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在水流國使者護送薩蘭公主回國的同時,夜郎國王也收到愛子在水流國遇害的消息,悲痛欲絕,當即陳兵六萬於兩國邊境的韶陽關,以此施壓,要求水流國盡快送還薩博王子的遺體,並給自己國家一個交代。
皇帝忙得焦頭爛額,不斷地給刑部施壓要求盡快破案。而此時的河西省周圍,鎮國公墨翟率兵四處圍剿前朝亂黨。可那些亂黨並不與**正面交鋒,竟如土拔鼠,搗一次亂換一個洞,打起了游擊戰。
水凝蕊去了川溪省,玲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躁,生意因為南方的暴動損失不小,水流觴這邊破案的日子遙遙無期。
同樣焦躁的還有水流蘇,他已經被皇上派去協助水流觴破案,水流觴找的理由竟然是他行動不便,需要幫手。
一向兄友弟恭的他自然不會拒絕,還要擺出一副十分樂意幫忙的樣子。就在這時,椒房宮傳來消息,他安插在那裡的釘子浣溪忽然暴斃而亡。
昏暗的密室裡,他坐在椅子上,手指不停地撥弄著拇指上那枚古老的青銅戒指。不多時,茗歌端著一隻托盤進來,托盤上放著一枚蠟丸,和一條捲成卷的纖薄絲絹:
「殿下,果然在浣溪體內發現了一個蠟丸。」
「沒有別的了?」水流蘇淡淡問。
「是,沒有其他發現。」
「那就讓她入土為安吧。找個風水好的地方,不必寫名字。」
茗歌應下,水流蘇緩緩將絲絹展開。看了上面的內容,只覺得心被重重地捶了一下,飛速跳動。他越看越冷,越看越脊背發僵。到最後雙手開始顫抖,眉頭皺得緊緊的,額角的青筋開始暴起。
茗歌從未見過殿下如此焦慮不安。忽然感覺到一陣膽戰心驚。
水流蘇重重地將絲絹拍在桌上,努力抑制住自己急促的喘息。這絲絹上居然說,當今皇后、自己的母親是觀音教教主,母后身邊的董嬤嬤在教中地位極高,且皇后身旁的藍公公與前朝的勢力有著密切的聯繫。皇后已經發現幽王的人查訪到墨老將軍手下的一員兵將,並得知皇后並非墨老將軍親生,於是正打算派人前去誅殺。
信的最後。浣溪寫道由於探得過深,被皇后發現,儘管皇后尚且不知是她,但她自知躲不過皇后的搜查,只能以身殉職。靠自己的屍體將消息運出宮去。她對殿下的心永遠不變,能為殿下而死是她今生最大的幸福,只希望殿下能將她記在心中的一個角落,永遠不要忘記。
最後這幾句兒女情長的話水流蘇壓根沒看,努力鎮定了一會兒,沉聲道:
「茗歌,你是皇后安在我身旁的,你去想個法子,將董嬤嬤和藍公公從皇后身旁調出來。換兩個人進去。」
「殿下,藍公公和董嬤嬤其實武功極高,恐怕需要多調些人手。」
「你去安排吧。」水流蘇起身,抬起頭,望著從頭頂氣窗裡透進來的夜色,淡淡地道。「既然打算把你留在身邊,便是相信你。不管你曾經是誰的人,現在你屬於東宮。」
茗歌微怔,旋即眼眸顫抖地跪下來,真誠地道:
「奴才永遠不會背叛殿下!」
水流蘇閉了閉眼,茗歌起身退了出去。
水流蘇負手望著那些沉重的磚牆,忽然感受到了如同千鈞巨石壓頂的疲憊:母后,你真的是我的親生母親麼?如果是,為什麼從小到大,我從未感覺到一個母親的愛?如果不是,那麼你到底是誰?你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深夜裡的東宮寂寥得可以,水流蘇站在玉闌干前,遙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交泰殿。他的心就像是乾涸的池塘,底部皺滿了陳舊的淤泥。放眼望去,四周是龐大的宮殿群,而他孤獨地站在這裡,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陰暗。他就像是深陷在佈滿機關的密室,對前程無知,在奮力摸索,哪怕邁出半個錯步,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風吹拂著衣擺,似要風乾走一切。他仰起頭望著暗黑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皇宮上空那罪惡的空氣。一陣氣勢磅礡的琴聲驟然響起,穿牆而來,隱隱傳入他的耳朵。他微怔,隨即閉上眼,讓那如同金戈鐵馬的曲調震動他的心弦。
他知道這琴聲來自小玉,玉美人有著與她的名字和臉蛋不相符的狂妄、殘忍。他猶記得她初任家主時,在玉家掀起的那場血雨腥風。
那一年,他她均年幼,他自以為他的少年老成、心懷城府無人能敵,而她只是因為父親寵愛,性格狂妄罷了。若非她是玉家家主的掌上明珠,將來會給他這個不受寵的皇子以助力,他才不會費盡心機地跑到芍葯殿,就為了接近一個小丫頭。那時的他,十分討厭女孩子。
可是,當她親口下令處死十多名反抗她的、她父親的舊部,面對那血腥的畫面淡然自若時,他知道,他看走了眼。他還記得,那場血腥帶給他的是永生難忘的恐懼,而後,她柔和地望向他,笑意盈盈地道:
「流蘇哥哥,你是永遠不會背叛小玉的,對吧?
