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賢之所以會撤回煙水莊,這裡易守難攻只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為了唐長老口中那條密道若是能從密道悄悄跳出包圍圈,當然比抹黑突圍安全多了。
林三深通白蓮教的法門,很快在一樓伙房中,找到了那處機關所在……當然這也跟密道剛剛開啟過,黑灰一片的牆壁上,現出清晰的痕跡有關係。
王賢一面派人下去查看,一面命人抵抗官軍的圍剿,按說這時候人都是只求自保,哪還有心情考慮別的?但王賢不,在確認這石樓真的是設計巧妙的工事後,他索性不讓手下再表明身份——因為他有了火中取栗的大膽想法。一手下侍衛從密道返回,確認可以離開後,他便向眾人宣佈了自己的計劃
當聽說他想生擒紀松時,帥輝和徐恭都驚呆了,大家現在可以自保,是拜這烏龜殼所賜,但想要在兩千兵馬的拱衛下,俘獲對方主將,簡直是癡心妄想
但林三卻大為讚賞,說這樣才夠爺們
帥輝和徐恭不敢對王賢無禮,卻不會在乎林三,齊齊給了他個大白眼:「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你去把紀松抓回來」
「我不去誰去,」林三睥睨他們一眼,冷笑道:「憑你們麼?」
「你」徐恭兩個氣壞了,王賢低喝一聲了,,才讓兩人住了嘴。
把兩人踢到一邊涼快去,王賢向林三請教該如何擒賊擒王。
林三說:「簡單,看我的吧……」說著解開髮帶,披散開頭髮,亮出一面亮銀色的蓮花來
接下來,就是林三哥的個人表演時間,裝神弄鬼加武功超絕,讓他成功把紀千戶忽悠到甬道中,繼而一舉成擒,安然返回
這就好比後世的足籃球比賽,帶來勝利的往往是超級球星不可思議的發揮
把紀松擒上石樓,王賢再接再厲,忽悠著對方撤軍備船,己方卻抓緊時間,從密道中溜之大吉。然而當他們從密道中出來,卻遇到了伏兵……陸上、岸上,蘆葦蕩中,冒出數不清手持弓弩的兵士,從四面八方對準了他們
王賢先是一驚,但看清了這些兵士身上與眾不同的大紅棉甲,卻不禁鬆了口氣,大聲道:「我是王賢,臬台大人何在」
「收起弓箭」須臾,按察司的千戶便讓手下解除戒備,請王賢上了船。
小船上,一身便袍、瘦削挺拔的周新,看到自己找了一夜的王賢,那萬載不變的冰川臉上,浮現出絲絲欣喜,罕見的打趣道:「臭小子,你們杭州話講『六十不過夜,,你害老人家折壽哇」
「嘿嘿,偶爾為之,不打緊的。」王賢跳上船,向周臬台深深一禮,笑嘻嘻道:「您老怎麼會找到這兒的?」
「我手下捕快逮到幾個白蓮教徒,一問便知。」周新淡淡道。
「哦?」王賢看看遠處的林三,估計這個距離他聽不到,才小聲問道:「有女的麼?」
「沒有。」周新搖搖頭,「老夫練的精兵,一股腦全都交給你了,現在這些手下太稀鬆,人數是對方幾倍,還被人家突圍出去大半。我派人去追,但估計希望不大。」頓一下道:「怎麼,有你要找的人?」
「還不清楚,一點私事,」王賢訕訕道:「勞煩大人知會一聲,若是捉到女的,千萬不要亂來,等我看過之後再審訊。」
「你就這點不好,視國法於無物」周臬台這種視法度如圭臬之人,對這種目無法紀的傢伙,素來深惡痛絕,但王賢是個例外。他歎口氣道:「好吧,誰讓你開口了呢……」
「多謝老大人。」王賢歡喜不禁道:「我會盡量不讓老大人為難的。」
「不要緊,我相信你有分寸。」周新說著,轉回到眼下道:「你是自己回去,還是跟我一起?」
「怕是要靠老大人庇護才能回去了。」王賢不好意思的笑道。
「怎麼,錦衣衛囂張到,白天也敢對大內侍衛下黑手?」周新眉頭一皺,怒氣勃發道:「那本官還真要跟他們評評理」
「這節骨眼上,還是不要去惹他們的好,」王賢小鼻子小眼小意道:「我剛才把紀松給抓了……」
「呃……」周新咽口吐沫道:「那他們現在,可能不會講道理的。」
「正是這個理。」王賢笑道:「所以咱們先回城,再從長計議吧。」
「嗯。」周新下令開船,沉默片刻,對王賢道:「你抓紀松不是為了脫險吧?」
「不是,我有密道,想走就走,」對周新,王賢素來坦誠以待,因為這雙智慧的眼睛,可以看穿一切虛假。「我費這麼大勁,就是為了抓他」說著嘿然一笑道:「我早就想抓他了,正愁著進不去盧園呢,想不到這廝自己送上門了。」
「你抓他作甚?他雖然不算什麼,但紀綱你是惹不起的,」周新和錦衣衛是有深仇大恨的,自然樂見他們倒霉,但他不能看著王賢自找危險。
王賢沒說話,周新追問道:「難道因為他在鄉試時對你做手腳?不過你不是順利考完了麼?。」
王賢這次搖頭道:「那不至於。」說著一字一句道:「我抓紀松,就是為了紀綱」
「紀綱?」王賢說這話,都把周臬台給驚呆了:「你瘋了?」
「我沒瘋,我也不是現在要對付他,」王賢看著周新一臉關切擔心,心中倍感溫暖道:「大人放心,我有分寸的,我只是想跟紀松聊聊,會把他放回去的。」
「放回去?」周新黑下臉道:「他會領你情麼?」
「當然不會,那您的意思是?」
周新無奈歎口氣,小聲道:「一不做,二不休……」
「這不合法度吧?」王賢驚訝道,剛才還說我呢,您這就來個更狠的?
