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驚動了屋裡的陳關飛,他急忙跑出來看,卻看見了朝思暮想的女兒。玲瓏抱著潘婷,衝著他甜甜地笑了聲:
「爹!」
「你這丫頭,總算知道回來了!」陳關飛吸了吸鼻子,眼睛也開始發紅,走過來摟過妻子,「好了,婷兒,你不是等著盼著玲瓏回來嗎,現在孩子回來了,你應該高興才是,哭什麼?」
「是!是!我應該高興!」潘婷一邊擦著落個不停的淚,一邊捧起玲瓏的臉,傷感地道,「天啊,怎麼瘦成這樣?我就說,你一個姑娘家不該長途跋涉走那麼遠!沒有娘給你做好吃的,就是不行!這一路一定吃不好睡不好吧?我可憐的閨女!」
她摸著玲瓏的臉,一旁受不了的豆莢清了清喉嚨,道:
「咳咳,那個,夫人,我也回來了。」
潘婷這才注意到其他人:「豆莢也瘦了!趙宣也來了!這位姑娘是誰啊?」
「趙宣跟我一起從南邊回來的。這是豆沙。」
豆沙上前,臉色蒼白地福了一福:「見過老爺!夫人!」
「這是……」潘婷一頭霧水。
「她跟豆莢一樣,是新丫鬟。豆沙,你臉色不太好。」
「沒事,就是頭有點疼。」
「這一路來,孩子也都累了,都回屋歇著去吧。我和你娘一起做飯,今晚給你們接風。對了,可凡呢?」陳關飛問。
「他看你們忙著,就直接回家看媳婦去了。他說明天過來。」豆莢回答。
「趙宣也留下來吃飯吧。」潘婷熱情地說。
「不用了,伯母。玲瓏已經到家了,我也該回去了。」
「都這時候了,你反正也不急。留下來吃飯吧。」玲瓏笑說,道,「豆莢,你去挨家挨戶通知下,明天在咱家請他們吃酒席,讓他們酉時過來。」
豆莢答應了聲。潘婷一拍大腿:
「這才剛回來。又開始折騰!」
「剛才道上碰見不少人,都知道我回來了,不請吃一頓說不過去。」玲瓏笑道。
「我得先去鎮上接小豪回來。」陳關飛說。
「都這麼晚了,我明天過去看他吧。」玲瓏知道敏豪此時應該正在鎮上學堂。所以才沒找他。
「小豪說了,你要是回來,得第一時間通知他。每次他回家。第一句話總是先問你回沒回來。」陳關飛笑道,「這樣吧,我去接小豪。順路在萬福樓買幾道菜。婷兒,你再拌兩道涼菜就得了。」
「可我還想給玲瓏做四喜丸子呢。」潘婷委屈地道。
「那就拌兩個菜,再做個四喜丸子。都這個時候了,現做要什麼時候才能吃得上飯啊!」
潘婷想了想,終於點頭笑道:「成!我做兩道,你再在萬福樓買幾道,就夠了。」
「那我就先走了。趙宣。你自便,就當自己家一樣。別客氣。」陳關飛說完,拉著前院的牛車,走了。
「趙宣,你去小豪屋裡坐。玲瓏,娘這就去給你做四喜丸子,再給你煮道湯。在外頭漂泊那麼久,娘得給你好好補補!」潘婷歡喜地說著,大步進了廚房。
玲瓏的臉已經綠了,四喜丸子、湯,希望這次娘別再在裡頭加些奇怪的料。
「豆沙,你帶趙宣先去那屋坐著,泡杯茶。」她指了指小豪的房間,然後對趙宣說,「折騰了一天,你也累了,去小豪屋裡歇會兒吧。我先回房去換件衣服。」
趙宣點點頭,玲瓏指了指豆莢的房間,又道:
「豆沙,你和豆莢暫時睡一個屋吧。需要添什麼,你自己看著辦,或者和豆莢商量,列了清單找我報賬。」
豆沙點點頭,玲瓏便轉身進了自己久別的房間。
打開房間,仍舊是乾淨樸素的味道,沒有一絲灰塵味,一看就是每天通風過。桌子、椅子、櫃子都被擦得一塵不染,地上更是乾淨得透亮。床單很明顯是新換的,甚至連書桌上的書都還在原來的位置上。她的房間還是如從前那般生氣勃勃。
她心情愉悅地躺倒在炕上,胸臆裡滿是暢快和安心,彷彿隨風飄散的葉子終於回歸了根,這裡的一切都讓她感覺那麼地舒適、輕快、踏實。
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只聽光地一聲,門被推開,把她嚇了一大跳,猛然睜開眼睛,晃悠悠地坐起來,卻看見敏豪正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外,不禁笑道:
「多大個人了!還這麼冒失!」
「姐!」敏豪此時的心情異常喜悅,也無暇理睬姐姐的教育,直奔過來,開心得都快飛起來了。
玲瓏有時候想,自打她穿過來,她也沒對敏豪怎麼好啊,怎麼敏豪卻跟她那麼親。難道他有戀姐情結?
