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花國凡對著水流觴的臉,吐出一個字。
水流觴微怔,玲瓏心頭一沉,問:
「花神醫,你想說什麼?什麼毒?」
「毒。激發了原毒。」
「你是說,他又中了毒,所以昨晚才會毒發?」玲瓏思忖了片刻,心下一凜,急切地問。
花國凡走過來,將手搭在水流觴的脈上,過了一會兒,四處看了看,指向桌上一隻美人聳肩瓶裡的梅花:
「梔蘭粉。」
玲瓏走過去抱起那只瓷瓶,問:「你是說這梅花有毒?」
水流觴一驚,急忙叫道:「快放下!別碰!」
「無妨。」花國凡平板地說,走過去抽出一支梅花聞了聞,「是原始花粉,只會激發你體內的赤骨毒。昨夜毒發了?」
不待水流觴回答,玲瓏已先一步推開門,將花瓶塞進豆莢手裡,厲聲道:「拿到隔壁房間去!」
豆莢愣愣地應了,轉身就跑。這時入琴上前,儘管有疑惑,但仍恭敬地稟道:
「王爺,皇上召您入宮。」
水流觴微怔,玲瓏聞聽,緊皺著眉頭:
「王爺今天身體不舒服……」
「這時候,還不到上朝時間,應該是出了什麼事吧。」水流觴打斷她,將目光投向花國凡,問,「毒能解嗎?」
花國凡坐到桌前,提筆寫下一張藥方,難得話多地道:
「服用七天,毒清了後,我再幫你除餘毒。不過知道赤骨毒的人並不多。懂得用梔蘭粉來催發你體內的赤骨毒,還是在你的府裡,看來你當初中的那一箭大有文章。」
「嗯。」水流觴低下頭,沉默了下來。思忖了片刻,抬起頭問花國凡,「我現在先進宮。無妨吧?」
「只有在毒發時才危險。」
「那我就先進宮了。」水流觴笑說,示意入琴推著他,剛要走。
玲瓏忽然扯住他的胳膊,低著頭,沉聲道:「出了宮你就又要到刑部去了吧,我會把藥給你送過去,親自送。」她的心此時跳得很快。情緒也很是焦躁。
水流觴微怔,他能很清楚地感覺到她憤恨交織的情緒,那裡面還帶著濃濃的自責。愣了愣,他微微一笑:
「好。」
頓了頓,他握住她的手。低頭,嘴唇在她的指節上碰了碰,笑瞇瞇地道:
「別太緊張。這府裡也是時候該清一清了,你處理吧。」
玲瓏一愣,抬起頭望著他和煦的笑臉。他居然看出了她的愧疚和不安,她的臉窘得開始發紅。的確,她是愧疚的,王府如今歸她管理,居然出現這種事。實在是太大意了。由於她過去的疏忽和懶散,造成了這麼嚴重的結果,如果不是今天花國凡碰巧回來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那我先進宮了。你巳時六刻過來,咱們在外面用午膳。」水流觴放開她的手,笑說。
「好。」玲瓏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微笑道。
水流觴就出門去了。入琴推著他出了府,馬車已經在候著,他上了車前往皇宮。端坐在軟凳上,他陷入了沉思。耳邊再次迴響起花國凡的話,的確,重新憶起擊退匈奴的戰役,那場仗的最後一戰,他身中埋伏中了暗箭。現在回想起來,那一次的埋伏中得的確很蹊蹺,敵人彷彿先一步知道他的作戰計劃。還有傷了他的匈奴王當時哈哈大笑著說的話:
「這筆買賣還真划算啊!女人果然是蛇蠍之物!」
女人?是女人嗎?
他張開眼睛,望著車廂裡的吉祥掛件。據他所知,可疑又有權勢的女人只有那一個,可到現在他也抓不住對方的把柄。打草驚蛇只會適得其反,況且,真的會是她嗎?
那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如果這一切真是她做的,她的所作所為已經不像是要幫子奪取江山,而像是要毀了這水氏王朝!
他越想越亂,拳頭攥到一起,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明明猜得到罪魁禍首,卻沒有證據指控,搞不好還會滿盤皆輸,這是最最痛苦的心理折磨。
不過,也許場面越混亂對他就會越有利,他仰起頭,深深地歎了口氣。
王府內,玲瓏目送著水流觴出了門,背對著花國凡忽然問:
「花神醫,用花粉激發毒素,也就是說這花粉需要吸入了一段時間後,才能催生第一次毒發吧?」
「是的。」
「也就是花有問題不是一天兩天了?」
「是的。」
「如果花粉和流觴體內的毒素混合沒有被及時發現,會造成什麼後果?」她沉聲問。
「一次比一次痛,最後暈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玲瓏心頭一凜,破壞神經機能最後變成植物人嗎?好狠吶!水流觴現在明明已經無法行走,卻還要對他下狠手!非要除了他不可嗎?這一次,到底是誰做的?!她握緊了拳頭。血液溫度在飛速上升,讓她全身發軟,嘴唇蒼白。
「不過,那小子的確比原來變了不少。」花國凡忽然說。
「噯?」玲瓏從沉思中醒過來,略驚訝地偏過頭看他。
花國凡頭呈四十五度角向上仰,彷彿在回憶往事,向來死板的唇角居然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那小子小時候像他娘,是個很溫柔的孩子。可自從他娘過世後,他就逐漸變得陰鬱了起來,將一切人都排除在心牆之外,即使是他姐姐也無法再像從前那樣親近他。可最近他的性子似乎恢復了點。」
玲瓏愣愣地看著他突然變得柔和的表情,總覺得他說這話時的感情很是微妙,特別是說到水流觴他娘時。難道木頭神醫和先皇后有過一腿……
拔會吧!
