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時,玲瓏冒雨將喝得爛醉的玉美人送回定國公府,才回到家中。儘管水流國同樣宵禁,但有王府的令牌,一般沒人敢為難。
颯園內燈火通明,正殿裡,水流觴披著白袍坐在棋盤前,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一頭烏黑的長髮不拘不束,順直地垂落,一副隨時準備就寢的模樣。大半夜的,那背影說得好聽點是風姿俊秀,要是多聯想一下,很有貞子的感覺。
「怎麼還不睡?」
「怎麼才回來?」兩人異口同聲。
玲瓏微怔,原來他是在等她回來。這年頭都是妻子等丈夫睡覺,丈夫等妻子睡覺,他倒是開了先例。她忽然有些竊喜。
水流觴不太高興地問:「喝了多少酒?」
「沒喝多少。」也就五六壇吧,這句她沒敢說。
水流觴哼了一聲,指了指桌上:「把醒酒湯喝了。」
玲瓏再次愣了愣,走到桌前一看,果然有一碗醒酒湯,揭開蓋子捧在手心,溫度剛好適口,顯然是溫了好幾遍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暖流湧遍全身。就在這時,她忽然想起玉美人問她,她愛不愛水流觴。她愛嗎?怎麼才算是愛?
內心迷茫著,不由自主地回頭望向他,目不交睫,彷彿要將他看清楚一樣。水流觴被她看得一頭霧水,疑惑地問:
「怎麼了?怎麼這麼看著我?」
玲瓏猛地回過神。連忙搖搖頭,一口氣將醒酒湯喝掉,道:
「我去洗個澡。」說罷,轉身去了浴室。
泡在溫暖的水裡,她捧起一捧水潑在臉上,歎了口氣。她對水流觴並沒有那種芳心亂跳的感覺,可她並不後悔和他結婚。相反,她覺得自己現在過得很好。這算是愛上他了嗎?
想了好久也沒想明白,索性不再想。糾結這樣的問題是很無趣的一件事,不管愛到底是什麼,她現在生活得很好,這才是最重要的。
擦乾身子,換好衣服回到臥室,水流觴已經躺在被窩裡。她吹了燈跳上來,蓋好紅紗被,在黑暗中聆聽著窗外的雨聲。忽然一隻手伸了過來。拉過她放在胸前的手,開始揉揉捏捏。像在捏一塊橡皮泥。
「玉美人回定國公府了?」
「嗯,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去的。」
「今天的事你怎麼看?」
「林美人不過是個替罪羊罷了,今天在御花園出現的那個刺客怎麼看都像是引路的。墨蝶舞撞柱子的力道算的也太準了點。就是不知道。主謀究竟是皇后還是水流蘇。」
「你懷疑水流蘇?」
「說不好,我總覺得他沒有那麼無辜。今天從小玉的話裡,我聽出水流蘇和皇后的關係似乎並不好。」
「墨蓮過去沒少利用水流蘇,但水流蘇的孝順天下皆知。前年墨蓮病了,他不顧危險親自去松山採藥。孝感動天,還被父皇當眾稱讚過。」
「反正我覺得他很可疑。」頓了頓,玲瓏忽然側過身子。道,「對了,合歡散有沒有解藥?下次你出門記得多帶點解藥,免得著了道被人算計。」
「隨身帶解藥?那從今往後我就必須把你繫在身上了。」
「沒有解藥嗎?還真是一種下三濫的藥!」
「放心吧,我都這樣了,誰會用那種東西算計我!」他自嘲。
「那可不一定,總會有些不長眼的。」她嘀咕道。
水流觴停了一會兒,忽然,語氣略顯陰森地問:「你這句話的意思是在鄙視我嗎?」
「當然不是,我是在鄙視他們!」她急忙訕笑著回答。
水流觴哼了一聲,玲瓏側過身子,往前貼了貼靠在他身上,手橫在他的胸前,開始捏他的小紅豆,捏了一會兒,忽然拖著長音問:
「哎,流觴,你喜不喜歡我?」
「哈?」
玲瓏的手指用力一捏,惹得他倒吸了一口氣。
「我們之所以成親,你是為了逃避娶墨蝶舞,我是為了不想給水流烈做妾。所以,好像從來沒考慮過喜不喜歡的問題。」
水流觴仰躺著,沒說話,但玲瓏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底下,他的心跳正在加速。過了一會兒,她又捏了一下: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我只是問你喜不喜歡,又沒問你愛不愛。」
「這兩個問題有什麼區別?」他咕噥道,幸好是在黑暗裡,可以掩飾住他有些發燙的臉。
「切!不想回答就算了!」她懶懶地說了句,翻過身,背對著他睡下。
