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房裡,水佩蘭正在看人開箱子。玲瓏上前請了安,問:
「老夫人這是在找什麼呢?」
「找點老物件兒,已經忘了好些年,昨兒想起來,卻又忘了放在哪兒了。」水佩蘭笑答,她的氣色有些疲倦,但仍舊一如往日地和婉。
話音剛落,佟嬤嬤從箱子裡翻出一把古樸的紫檀鳳尾琴,笑道:「老夫人,找到了!」
水佩蘭很是欣喜,忙道:「慢著點,別碰著。」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放到旁邊的桌子上,細細地摩挲著,彷彿在撫摸一件愛物,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
「這把琴好老啊!」水芙蓉驚訝地說。
「看起來像是一把上古名琴。」玲瓏附和道。
「沒有上古那麼老,但的確是一把名琴,它還有個名字,叫做鳳凰瑟,是侯爺家祖傳的,後來侯爺把它送給了我。」
「咦?侯爺還會彈琴嗎?」玲瓏感興趣地笑問。
「我聽太后說,姑祖母才會彈琴呢,年輕時曾有過『琴仙』的名號。」
水佩蘭溫婉一笑,輕輕佻動琴弦,彷彿在回憶著幸福又酸楚的往事:「我年輕時彈琴,是因為隱在深閨無所事事,但侯爺的琴聲卻是發自內心的,沒有什麼複雜的技法,只是因為喜歡。當年,他曾經彈過一曲《鳳求凰》,艷驚四座。」
水芙蓉恍然大悟地道:「啊!我知道了!那首《鳳求凰》是侯爺和姑祖母的定情之曲是也不是?」
水佩蘭在她的額頭上戳了一下,笑道:「小淘氣鬼兒,又亂說嘴!我當時雖然在場。但也只是欣賞,我和侯爺的婚事是先皇定下的。」
水芙蓉皺了皺鼻子:「我才不信!肯定是婚前定情!」
「我年輕時很清高的,最瞧不起商賈之家的人滿身銅臭,和現在的你一個樣。所以我叫你放下偏見。耐著性子好好地用心去看一個人,也許你就能發現對方的優點。可你偏不聽。」
水芙蓉冷哼道:「那也要人家先發現我的優點才行。」
水佩蘭無奈地搖搖頭,玲瓏笑問:
「老夫人是想彈琴嗎?」
水佩蘭笑道:「老四說生病的人心情不好。聽一些舒緩的曲子對身體有益,我想試試看。唉,這麼多年沒碰琴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手生。」
「不會的,肯定會很好聽。」玲瓏急忙鼓勵道。
水佩蘭笑了笑,就在這時,有丫鬟奔進來道:
「老夫人。皇上派公公賞賜東西來了!」
水佩蘭連忙帶著水芙蓉出去迎接,玲瓏望著她出門時的腳步虛浮,心中歎了口氣。即使臉上裝作若無其事,怕家人擔心,可心裡還是很悲傷的吧。相濡以沫一生的夫妻。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走向死亡,這與其說是一種考驗,倒不如說是一種折磨。
悶悶地回到家,玲瓏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道:「侍棋,你去告訴王爺一聲,侯爺得了胃脘積塊,恐怕無法治癒。」
外頭,侍棋應了。出門去了。當晚,玲瓏睡著後水流觴才回來,也不知道是去了侯府還是去找花傾城喝酒了,她也沒問。
豆沙她們已經將暢春園查了個遍,沒再發現觀音教的人。芳夫人被餵了藥,回到房間當天晚上。就「病弱」地常臥床上。大夫來診脈說是肺病,很嚴重,園內的人立刻將芳夫人的房子當成危險建築,避之不及。和她同住一個院的安娜更是請求換房間,被玲瓏駁回了。
芳夫人一周後病故,直接將棺材火化,連灰都不剩。
初十,據說水流烈從東安回來了,經御醫診斷,身體虛弱,但沒有生命危險。玲瓏打算過些日子再去禮貌性地慰問一下烈王妃。不料,黃昏時分,豆漿居然進來稟道:
「王妃,蘇昭容和晉華公主來了,還帶了一個女的。」
玲瓏微怔,蹙了蹙眉。她平常和蘇昭容並無來往,偶爾在宮裡遇見也只是客套兩句。印象中,蘇昭容的性子和水藍姬如出一轍,還總端起水流觴表姨的款兒來。玲瓏又與水藍姬素來交惡,這兩個人在今天登門,難道是為了她推了蘇府壽宴的事?