就算有,憑花國凡這副不起眼的尊容。也一定是暗戀!
「吶,花神醫,你出去了這麼久,流觴的解藥找到了嗎?」玲瓏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美好回憶。問。
「哦。」
「到底是什麼東西,讓你去了那麼久?」
「想看?」花國凡用一種怪異的表情看著她,詭譎的眼珠子深處閃爍著惡作劇的光芒。
玲瓏沒發現。迫不及待地點點頭。花國凡從懷裡摸出一隻佈滿透氣孔的盒子,遞過來。她好奇地接過來,打開,頓時頭皮發麻,滿頭髮全都直豎了起來,雞皮疙瘩爭相恐後地往外冒。
盒子裡面居然是數十隻透明的肉蟲,沒有內臟。沒有五官,擠在一起不停地蠕動著,體表泛著一層淡淡的白光!
她啪地合上蓋子,握住盒子的手在發抖,臉都綠了。
花國凡眼帶笑意。失望地咕噥道:
「還以為你會把盒子扔掉。」
玲瓏的確想扔掉,可憑借強大的自控力還是忍住了。她的喉頭仍在發毛,想吐,手也越抖越厲害。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她瞪著花國凡質問。
「冰螅蟲。」
「是麼。」玲瓏僵硬地乾笑道,「看起來不易得,你趕快收好了,別弄丟了。」將盒子往他手裡一塞,道,「我現在去處理那花的事。你要是不想休息就回一趟青溪侯府,侯爺身體不太好,御醫卻查不出毛病,你回去看看吧。」
見花國凡妥善收好冰螅蟲,她才放心,轉身出去了。
那瓶梅花的來源很快就被豆沙查清楚。早上花房會固定給各房供應鮮花,園丁剪下花朵後,會派丫鬟送到各個屋子,再由屋內的丫鬟或小廝插瓶。
水流觴書房的一切雜務都是入琴處理的,花也是他插瓶的,那麼唯一可疑的就是園丁和送花的丫鬟了。
那片梅林的園丁是名二十三歲的女子,名叫丹心,賣進府內已經六年了。她父母過去是幫人種花的,死了爹娘後,就賣身為奴,因為會種花,就當起了園丁。曾配過小廝,可惜丈夫死了。
送花的丫鬟今年才八歲,是府內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府裡的管事,這個年紀這個身份下毒幾乎不可能,家中條件不錯,要說被人拿住把柄利用也不太可能。
玲瓏以賞賜為由將她叫到屋裡,和顏悅色地問她送花的過程中有沒有離開過那些花。小丫頭很肯定地說沒有。玲瓏賞了她一串錢時,她開心的樣子也純真不作偽,基本上可以排除嫌疑了。剩下的只有丹心。
她以領賞為由,差人去喚了丹心來。
丹心隨豆萁來到寒煙閣,也不敢抬頭,沉穩地上前拜了拜:
「奴婢參見王妃。」
玲瓏放下手中的書卷,抬起眼微微一笑:「沒想到王府的園丁是個女人家,抬起頭讓我看看。」
丹心緩緩抬起頭,飛快地看了玲瓏一眼,又低下。玲瓏點點頭,生得倒也秀氣,還挺知禮。
「梅林的梅花今年開得很好,一直是你在打理?」
「是奴婢。」丹心輕輕地回答。
話音剛落,只聽背後一陣破空聲,伴隨著豆莢的一聲驚呼。丹心還沒反應過來,凜冽的劍氣便直逼她的後心,強大的殺意把她嚇了一跳,也激起了她的自我保護意識,身體比大腦先反應地半個旋轉,躲開了。
回頭望去,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雙臂一陣劇痛,已經被人擒住,並被點了啞穴。侍棋驚喜又氣憤地道:
「你居然會武功!」
豆莢緊張又興奮地問:「王妃怎麼知道她會躲開?」
「猜的。」玲瓏僵硬地笑了笑。蟄伏了六年,這人沒一直精神緊繃到崩潰,那就是懈怠了。不過這也只是她的猜測,不料丹心竟真會武功,那麼她的來歷就更可疑了,「侍棋,送她去暗牢。」
「是!」侍棋將人打暈,套上麻袋,扛去暗牢,出了門才想起來,王妃怎麼知道王府內有暗牢,好像誰也沒說過啊。
難道真像豆莢說的,王妃乃神人?!(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