他承認,從那天起,玉美人在他心中變成了一個嚮往且敬畏的存在。他愛上了那個血腥、狠戾卻事事為他的女子。
然而現在,他望向玉芍殿的方向,他們的婚姻已經讓他開始覺得疲憊了,她向他施加的無形壓力越來越大,他逐漸感覺到,自己在她面前彷彿透不過氣來。
「殿下,夜深了,該歇息了。」綠泉走上前,將一件薄外衣披在他身上,瞭然地見他望向玉芍殿的方向,輕笑道,「太子妃尚未安歇。殿下要不要過去看看?殿下已經好久沒去了。」
水流蘇沉默了良久,淡淡道:
「不必了。」轉身往自己的寢殿走去。
綠泉微怔,回過頭,有些擔憂地望了望玉芍殿。暗暗歎了口氣:殿下和太子妃明明青梅竹馬,怎麼成婚後卻越來越僵了?
玉芍殿。
曲歇,玉美人望向窗外暗黑的月。
玉兔將一杯清茶放在桌上。道:
「太子妃,殿下回自己的寢殿歇息了。」
「嗯。」玉美人淡淡哼了聲,端起杯,輕啜了口茶。
玉兔的嘴唇抿了抿,突然改了稱呼,有些心急地道:
「姑娘,事情已經這樣了。姑娘又何必如此執著。墨良娣和雲良媛已經廢了,殿下不再去她們那裡,姑娘何不與殿下重修舊好?一直這麼僵著,姑娘和殿下心裡都不好受啊。」
「僵著?」玉美人臨窗獨立,望著天邊的薄雲。聽著牆角蛩鳴,輕輕一笑,「不是僵著,而是已經出現裂痕,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當然可以!只要姑娘放下心結……」
「我曾以為,我掌管玉家,助他奪取天下,我們相輔相成,猶如唇齒。可以完全地信任對方,共同造就輝煌。可是,他終究還是流著帝王家的血,在他心裡已經開始忌憚我了。當他對我失去信任,我,也不再信任他。」
「姑娘……」
「當今皇上已經容不下玉家。若不是戰爭將近,我們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接下來,玉家將要經歷一場仗,一場在皇權鬥爭的縫隙中求生存的仗。」頓了頓,她冷冷一笑,「所以我才討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句話!」
玉兔的神情落寞了下來,她明白姑娘心中的苦楚,姑娘這些年掌管玉家,各種利用合作關係錯綜複雜,朝廷中江湖上仇人甚多,哪怕只是因為忌憚就想除掉她的人都不計其數。一旦失去玉家這個後盾,不用懷疑,玉美人會死的很慘。她深深地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殿下他明明愛著姑娘,為什麼他就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就不能為了姑娘保護好玉家呢?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緊接著,一個人如炮彈一般跌跌撞撞地衝進來,連滾帶爬地跪倒在玉美人的面前,涕泗橫流地哀聲叫道:
「太子妃救救我!太子妃救救我!」
「雲良媛,你好大膽!居然敢製造混亂,趁機擅闖玉芍殿!」玉潔跟著跑進來,氣憤地大喝。
「太子妃,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快受不了了!」跪在地上的居然是雲夢甜,她已經瘦得不成人形,抬起頭時,原本俏麗的臉竟然青白交錯,十分難看。她的全身都在顫抖,彷彿痙攣一樣,眼淚鼻涕在美麗的臉上縱橫交錯。她伸出枯枝般的手,要抱住玉美人的腿,「太子妃,求求您了!賞我點阿芙蓉吧!賞我一點吧!」
然而還沒近身,就被玉兔一腳踢了出去:
「雲良媛好大的膽子,像你這麼骯髒的人,也配碰我們姑娘!」
雲夢甜儘管心裡憤恨,可如今受阿芙蓉的操控,她已經變成了一具只能服從的行屍走肉。玉美人殺了她的孩子,還用阿芙蓉作為補品給她服食,等她發現時卻已經被控制了。她踏入了萬劫不復,她恨,卻無法反抗。僅僅能勝在閨閣的她終於明白,她低估了玉美人。不是迷惑了水流蘇就能萬事大吉,原來玉美人可以操縱水流蘇。
玉美人歪在躺椅上,托住腮,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真是可憐吶!堂堂水流國第一才女,居然如此狼狽!」
雲夢甜強壓下心中的屈辱感,苦苦哀求:
「太子妃,求求您行行好!我願意為您做牛做馬,您就給我一點阿芙蓉吧!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求求您發發慈悲,賞我一點吧!」
玉美人彷彿十分享受地看著她狼狽的樣子,淺淺一笑:
「也罷了,都是自家姐妹,我也不好太吝嗇。但是,你要乖乖地為我做件事。」
「是!您讓夢甜做什麼夢甜都會去做!您讓夢甜去死,夢甜絕不苟活!」
玉美人冷冷一笑:「你活著可比你死了有趣多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