想到這裡,她冷哼一聲,吩咐豆莢和豆漿幫她梳妝,打扮得越憔悴越好。
來到正廳,只見蘇昭容穿了一身嬪妃的行服,一件紅色的描金繡百雀華服,梳鳳髻,插屏釵。這要是在宮裡,她斷斷不敢如此艷麗。蘇昭容的受寵程度不上不下,加上性子不好,宮中生活可謂前有狼後有虎。再加上即將中年,由於多次被打壓,如今的她也不敢太裝扮艷麗,今兒也不過是回娘家掙面子罷了。
水藍姬一襲水紅色宮裝,眉梢吊著,彷彿看什麼都不順眼。坐在她旁邊的,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女子,穿了一件鵝黃色織錦暗花褙子,油黑的長髮盤成靈蛇髻,佩戴一套鎏金穿花戲珠頭面,面如滿月猶白,眼如秋水還清。
三人見玲瓏出來,蘇昭容和水藍姬雖然不情願,但還是依禮起身。蘇昭容為嬪位,雖要向皇子公主行禮,但對王妃不需要,因此只是站起來,玲瓏對她行了半禮。水藍姬作為小姑子,則對玲瓏屈了屈膝,玲瓏回了半禮。
只有被帶來的女子跪拜道:「臣女蘇熙雯參見幽王妃。」
玲瓏已經讓了座,打量了那名女子一番,笑問:
「這位姑娘是?」
「這是我娘家哥哥的小女兒,也算是幽王殿下的表妹,聽聞幽王妃身體不適,就一同來看看王妃。」蘇昭容雖不滿玲瓏今天沒出席壽宴,但看見她的臉色的確不好,也沒法說什麼,只得假裝關心地笑道,「王妃的臉色看起來的確不好,沒宣御醫嗎?」
「多謝昭容關心,就是有點累,不礙事,多休息一下就好了。」玲瓏客套地說。
「王妃可要多注意身子,還這麼年輕,將來還要生養。王爺的身子也不好,王妃一個人照顧他的確勞累。王爺和王妃成親也有半年了吧,身子還沒有消息嗎?當年烈王妃也是成親半年,肚子還沒有消息,所以太后做主給烈王殿下納了妾。結果沒過幾個月,如夫人就懷了身子,雖然只是生了個郡主,可如夫人也被封了側妃。」
玲瓏見她說得不倫不類,微微一笑:
「王爺說孩子是上天賜的,急不得。王爺還說過,幽王府的第一個孩子一定要由正妻生育,他不希望庶子生在嫡子前頭。」
蘇昭容臉色一僵,訕訕笑了笑:「可要是總不生養,時候久了,正妻說不定也會被降成妾室的。」
玲瓏笑容可掬地看著她,求知慾十分濃厚地問:「昭容這話讓我聽著,怎麼好像是在說我是只永遠不能下蛋的雞啊?」
蘇昭容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臉色一僵,連忙笑道:
「咱們只是閒話,瞧你說的,我哪是這個意思!我好歹是王爺生母的表妹,只是代替過世的姐姐替你們著急罷了。」
玲瓏心中冷笑,可面上依舊笑容燦爛:「原來如此。聽說昭容與先皇后姐妹情深,昭容能如此關心我和王爺,我心裡真的非常感動。還請昭容放心,孩子的事我們夫妻會努力的。」
正廳裡,只覺得一股小風打著旋刮過,室內一時間陷入了冷場,就連蘇昭容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不知該如何繼續下文。
水藍姬冷哼一聲:「當著未婚姑娘的面,你好歹收斂一點,什麼生孩子不生孩子的!」
玲瓏只是笑笑,蘇昭容卻臉都綠了,這話題是她先挑起的。頓了頓,她尷尬地輕咳了咳,問:
「王爺不在府上嗎?」
「王爺今日有公務。」
「我可是特地來瞧他的,明明是親戚,平時卻見不上幾面。」蘇昭容用遺憾的口氣說。
玲瓏卻根本不上當:「蘇昭容如此關心,想必王爺也會很感動。等王爺回來,我會告訴他您來過。」
蘇昭容碰了個軟釘子,喉頭一噎,停了停,厚著臉皮道:
「不如你打發人去問王爺有沒有空閒,如果有,咱們一家人吃頓便飯,可好?」
話都說到這份上,玲瓏自然不便拒絕,心中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地吩咐豆莢去了,然後與蘇昭容閒話了一會兒。一刻鐘之後,水流觴居然回來了。
眾人起身迎接,水流觴直接無視蘇熙雯,淡淡地瞥了蘇昭容一眼,很平板地問:
「蘇昭容不必多禮。今日不是蘇大人的壽宴嗎,昭容怎麼有空來幽王府?」
「嬪妾剛從壽宴上回來,聽聞王妃身體不適,很是掛心,所以在回宮前過來看看。」
「王爺,」玲瓏溫柔無害地笑道,「昭容說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想吃頓便飯親香親香。」
蘇昭容臉色一僵,水流觴關心地問玲瓏:
「你不舒服?」
玲瓏扶著太陽穴,裝作很虛弱的樣子,道:
「謝王爺關心,妾身已經休息了一天,現在又見到了王爺,身子已無大礙,請王爺放心。」
水流觴眼眸一頓,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胳膊,彷彿要拂去一層雞皮疙瘩。這時,豆沙進來屈了屈膝:
「王爺王妃,晚膳已經備下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