這麼想著,卻拖過包袱,一邊從裡頭掏東西,一邊笑道:
「我給你買了禮物。這是商州的毛筆和宣紙,他們那兒的紙筆遠近馳名,我猜質量一定很好;這是崇州的硯台,崇州出硯台。這些你和爹一人一份。還有這個,這是金陵城流行的書兜,我覺得挺實用的,就給你買了一個。」
敏豪笑嘻嘻地將禮物捧在懷裡,滿懷好奇地問:「你這次去了多少個地方?」
玲瓏想了想:「去了三個省,不過通常只呆在一個地方。最後又到了金陵。」
「好玩嗎?」敏豪滿懷期待地問,「先生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要多走多看,才能真正體味聖人文章中的深意。」
玲瓏揚了揚眉:「唔,那也得等你讀了萬卷書才行。再說也沒什麼好,馬車太慢,坐久了又顛得渾身疼。騎馬雖然也不舒服,但至少能快一點。想出去。必須先學會騎馬。」
「那我去叫趙宣哥教我騎馬!」敏豪很快地接口。
「怎麼,你想出去?」
「我打算等今年八月出去轉轉,遊歷個一年,再回來參加明年的鄉試。」敏豪見玲瓏的臉色沉鬱下來,連忙道,「我保證我不走遠。就在京城周邊轉轉。也算是為鄉試的題目積累一下閱歷。他們說鄉試的主考官十分注重民生,我和同窗想去考察一番。」
玲瓏沉吟了良久,道:「那你到時候可別錯過了鄉試。」
「行!」敏豪一聽就知道她是答應了,開心地道。「那你別忘了,跟爹娘說一聲!」
玲瓏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你不是在徵求我的意見,是為了讓我去說服爹娘!」
「怎麼會!」敏豪嘿嘿笑道。「我當然是在徵求你的意見,你是我姐,我不徵求你的意見徵求誰的!」
玲瓏悻悻地瞅著他。指頭在他的頭上戳了一下:
「我是贊同『讀萬卷書,行萬里』,但你也別把心玩野了。你是我弟弟,你想跟我怎麼撒嬌都行。但你現在已經長大了,你要記住,做個有責任心的男人,可別變成一個連養家餬口都不行、只知道滿嘴之乎者也的酸儒。如果變成那樣的人。可連個莊家戶都不如。」
「姐,我發現你好像很看不起讀書人?」
「我欣賞讀書人。所以才讓你去讀書。但有的人讀書能明白道理,有的人卻讀成了敗類。作奸犯科、忘恩負義,還有連老婆孩子都養不起,卻成天怪天怨地的,都是敗類。知道了嗎?」
「知道了。」敏豪默然了下來。
「知道就好。」玲瓏揉揉他的頭,「小豪,姐希望你可以當個能適應所有環境的人。」
敏豪重重地點點頭。
這時,潘婷敲門,探進頭來,道:「小豪,我不是讓你叫你姐吃飯嗎?」
敏豪一拍腦門:「呀,我忘了!」
潘婷笑道:「趕緊出來吃飯!吃完再聊!」
於是姐弟倆起身,去堂屋吃飯。
熱熱鬧鬧地飯後,趙宣回去了。玲瓏坐在堂屋裡,給陳關飛夫婦看帶回來的禮物,一邊拿出來,一邊講了路上的風土人情。她給陳關飛買了筆墨紙硯和幾本難得的書,給潘婷則買了一些胭脂水粉、衣服髮簪之類的。
潘婷笑問:「對了,玲瓏,那個墨公子也和大壯留金陵了?」
「回來之前,西南大營徵兵,他去從軍了。」
「什麼?!」眾人都吃了一驚,敏豪拉著玲瓏的袖子,「墨羽哥怎麼會去從軍?」
「就是!那多危險啊!」潘婷驚呼。
「精忠報國是好事,墨公子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有出人頭地的想法是好的。」陳關飛還挺高興。
「從軍?墨羽哥真了不起!我也想去從軍!」敏豪崇拜道。
「娘不許!」潘婷瞪起眼睛,叫道。
「我只是隨便說說。」敏豪急忙擺手,嘿嘿笑,暗地裡拉拉玲瓏的袖子。
