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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二九章 搜查 文 / 三戒大師

    這時候許千戶轉醒過來,見自己落在按察司的手中,慌忙大聲道:「周臬台,你不能拿我」

    「為何不能拿你?」周新冷聲道。

    「因為我有這個……」許千戶說著從懷裡,猛然掏出一道黃緞子,大聲道:「我有聖諭在身各省官員,不經皇上御批不得於涉於我自然更不能緝拿懲處了」

    周新不禁一愣,許應先這手確實出乎意料,他沒想到這貨還藏著這麼個殺手鑭,但劍已出鞘,豈能無功而返,而且這時候放了許應先,無異於縱虎歸山想到這,周新長聲大笑道:「說得好,我這也有一道聖諭」說著也從懷中摸出一道黃緞子,高聲道:「本官奉旨查問浙江千戶所,你身為千戶,自然首當其衝」

    「僅是查問而已,並未允許你緝捕於我」許千戶抗聲道。

    「荒謬聖諭本是保你秉公行事,絕不保你行兇作惡,本司既然奉旨查問,一旦發現你有罪,自然要替皇上把你看管起來」說著高喝一聲道:「左右,將許應先帶下去軟禁起來。本官這就上書奪去他的恃恩,再下大牢」

    「喏」捕快們眼看著錦衣衛在杭州橫行數月,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這會兒終於能把他拿下,全都鬥志昂揚的高聲應下。

    眾錦衣衛想上前救人,卻被朱九爺攔下,朱九是沙場上下來的,看到這些捕快就知道不是尋常貨色,而是不亞於他的親兵的精銳,而且此時士氣高昂,箭在弦上,錦衣衛硬要奪人的話,難免踢到鐵板。

    眼見許千戶被推搡下去,朱九也不能輸了陣仗,面色鐵青的怒視著周新道:「周臬台好大的威勢要不要連我一起拿下」

    「朱千戶說笑了。」既已撕破面皮,周新也不再跟他虛與委蛇,冷言冷面道:「您是查案欽差,我拿你作甚?」

    「哼,」朱九怒哼一聲道:「今日著了你的道,日後必有厚報」說著運氣重重一捶,竟將那結實的桌案喀嚓一聲,一劈兩半這手鐵砂掌,把堂上人都驚呆了。

    朱九接過披風,狠狠盯周新一眼,喝道:「回千戶所」便要轉身率眾離去。

    「且慢」卻被周新叫住。

    朱九以為自己把他唬住了,回頭冷冷盯著周新,等他的下文。

    「九爺隨便去哪,但在本官沒有對千戶所進行清查前,」誰知周新卻緩緩道:「不能回千戶所。

    「你,好好真好」朱九一張黑臉被氣成白臉,又轉成紅臉道:「好一個周新,我看你是離死不遠了我們走」

    看著錦衣衛撤走,堂上一眾官差軍丁,齊齊鬆了口氣,許多人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明朝開國四十六年,這還是頭一次有衙門,敢跟錦衣衛劍拔弩張呢

    雖然一陣陣後怕,但眾人還是感到很自豪,這輩子都有的吹了……

    周臬台查封千戶所、羈押的許千戶的消息,立即轟動了全城。飽受蹂躪的杭州百姓,以為自己終於盼到了天亮,歡呼雀躍、奔走相告之餘,對為民做主的周臬台,自然感激不盡。他們敲鑼打鼓、抬著『解民倒懸,、『青天明鏡,的匾額,來到臬司衙門前,請求見周新一面,以表達感激之情。

    但按察司只出來一名副使,替周新向百姓講話道:『為民請命、懲治不法、乃按察司義不容辭之職,眾位的盛情臬台大人心領了,但大人已經千戶所去清查罪證,不能出來與諸位相見,請諸位回家去吧。安居樂業,少生事端,就是對臬台大人最好的回報了。,百姓這才依依不捨的散去。

    周新自然不會說謊,他此刻就在盧園中,將一於番子白役,悉數關進牢房,命人仔細盤問。同時親自盯著重頭戲——抄查贓物。他特意從布政司衙門借來了十幾名計吏,命差人把各處庫房中的金銀珠寶、玉石錦緞都搬出來,在院子裡清點記錄,足足清點了一天半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各種金銀玉帛、金票地契,能估算價值的,就高達六百萬兩,還有那些無法估值的古董字畫、玉器明珠……這才不到三個月,就搜刮到如此恐怖的數字,要是任其肆虐下去,還不把杭州城的地皮刮淨了