水流觴的心頓時有些慌,閃爍地看了看她的背影,終於悶出一句:「我肯娶你,自然就不會討厭你。」
玲瓏背對著他眨眨眼睛,抿嘴一笑。就在這時,水流觴忽然衝著床頂問了句:
「那你呢,你喜歡嗎?」
話一出口,他忽然有點後悔,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忐忑。
「不討厭。」她淡淡地回答。
水流觴說不出聽到這個答案時心裡的滋味,有點慶幸,但更多的卻是不知原因的失落。可是自己也是這麼回答她的,思來想去,他開始覺得糾結。
玲瓏忽然翻過身來,鑽進他的懷裡。他微怔,她很近地靠在他身上,閉著眼睛,忽然道:
「不過這感覺還不錯。」
水流觴愣了愣,忽然唇角一勾,笑了起來,手臂收緊,溫柔地抱住她。
窗外,雨還在下……
九月,水流蘇和玉美人、雲翎玉和西鳳謠、花傾城和水芙蓉陸續大婚。玲瓏這個月單單參加婚禮送賀禮就忙得腳不沾地。
玉美人似乎已經原諒了水流蘇。玉兔偷偷地告訴她,那件事發生後,水流蘇整整在小玉的房門外站了七天。玲瓏心裡倒是不以為然,水流蘇要是能跪七天,那她才佩服呢。
這場婚禮很順利地就結束了,至於雲翎玉的婚禮,中間倒是起了一點小波瀾,因為新婚之夜,西鳳謠和雲翎玉在新房打了起來。打架的起因玲瓏知道,因為那晚鬧完洞房後,她是最後一個走的。在院子裡,忽然就聽到房內雲翎玉高呼一聲:
「小辣椒,原來你是有胸的!」
於是就打起來了。
不過好在最後兩人在打鬧中順利地圓了房,也算圓滿。
鬧得最厲害的是花傾城和水芙蓉,雖然知道他們的結合是你不情我不願,可新婚之夜也不知道兩個人發生了什麼,忽然就吵了起來,緊接著新娘子砸了新房,新郎官則夜宿青樓整晚未歸。
第二天,兩個人腫著眼睛先被青溪侯和水佩蘭訓斥了一頓,接著又被得到消息的太后叫進宮裡罵了一頓。
可這兩個人根本不想悔改,在互不理睬這一點上竟出奇地默契,好好的一對新人生生地成了怨偶。
「水芙蓉一直單戀西風瑾這我知道,可我聽水芙蓉說,花傾城心裡也有心儀的對象,你知道是誰嗎?」水榭裡,玲瓏一邊無聊地餵著錦鯉,一邊問。
「呃……」水流觴正在破解千古棋局,聽了這個問題,手頓了一頓。
玲瓏的眼裡瞬間閃爍起八卦的精光:「你知道對不對?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水流觴望著她像討好的小狗一樣蹲在他面前,歎了口氣,落下一枚黑子,道:「是姐姐。」
玲瓏愣住了,緊接著下巴掉了,再緊接著大聲驚呼:
「什麼?姐姐?」
水流觴點點頭,玲瓏思忖了半晌,才點頭道:
「也對,姐姐才貌雙全,性格溫柔,的確是男人心中理想妻子的人選。可姐姐比花傾城大吧?他怎麼會喜歡姐姐?」
「誰知道?大概是姐姐對他好吧。花傾城小時候的性格很孤僻,很少有人願意跟他玩,是因為姐姐的鼓勵,他才開始主動和人交往的。」
「是嗎,姐姐果然是個溫柔的人。」玲瓏坐在他對面,摸著下巴,問,「你知道花傾城的身世嗎?他二叔好像特別看不起他爹娘,每次叫板都拿他爹娘說事。」
「傾城的父親是侯爺的長子,但性格溫和,優柔寡斷,並不適合做生意。他母親是他父親的丫鬟,兩人兩情相悅。本來丫鬟作為收房也沒什麼,可傾城的父親非要娶那丫鬟為妻,侯爺自然不可能同意,沒想到那兩個人竟然私奔了。等到找到時,他母親已經過世,他父親也病重在床,臨死前他父親求侯爺和姑祖母好好照顧傾城。侯爺和姑祖母雖然心中有氣,但畢竟是自己兒子,何況死者為大,自然也就多疼愛傾城些。後來侯爺發現,傾城很有做生意的天賦,於是傾城就被當成了未來的家主人選。」
玲瓏挑眉:「原來如此啊。」難怪花傾城的二嬸說他娘專做見不得人的勾當。
禾田郡的酒坊,蒸餾酒的研究正進行得熱火朝天。趙宣作為總負責,挑了幾個釀酒界的老字輩帶領一隊人夜以繼日地進行實驗。已經出了四批酒,可玲瓏全部給否決了。
十一月,皇上突然下旨,頒布了一條讓滿朝文武心懷疑惑的旨意。令水流烈、水流岳、水流蘇和水流觴分別到吏部、兵部、戶部和刑部去實習。
要知道,兵部傾向於水流觴,戶部全是水流烈的人,刑部則是水流蘇的地盤,吏部則屬於中立派,如此打亂了再重新安插,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實在讓人很難猜透。(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