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美人早已被驚慌失措的玉兔抱回寢殿,水流蘇彷彿沒有察覺,仍舊呆呆地跪在地上,望著青磚地面上那一灘鮮紅的血跡。綠泉心緒複雜地走上前,低聲問:
「太子殿下,紫俏怎麼處置?」
水流蘇望著由小太監照看著、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的紫俏,空洞的眸子染上一層殘忍的色彩,憤恨陰冷地命令道:
「給她灌下墮胎藥,再廢了她的武功!」說罷,起身到寢殿去了。
「是!」綠泉已經完全明白水流蘇的意思,應下後,走過去悄聲指揮小太監將紫俏搬走。這種時候,他可不敢問太多惹太子心煩。
儘管御醫百般施救,可玉美人的孩子仍然沒能保住,本來就因為思慮過重等原因導致胎兒不穩,現在又在經過劇烈運動之後重重地摔倒撞到了肚子,流產是必然的。
太后很快就得知了消息,萬分震怒,氣沖沖地趕到玉芍殿,上來就狠狠地給了一直守在玉美人床邊的水流蘇一巴掌,大罵道:
「你這個沒良心的混賬東西!小玉是你的青梅竹馬,這麼多年的情分居然趕不上一個狐媚子!你問問你自己,小玉對你不好嗎?從小到大最保護你的就是她!你居然為了一個野女人和她肚子裡的野種動手打小玉,哀家好好的一個曾孫就被你給打沒了!你這個孽障!」
水流蘇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直挺挺地跪下,眼神呆滯。彷彿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一樣。太后本想繼續罵,可看著他那副可憐的樣子也不忍再繼續說,氣急敗壞地進寢殿去探望玉美人。
皇上聞聽此事,派王德海來先賞了玉美人一堆藥材以示安撫。又傳話把水流蘇罵了一頓,並讓他趕快把那個狐媚子給處理了。
玉美人彷彿很疲憊似的,直到第二天夜裡才醒來。張開眼,燭影搖紅,滿室都是她最愛的芍葯香氣。頭微側,只見水流蘇正呆呆地坐在床邊,面色憔悴,就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一般,彷彿一尊沒有生氣的木偶。
察覺到她醒來。他青白的臉色終於染上一抹生氣,沙啞著嗓子驚喜地道:「小玉,你醒了?來人,宣御醫!」
玉美人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漆黑的眼眸裡看不見悲憤。看不見恨怒,能看見的只有如一汪死水般的平靜,恰似蒙上一層灰霧般,淡淡陰鬱卻不空洞。
她的神情讓他的心咯登一聲,就在這時,只聽她從灰白的嘴唇裡吐出輕冷的、在他聽來卻宛如雷鳴的一個字:
「滾!」
瞬間,水流蘇的臉僵硬了起來,有氣無力地用哀求的語氣低喃:
「小玉!」
「玉兔!」玉美人冷冷地喚了聲。
外面的玉泱大步進來,她長得和玉潔一模一樣。只是氣質更加清冷。但見她毫不畏懼地站在水流蘇面前,冷冷地道:
「殿下,請!」
「小玉!」水流蘇語氣蒼白地喚了一聲。
玉美人翻了個身,背過去不再看他。每看他一眼,她的心都像是被狠狠地割了一刀。玉泱冷冰冰地道:
「殿下,家主的脾氣您知道。為了家主的身體著想,請您離開。不然家主若帶著病體堅持要回定國公府,鬧將起來對誰都不好。」
水流蘇無法,只得站起身,望著玉美人抗拒的背影,低聲道:
「小玉,一切都是我的錯。但不讓你殺紫俏,是因為我要用她來問出肅親王私藏的書信,她只是一顆棋子而已。」
「滾。」她背對著他說,語氣比剛剛輕,卻比剛剛更加冷凝。
水流蘇抿了抿嘴唇,躊躇了半晌,最終還是咬咬牙,轉身離開玉芍殿。
玉泱惱恨地望著他離開,連忙轉身坐到床邊,咬住唇勸慰道:
「家主,您身體不好,別想太多,養好身子才是最要緊的。有什麼事您可以吩咐屬下,屬下可以去幫您殺了那個賤人!」說著,眼底的冷凝陰狠流露了出來。
「退下吧。」玉美人淡淡說,「我要靜一靜,這些日子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來。」
「是。」
玉泱退了出去,偌大的室內終於只剩下玉美人獨自一人。悲傷的花燭「啪」地爆出一個燈花,紅羅帳在牆壁上印下寂寥的影子,玉美人再也忍不住,咬緊了嘴唇,雙手摀住臉無聲地大哭起來。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打濕了枕巾,她千瘡百孔的心冰冷到了無比淒慘的地步……
五月,回京的水流**隊正行走在歸途中。勝利後,一部分軍隊經過重新整編後已經全部回到駐地,剩下的這三千來人一半是水流觴的,一半是玉霜天的。此次皇上也召了玉霜天回京。
山南省的初夏十分炎熱,玲瓏抱著即將五個月的肚子,情緒也隨著氣溫變得焦躁異常,上下起伏非常不穩定。這可苦了水流觴,哄也不是不理也不是,怎麼弄都不對勁。
馬車裡,他無奈地看了一眼枕在自己腿上呼呼大睡的玲瓏,又看了一眼手裡的扇子和發麻的手腕,忽然覺得自己好可憐,居然淪落到了替人打扇的地步!