玲瓏會意,清了清喉嚨,冒著潘婷會暴走的危險:
「呃,那個,娘,敏豪的先生說,讀萬卷書行萬里,所以他和幾個同窗打算八月份出去遊歷一番,等到明年回來再參加鄉試。」
「什麼?!」潘婷果然暴走了,「你這個小子,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你是不是早就有這種想法了,非得等你姐回來你才敢開口?我說你最近怎麼鬼鬼祟祟的,總探我的話!你姐剛回來,你又要走!娘不同意!」
陳關飛急忙拉住她,安慰:「婷兒,好了!」
「娘,我不走遠。而且我們一共五個人,你不用擔心。我會及時回來,不會耽誤鄉試的。先生說了,出去遊歷有助於寫文章。」敏豪努力說服道。
「你先生怎麼能這麼說?這不是鼓動孩子離家出走嗎?」潘婷更怒了,「你才十三歲,怎麼能出去瞎轉悠!」
陳關飛連忙勸道:「婷兒,先生也是好意。敏豪啊,既然你要去,那就去吧。不過去之前,你那幾個同窗我都得見過。」
「關郎!」潘婷不可置信地叫道。
「敏豪是男子,也該去闖一闖了。」陳關飛說。
「可是他還小!」潘婷頓時湧出兩泡淚,哀怨地望向女兒,「玲瓏,你不會也同意吧?」
「只要他按時回來考試,想去就去吧。他是男孩,又是五個人一起,不會出什麼事的。我這一路聽說,連山賊都不愛打劫書生,嫌他們太沒用。」
「姐!」敏豪不滿地叫道。
玲瓏笑了笑,接著說:「再說,他要是想出去,也只能趁這時候。不然參加完鄉試,次年就要去參加會試,如果真考上了,就得入朝為官,那就更沒時間了。」
潘婷不語,陳關飛道:
「玲瓏說得對,想要出去遊歷,也只有這個時候。」
停了停,玲瓏又說:「還有啊,娘,我在家呆個幾天,就要去京城了。我打算在明年八月前把在京城的酒坊建出來,八月中我要參加京城的賞花會。」
「你又要走?」潘婷這下眼圈更紅了。
「賞花會是什麼?」敏豪問。
「是水流國商會舉辦的全國富商的聚會。我想以後就定居京城了,所以打算在京城置產,到時候咱全家搬過去吧?」
陳關飛夫婦微怔,對望了一眼,陳關飛笑道:
「我和你娘在這兒住慣了,不願離開。爹娘知道你們都長大了,早晚要飛,只要常回來看看就行了。」
「是啊,一定要常回來看看。」潘婷哽咽著說。
玲瓏點點頭,她並不意外陳關飛夫婦的回絕。潛意識裡,她知道他們的秘密定然在京城,所以才會談京城色變。
姐弟倆離開屋子後,潘婷輕歎了聲:
「飛了!都要飛了!這才幾年啊!」
陳關飛摟過她,笑道:「好了,他們就算走得再遠,也是咱們的兒女不是嗎。」
潘婷窩在他懷裡,笑笑:「是啊!」
出了屋子,敏豪忽然沉聲說:
「姐,在京城安頓好,叫我一聲,我也去看看。」
玲瓏會意,點頭。
次日,玲瓏在家裡開席,宴請村民。
她特地花錢請了一些婆娘媳婦幫廚,做了十幾桌的菜。全是白煮的各種肉類,用大碗裝著,吃得所有人滿嘴流油。還有酒坊自釀的酒,夠一幫人喝得酣暢淋漓。
席間,她碰見了憔悴的快嘴嬸。據潘婷說,快嘴嬸去當小妾的閨女如花在一年多前,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夫家。村裡人都傳言如花是被主母害死的,從那以後,快嘴嬸的身子就一直不好。
玲瓏唏噓不已,好好的一個姑娘,居然就這麼沒了。
在家休整了一個月,順帶著將湖廣省的各家分號巡視了一番後,清明節前,玲瓏啟程前往京城。(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