    抄查清單之外,那些番子白役的口供也出來了……他們本就是些地痞流氓破落戶,三木之下,甚至不用打、一嚇唬,就全都竹筒倒豆子,招認了一樁樁橫行不法之事,與那些控狀對照起來,無需許應先的口供,便已經可以給他定罪了

    按照番子的口供,官差們還從後院荷花池中,起出了十幾具屍首,有的還是幾天前才沉下去的,面目清晰可辨。經過仵作驗屍,每一具屍身生前,都遭到非人的酷刑,這也是他們的死因。

    兩天的清查下來,罪證堆積如如山,周新憤怒之餘,也不由鬆了口氣,鐵證如山,不容置辯,總算對皇上有個交代了

    但周新還想取得許應先的口供,將案子板上釘釘。然而任憑他將如山鐵證擺在面前,許應先都如扎嘴葫蘆,不發一言。許應先是錦衣衛的高官,又有聖旨護身,在沒有旨意之前,周新也不敢對他用刑,雙方僵了一天,還是毫無進展。

    這時候身邊人提醒他,朱九離開後,一直沒有動靜,怕是在密謀什麼,為免夜長夢多,不能再拖了。周新才一下猛醒,自己確實有些大意了,當今之計,時間是關鍵,而不是力求完美,他趕忙連夜將案情寫成奏章,動用欽差關防,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然後便焦急的等待回復。

    三天後的一個午後,周新正在處理返還錦衣衛搜刮的民財,周泰來報,京城八百里加急到

    「哦?」周新的眉頭擰成個川字,自己奏報才送出去三天,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有回復?壓下心頭的驚異,他趕忙到前面接信,竟然是聖旨。趕忙又設香案、接旨意,一番忙活,才看到上頭的內容。

    很簡短,只有一行字『著周新解許應先進京。,下面沒有落款、沒有時間,但周新一眼就認出,這是永樂皇帝御筆無誤,連忙口稱遵旨,將旨意小心收好。又狀若不經意的問信使,是何時啟程的,路上天氣可好云云。

    那信使不疑有他,便如實告知,說是兩天前出發,路上因為下大雨,耽擱半日云云。周新聽完,說聲辛苦,便讓周泰帶他下去吃飯歇息。

    待那信使一走,周新一下癱坐在椅上……這信使是兩天前出發的,而他派出的信使,兩天前還在路上呢所以這道旨意,絕不是因自己的奏報而來,那麼只有一種可能——朱九惡人先告狀

    「怎麼能犯這種低級失誤……」周新扼腕不已,他要是不強求許應先的口供,就可以早一天,趕在這道旨意發出前,把奏報送到京城情況肯定會好很多

    但事已至此,不管什麼局面,都只能去面對了。周新打起精神,默想一遍自己手裡的證據,他感覺參倒許應先不成問題,誰也沒法替他說情

    唯一擔心的,是朱九之前的威脅——誣陷自己勾結建文,如果皇上相信了,那可就壞事兒了

    如果自己徹底是清白的,周新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畢竟皇上是明君,不可能聽信一面之詞,就草菅一省臬台。可他偏偏有不能為君王道哉的事情——當時他得知唐雲要調動艦隊,將鄭家人殲滅於海上時,是他讓周泰星夜趕回杭州,從臬司大牢裡,放出了專門造假的宗師聖手張,命其偽造唐雲的調令,把浙江水師調離了錢塘口,使鄭家的船隊逃出生天。

    等唐雲發現中計後,卻沒有聲張,而是依然向皇上稟報任務完成。這本就在周新的意料之中……永樂皇帝治軍嚴厲,堂堂浙江水師,被人一張偽造的手令,便調的團團轉,這要是打起仗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一旦上報,唐雲這個浙江都司就於到頭了,所以雖然憋了一肚子火,唐伯爺想清楚利害,還是會忍下去。何況茫茫海上,無處查證,鄭家人又一去不返,何不就當他們已經死了,將此事一了百了呢

    唐雲的反應不出所料的,果然沒有聲張,這也是周新敢這麼於的原因所在。可是他於了二十多年的法司,最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如果有心人懷疑起唐雲來,還是可以從浙江水師那頭,問出事情真相的

    只是當時那種情況下,鄭家數千口命懸一線,他周新雖然號稱冷面寒鐵,可一顆心仍是肉長的,束髮受教半輩子,豈能坐視不理?所以根本別無選擇…….

    不會是朱九已經知道了真相,周新一摸額頭,滿是汗水,不禁喟歎一聲,想不到自己也有做賊心虛的一天。

    其實做了就做了,本來沒什麼好後悔的,就算搭上自己這條命又何妨?可現在這節骨眼上,要是被對方用這件事翻盤,前功盡棄不說,恐怕再也沒有能治得了錦衣衛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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