「還不是讓你給逼得?」周新瞪他一眼道:「先不說你根本惹不起紀綱,單說紀松是什麼身份?欽差你敢綁架欽差,這可是要掉腦袋的」說著歎氣一聲道:「為今之計,只能讓他永遠消失,把罪名推到白蓮教頭上,或可無事
「……」看著周新就像一位手忙腳亂給兒子擦屁股的父親,王賢心下暖洋洋的,輕聲道:「老大人放心,紀綱不會知道的,朝廷也同樣不會知道。」
「怎麼講?」周新眉頭微皺道。
「現在錦衣衛千戶所和浙江都司,肯定是能瞞就瞞,不到徹底絕望,是不會上報的。」王賢道。欺上瞞下,是做官的秘訣呢,何況這種要命的事兒。
「嗯。」周新點點頭道:「那紀松呢,你能保證他回去後,對他叔叔也守口如瓶?」
「他肯定會守口如瓶的。」王賢面現得意之笑道:「我有撒手鑭」
「那好吧。」見他胸有成竹,周新也不再問,只是淡淡道:「你小心別玩崩了。」
「是。」王賢點頭應下。
「朝中的事情,你還是少參與的好……」船行到臬司官兵下馬的地方,周新命下船,又勸王賢道:「雖然你聰明絕頂,但和他們實力差距太大,一力降十會,你是討不到好處的。」
「嗯,我記住了。」王賢點點頭道:「我不過是想多瞭解下錦衣衛的老祖宗,您放心吧,我還沒活膩,不會輕舉妄動的。」
「那就好。」周新便不再言語,棄舟上馬,率眾又返回了那處密道口,正碰上杜百戶從裡頭出來,周新一番劈頭蓋臉,將杜百戶訓そ得一愣一愣,然後憤然離開。杜百戶萬萬沒想到,他苦尋無覓處的千戶大人,就在周臬台的隊伍裡
回想起昨夜的驚險刺激、跌宕起伏,王賢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索性不睡了,讓人把紀松提過來。
紀松進來時,他正在用熱毛巾敷臉,就聽那貨還不知死的喋喋不休道:「你知道我叔父是誰吧?還不趕緊放我回去不然吃不了,喔……」紀松的聲音戛然而止,他被身後的徐恭,用皮鞭勒住了脖子。不是阻止他動彈那種勒,而是要把他勒死的那種
紀松的武功稀鬆,連王賢都不如,被徐恭一勒,就失去了反抗能力。整個人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又尿濕了褲子……
眼看勒得他只剩一口氣,徐恭才鬆開了馬鞭,紀松便如一灘鼻涕,摔在了地上。
王賢這才拿開敷臉的毛巾,看看紀松,和顏悅色道:「方纔紀千戶說的什麼?我沒聽清。」
「呵、呵……」紀松像拉風箱使勁喘著粗氣,哪敢再說一個字。
「說話呀,你啞巴了麼」徐恭一腳重重踹在在紀松屁股上,疼得他渾身一抖,一把鼻涕一把淚道:「饒命……」
「這個態度還差不多。」王賢微笑著坐下,對徐恭道:「快把千戶大人扶起來。」說著皺皺眉頭道:「不是讓你給他換條褲子麼,怎麼聞起來還這麼騷
「已經給他換了,」徐恭嘿嘿笑道:「是這沒出息的傢伙,剛才又尿了。
「那還是墊塊褲子吧。」王賢道。
聽了兩人的對話,紀松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不要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