京城,當年中山王徐達每到冬季,就常常來食這一品鍋。所謂一品鍋,就是一種火鍋,但與北方的火鍋不同,一品鍋不是涮的而是煮的,而且烹飪很是講究。在鍋底鋪上於筍子,第二層鋪上肉片,第三層是白豆腐,第四層是肉圓,第五層蓋上粉絲,最後綴上菠菜和金針菜,加上調料和水,然後用文火煨熟。

    此時天色尚早,一品居中還沒有其他客人,酒店老闆忙請兩位大人樓上雅間就坐。坐下後,老闆歉意說,因為時候尚早,一品鍋還差點火候,煩請二位大人先點點兒其他菜。

    朱九爺路上就跟王賢明言,這頓由他來請,一是為王賢接風,二是當年在浙江多有得罪,也算是賠罪了。知道這頓飯不讓他請,朱九能渾身不自在,王賢也就不跟他搶了……就好像他多願意付賬似的。

    請上司吃飯,又這麼多名頭,當然不能一個一品鍋就完事兒了。朱九是有心和王賢搞好關係的,自然不計花費,什麼火腿燉甲魚、紅燒果子狸、黃山燉鴿、清蒸石雞、醃鮮鱖魚、雙爆串飛之類,但凡這家店拿手的徽菜,統統都點上了。

    弄得王賢都看不下去了,笑道:「咱倆就是飯桶,也吃不了這麼多。」

    朱九應聲又點了幾個湯,才罷手道:「就先點這些,不夠再上。」又要了店裡最好的女兒紅,待酒罈子送上來,他拍開泥封,給王賢斟上一碗,又給自己倒一碗,端起來敬酒道:「這第一碗,給大人接風,我先於為敬。」

    「這第二碗,給大人賠不是了,我先於為敬。」他仰著脖子咕嘟嘟喝完,又斟上一碗酒道。「這第三碗,感謝大人不計前嫌,我先於為敬」

    說話間,菜還沒上先連喝三大碗,王賢趕忙攔住不讓他喝下去,心說你誠心把自個灌醉了是?笑道:「還有位客人沒到,先別急著喝。」

    「還有誰?」朱九奇怪問道。

    「你六哥。」王賢淡淡道。

    「啊?」本來朱九爺的眼神已經有點迷離了,聞言一下清醒道:「我六哥?」他之所以想把自個灌醉,多半就是因為朱六。王賢和朱六的矛盾,朱九爺再清楚不過,對王賢這種明顯的拉攏之舉,他當然想盡量含混過去。現在聽說朱六爺也來,他怎能不錯愕?

    不過朱九轉念一想,應該是想讓我幫著他和解?想想也是,這小子馬上就要到北鎮撫司上任了,不跟他六哥搞好關係能行麼?

    「大人可是要我做個說客?」朱九爺是那種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的主,既然如是想,也不跟王賢兜圈子。

    「絕無此意。」王賢卻搖搖頭,心中暗笑道,恰恰相反。換個話題道:「九爺現在還在錦衣衛麼?」

    「在……」朱九本來就喝了酒,這下更是登時臉紅脖子粗,訕訕道:「大人有所不知,錦衣衛主要的職責,還是負責值守宮掖、御前隨扈,至於偵緝拘捕,那是南北鎮撫司的差事,而南北鎮撫司,只是錦衣衛的一部分。」

    「原來如此。」王賢笑著恭維道:「九爺原先就是皇上的侍衛,有道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皇上用九爺這樣的老人,肯定格外放心。」

    「唉,我也就這點用處了。」提到自己的處境,朱九也沒什麼好忌諱的了,黯然神傷道:「可是誰願意站一輩子崗?要是在皇上跟前我也認了,可你看見了,我連北苑都進不去,混到這份上,還真是丟人。」

    「我聽說當初重建錦衣衛,九爺也是手掌重權的。」王賢悠悠問道。

    「是,當時我是北鎮撫司的副鎮撫,後來連著犯了幾個錯,被皇上降成了千戶。」朱九苦澀道:「後來又被排擠出了鎮撫司,又回來給皇上看大門了。

    「是什麼人這麼大能耐?」王賢奇怪問道:「有六爺罩著,九爺還能被擠走?」

    「唉,過去的事,就不說了。」朱九搖搖頭,不願細說。這時候,店家開始上菜,兩人便打住話頭,待菜差不多上齊了,朱六爺也姍姍來遲了,王賢笑著起身相迎道:「六爺可讓我們好等,必須要罰酒三杯」

    「認罰認罰。可惜老弟不知道,老哥我愛酒如命,要是這樣的懲罰,來多少我都不皺眉頭。」朱六爽朗大笑著摘下帽子,把皮裘扔給王賢的侍衛,對朱九笑道:「想不到老九也在。」

    聽兩人竟是冰釋前嫌的架勢,朱九有些傻眼,他可多少年沒見朱六這麼笑過了。轉念一想,心說王賢還真嚥得下這口氣,節操何在啊

    「老九你又執念了,」見他這樣子,朱六笑道:「我和王老弟這叫不打不相識,越打越親熱」心裡卻暗暗鬱悶,為了還這小子的債,老子大冷的天還得跑來當說客,我容易麼我。

    「哈哈,是啊。」王賢笑著點頭道:「前日的午門失火案,多虧了六爺的鼎力相助,不然我可沒法三天破案。」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朱六說得輕鬆,但其實在紀綱的眼皮底下,驅動他那些徒子徒孫,在正式佈告旁貼上私貨,又調動那些地痞流氓,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到處傳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不如此,兩個嫌犯也不會第一時間就知道『官府,的決心。說著他有些得意的笑道:「不過好歹不負所托,也讓老弟在皇上那裡有交代了。」至於案子到底最後如何判,還有沒有下文,他是絕對不會問的。

    但兩人你來我往,親密無間的樣子,還是嚇到了朱九爺,他一個勁兒遞眼色給六哥,你不是來真的?朱六微微點頭,確實是真的……

    朱九爺一下就明白了,原來王賢不是請自己但說客,而是請朱六當說客,來說服自己的。

    果然,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王賢問道:「人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九哥在北苑門外當差,也是又威風又發財?為何還愁眉苦臉?」

    「威風不假,可威風能當飯吃麼?」朱六搖搖頭,替朱九說道:「席上都是自己人,不瞞老弟說,我九弟這差事,還不如個縣令知府的門房有油水。」

    「這是為何?」王賢問道。

    「門房上的油水,都是靠著索賄來的,拿不到賄賂就不通傳。」朱六苦笑道:「可誰敢在皇宮門前來這套,活膩了不成?」說著看看滿面愁容的朱九道:「我們兄弟幾個,不管在不在錦衣衛,至少都吃香的喝辣的。唯獨我這九弟,家裡負擔又重,光靠那點俸祿哪裡夠?雖然弟兄們常接濟,但救急不救窮,終究不是個辦法。」說著看看王賢道:「老弟不是要接手北鎮撫司麼?我推薦老九跟你混怎麼樣?相信老弟肯定不會虧待我兄弟的。」

    「九爺這樣的能人,我自然是掃榻相迎。」王賢大笑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那是一定的,總之定然不會虧著九爺。」

    「怎麼樣,九弟,跟著王老弟於?」朱六意味深長的看朱九一眼道:「哥哥們老不著用,幫不上你什麼忙,只能幫你指條明路,跟著王老弟於,陞官發財,一點不愁」

    朱九有點錯愕的望著猛替王賢拉人的六哥,再看看外頭,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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