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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五六章 關關雎鳩 文 / 三戒大師

    老僕將酒菜擺上,韋無缺請王賢上座,又邀請閒雲入座

    閒雲卻搖搖頭,不搭理他。

    「不用理他,」王賢笑道:「他不吃酒。」

    兩人便對酌起來,幾杯下肚,韋無缺似乎壯了膽子,稍顯忸怩道:「其實小生今次來浦江,是為了令妹。所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可惜我做不了主……」王賢苦笑道,心說能做主的在身後站著呢。

    「那是,婚姻大事需要父母之命。」韋無缺點點頭道:「不過得先消除令妹對我的誤會,是吧,哥?」

    「誰是你哥?」王賢一口酒差點噴他臉上。

    「大人啊,我要是娶了令妹,不就是你妹夫,你不就是我哥?」韋無缺大言不慚道。

    「稍等稍等,你不想再被打成豬頭,還是少提這茬。」王賢感到身後一陣冷颼颼,顯然閒雲不願別人,拿靈霄的婚事開玩笑。便正色道:「我妹子還小,現在談婚事太早。」

    「再小也得十三四,眼看及笄,我不著急不行啊。」韋無缺急道:「哥可能不瞭解我,小弟自我介紹一下,我家在寧波,也算是名門望族、書香門第……」

    「我妹妹不識字。」

    「呃……」韋無缺忙改口道:「我就想找個不識字的。

    王賢看看閒雲,沾上就不揭下來了。

    又吃了會兒酒,衙門了。心說我是沒招了,這小子跟膏藥似的王賢推說下午還有公務,便和閒雲返回

    回到西衙,閒雲那張冠玉般的面龐,變得鐵青鐵青:「以你的智慧,完全可以讓他沒指望。」

    「我真沒辦法……」王賢的分辯毫無力度,只好改口道:「你怕啥,誰能佔到靈霄的便宜?不被她揍死,就是那小子萬幸了。」

    「那你也沒必要,拿我妹妹開玩笑!」閒雲怒道。

    「我不是開玩笑。」王賢正色道:「我是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閒雲心說,你小子哪來那麼多彎彎腸子?

    「不錯。」王賢問閒雲道:「那小子的話你信不信?」

    「不信。」閒雲搖頭道:「不過我按你的吩咐,讓胡大人的人去查了,寧波府確實有個韋家,府學裡也有個叫韋無缺的學生。」

    「這些都是可以造假的,人家但凡敢報,就不怕你去查。」王賢低聲道:「我懷疑這小子是明教的。」

    「明教的?」

    「當初我在富陽圍捕明教徒,這小子在場。我來浦江上任,第一個碰上的又是這小子。如今他竟然乾脆在浦江住下了……」王賢沉聲道:「他的行蹤太反常了,反常必有妖!

    「你的推論總是這麼武斷。」閒雲苦笑道。

    「把人往壞處想,對自己沒什麼壞處。」王賢緩緩道:「他接近我,估計和你在我身邊,是一個目的。」

    「你是說,他也在找那人?」閒雲吃驚道。

    「我都是瞎猜的。」王賢輕聲道:「不管怎樣吧,他都會聽從我的吩咐。我有個釣魚的計劃,只是沒想好讓誰當餌,現在這傢伙出現,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第二天,便有失蹤者家屬到西衙報到。

    第一個來的是那個樵夫田五的妻兒,田五失蹤最久,他們也早就不認為他能生還了。王賢向他們詢問了田五失蹤前後的情形,包括什麼人幫著尋找等等,便出具了註銷戶籍的文書,命人帶他們到戶房辦理。

    之後陸續有家屬到來,王賢都一一詢問,但這些人所述大差不差,都說是毫無徵兆的失蹤,便徹底杳無音訊。直到見了那茶商鄭邁的家人,王賢才得到些不尋常的信息……

    鄭邁的長子回憶道:『我家的茶葉基本在本縣銷售,其中本家是最大的主顧。每年年根,我爹都會去鄭宅鎮上收賬,結果那年回來後就魂不守舍,年都沒過好。還跟我說了些奇怪的話……」

    「什麼話?」王賢隱蔽的擺了擺手,閒雲和靈霄便將屋裡屋外都監視起來,以免有人竊聽。

    「他說,鄭家要覆滅了,讓我趕緊賣了茶園,帶著家裡人離開浦江避禍。」鄭邁兒子面色發白道:「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卻一個字不說,只是蜷在床上,身上蓋了兩床被子,牙齒還打顫。我問他怎麼了,他說他要報官,只有這樣全家才能保全。接著又搖頭說不行,上萬條性命呢……他跟得了失心瘋似的,老是重複這些話,然後元旦天不亮就起來,說是去茶園放鞭.誰知再也沒回來。」