可玲瓏說了,如果不抱著他睡她就睡不著,馬車裡的人太多她也睡不著,也就是說,只能由他替她扇扇子了。
他鬱悶地吐出一口氣,目光落在她已經有些凸起的肚子上,好奇地上去摸了摸。就在這時,她在睡夢中咕噥了一句:
「熱!」
「是!知道了!」他忍住想翻白眼的**,應了一聲,開始呼啦啦地給她扇扇子。
她瞇著眼睛,用手搔了搔臉頰,忽然側過身子一把抱住他的腰。臉在他身上懶洋洋地蹭了蹭,像只嬌氣的小貓,又開始呼呼大睡。
好似一根輕柔的羽毛在抓撓他的心,讓他覺得癢癢的。又滿溢出了溫柔。他望著她的睡顏,忽然覺得十分可愛,莞爾一笑。低下頭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繼續呼啦啦地給她扇扇子。
黃昏時分,伴隨著馬車內一聲嬌喝,隊伍十分熟練地停止下來。豆莢和豆沙立刻從馬匹上溜下來等在車旁,緊接著眾將士就看見王妃從馬車上跌跌撞撞地衝下來,直衝到路旁的草叢裡去大吐特吐。然後他們的王爺也從車上飛奔下來,去安撫正在孕吐的王妃。接著就能聽到王妃一邊吐一邊大聲喊:
「簡直要把人逼瘋了!這要吐到哪年去啊!老娘不生了!」話未說完又吐了起來。
整個隊伍十分默契地集體望天。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西風瑾騎在馬上,手搭涼棚望了望天色,說:
「今天好像早了半個時辰。」
「前後不超過半個時辰,整體來說挺準時的。」花萼叼著薄荷草說。
「晚飯時不定又要鬧成什麼樣呢,我突然覺得幽王有點可憐。明明打仗期間那麼安靜。沒想到一出了聊城居然這麼能折磨人。」
「我看幽王殿下那是可憐地幸福著!」花萼大嚼著草葉,抻了抻懶腰。
「哼!運氣好的人就是這樣!」西風瑾冷笑道。
太陽即將落山,隊伍已經決定在這片樹林裡駐紮。帳篷正在陸續支起,火頭兵也已經將灶火升起來。將軍帳裡太熱,水流觴在一棵大樹下鋪了毯子,讓玲瓏坐著吹風,等待吃晚飯,自己則在帳子裡和玉霜天等人商議朝中事宜。
玲瓏坐在樹下望著忙碌的士兵們,不知不覺又打起盹來。直到被一股油膩的味道弄醒,睡眼朦朧偏過頭,望著給她當靠枕的水流觴,迷迷糊糊地問:
「你們談完了?」
「嗯。該吃飯了,你想吃什麼?是吃烤山雞還是吃飯?」他用筷子點著身前的托盤,笑問。
玲瓏望著眼前的飯食。那股奇怪的味道鑽入嗅覺裡,胃頓時變得波濤洶湧起來,連忙摀住嘴別過臉去道:
「我不要!快拿走!」
水流觴嚇了一跳,慌忙讓豆莢和豆沙端一邊去。花萼拿著一堆野果子湊過來笑問:
「王妃,要不要吃吃這個?」
玲瓏望著那一堆野草莓似的東西,詫異地問:
「這個季節怎麼會有這種東西?你從哪兒弄來的?」
「山上。這可是山南省土生土長的,可甜呢。」他說著咬上一口,看起來的確很好吃的樣子。
她好奇地接過來,咬了一口,卻皺緊了眉頭:「好酸!」
花萼眨眨眼:「不酸吶,你一害喜連味覺都改了?」
水流觴狠瞪了他一眼:「她現在懷有身孕,你別總是胡鬧!」
就在這時,一股鮮美的味道傳入鼻管,玲瓏聳了聳鼻尖,陶醉地讚歎道:「好香!」
花萼一愣,側過身子,只見西風瑾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魚湯走過來,笑瞇瞇地道:
「魚湯,想喝嗎?」
玲瓏像只看見了美味的貓似的,不管不顧地接過來喝了一大口,歡悅地舔舔唇,笑道:「好喝!哪兒來的魚?」
「在後面的水潭裡撈的。」西風瑾笑答,回眸看了冷冰冰的水流觴一眼,貌似挑釁。
水流觴正眼神冷凝地看著他,兩人目光一碰,火光電石再次在空中爆閃。
此時,一隻黑鷹從遠處飛過來,低空盤旋了幾圈。玲瓏一怔,放下湯碗,手指探進嘴裡打了個口哨。黑鷹立刻嘶叫了一聲,俯衝下來神采奕奕地停在她的肩頭上。
西風瑾大吃一驚:「這不是價值千金的白尾黑鷂嗎?」
「嗯,的確挺貴的。」玲瓏說著,從鷹腳上取下紙卷展開,藉著還不算太黑的天色閱讀,讀完後面色沉鬱。
「怎麼了?」水流觴問。
「水流蘇為了一個女人推了小玉一把,小玉流產了;另外,姐姐染了肺病,這是紅酥偷偷通知我的。」
水流觴表情僵硬起來,接著只聽「匡啷」一聲,身旁不遠處,玉霜天呆滯地站在那裡,手中的劍已經掉落在地上。(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