    「這些話,你對別人說過麼?」王賢記性很好,知道卷宗裡沒有這段記錄。

    「沒有。」鄭邁的兒子搖頭道。

    「為什麼?」

    「這些話沒法跟本家人說,不然人家還以為我也瘋了,鄭家是太祖欽封的江南第一家,又沒有謀反,怎麼會被滅族呢?」。鄭邁的兒子道:「反正大人是要結案的,我再不說就沒機會了,索性一吐為快。」

    「嗯,」王賢點點頭道:「你父親失蹤後,是誰辦的喪事?」

    「自然是本家了。」鄭邁他兒道:「我們雖然是旁支,但婚喪嫁娶,都是由本家出人幫著辦。」

    「你父親的遺物,也是他們幫著收拾的?」

    「這個沒注意,應該是吧。」鄭邁他兒不確定道:「不過交給我時,確實什麼都沒少。」

    「好。」王賢點點頭道:「你可以去辦手續了。」

    「大老爺,」鄭邁他兒站起身,兩腳卻紋絲不動道:「您說我父親,有沒有可能被害了?」

    「當然有可能,不過你既然有此疑問,為何不早提?」王賢面無表情道。

    「本家叔叔大爺們,都說不可能。」鄭邁他兒道:「他們說要是被人害了,茶園裡能看不到一點搏鬥的痕跡?」

    「不一定非要在茶園裡打,這兩者沒有必然聯繫。」王賢將文書收回道:「如果你想追查下去,官府依然會盡力而為的。」

    鄭邁他兒尋思良久,下嘴唇都快咬破了,方頹然道:「算了,不查了,按叔叔大爺們說得辦吧……」

    「好。」王賢將文書又遞給他道:「去吧。」

    最後一個到的,是那伍紹元的親屬,除了他的老母親,還有個一身素縞、面帶哀怨的嫻雅少婦。鄭沿也陪著女兒來了,但官府有官府的規矩,只讓相關人等進去,他只好在外頭等著。

    因為是一個一個的面談,王賢先見了伍紹元的母親。提起失蹤的兒子,老人家就濁淚直淌,王賢問她是否願意結案,她流著淚就是不肯回答。

    「老人家,你沒想好怎麼就來了?」對這樣可憐的老人,王賢向來富有耐心。

    「老身想好了,」老婦人淚流滿面道:「結案吧。」

    「可是有什麼人脅迫你?」王賢敏銳道:「沒必要有顧慮,說出來本官為你做主。」

    「沒人脅迫我,就是已經答應親家了……」老婦人垂淚道:「我兒入贅鄭家,生死都歸他家安排,老身也只能遵從。」說著捂著胸口慟道:「癡兒啊,你非要入贅鄭家作甚來著?如今連生死都是人家說了算……你娘想不答應都不行。

    「令郎怎麼會入贅呢?」王賢見老婦人的言談舉止,不像是貧苦人家出身。

    「還不是冤孽麼。」老婦人流淚道:「那年清明,我兒見到了出來踏青的鄭家大小姐,也不知怎麼就著了魔,到了不吃不喝的地步。我只好硬著頭皮上門提親,好在人家鄭家女兒擇婿,一不看相貌,二不看財勢,只看這個人怎麼樣。只是這幾年邪性,只許入贅,否則免談。」

    「我老伴死得早,就這一個兒子,自然不願意他入贅,但看他天天茶飯不思,越來越消瘦。我怕他有個三長兩短,只好答應了。」老婦人絮絮叨叨接著道:「婚後兒媳倒是通情達理,時常和我兒來探視老身,倒是讓人感到安慰……」

    「你兒子原先是作甚的?」王賢不得不打斷老人的回憶

    「我兒自幼讀書,考過幾次秀才,但都沒考中……」老婦人歎道。

    「你家主要靠什麼供他唸書?」王賢又問道。他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讀書是個花錢的營生,等閒孤兒寡母是讀不起的。

    「先夫留下三十畝薄田,原本也夠我母子吃租子了,但讀書是萬萬不能的。」提及兒子的光輝往事,老婦人容光煥發道:「後來他把幾十畝田都賣了,我當時差點和他斷絕關係。誰知道我兒靠這點本錢開始了買賣,競越做越大……」說著一指外頭道:「衙前街上就有我家的幾個鋪面,所得租金除生活外,勉強還可以供我兒讀書。」

    「紹元的父親原先是做什麼的?」王賢點點頭,又問道

    「先夫原先是本縣糧長。」老婦人道:「後來被迫讓給鄭家,之後就守著鄭家給的三十畝薄田過日子……」

    「原先還有這段淵源?」王賢頷首道:「老夫人辛苦了,先請下去喫茶休息。」

    待老人家下去.那戴孝的少婦便進來,款款向王賢行了個禮,竟看得他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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