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摸著下巴陷入思索,小大人的模樣很好笑,頓了頓,她說:「依我看,還是打開鎮上的銷路比較好,村裡人又不總買酒,鎮上人多。就算酒行有自己的酒坊,趙記壟斷了酒樓,可好酒沒人會拒絕。試試看嘛,就算拼不過老字號,可小酒館肯在咱家進貨,那也行啊。」
陳關飛被她認真的樣子逗樂了,照她的額頭彈一記:「我現在才發現,咱家閨女是個財迷!」
玲瓏揉揉痛處,嘻笑道:「財迷不好嗎?」
「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所以君子餓死了,小人還活著。」玲瓏無奈道,「爹,你是賣酒的,又不是書生。」
陳關飛微怔,隨即仰頭哈哈笑,彷彿在回憶什麼,眼眸裡掠過一絲複雜:「是啊,我不是書生,是賣酒的!」那聲輕歎帶著一點傷感。
玲瓏不以為意,她知道陳關飛有故事,但她懶得問:「再說了爹,好東西要大家分享,釀出了這麼好看的酒,不推廣出去,不是很可惜麼。」
陳關飛好笑地道:「是,是,閨女你說的有道理,明兒爹爹就帶你去鎮上,把你做的酒推廣出去,好不好?無論玲瓏想做什麼,爹爹都會幫你、支持你,所以你就放心大膽地去做,這樣可以了吧?」
玲瓏重重點頭,笑說:「好!」原來陳關飛已經看出她對未來的雄心壯志,並且還會無條件地支持她,她的心一暖。原來父親真的可以如此無私地成為女兒最堅強的後盾。
「小丫頭!」陳關飛寵溺地在玲瓏的鼻尖上敲一下。
玲瓏揉著鼻子,嘻嘻地笑。
堂屋裡,潘婷正坐在炕上做裙子,她的女紅極好,手藝堪比繡坊的繡娘。陳關飛掀簾進來,坐在她身旁,望著裙子上繡的百蝶穿花,笑道:
「你的繡工還是那麼好。」
「那當然!」潘婷得意地搖搖腦袋。
「新酒已經釀出來了,閨女說要把新酒推銷到鎮上去。」
潘婷斜了他一眼,微笑:「你同意了?」
陳關飛淺笑:「玲瓏說的沒錯,我是釀酒的,必須得把酒賣出去,總縮在這個小村子裡算什麼?」他自嘲一笑,頓了頓,又道,「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咱們有了兒女,也該為以後打算了。玲瓏十一歲,我可不想讓咱們閨女跟個大字不識的莊稼漢成婚,咱們玲瓏多聰明!」
「你說這個我倒想起來,前天鄭二媳婦還跟我提,想讓他家二小子和咱們玲瓏結親。」
「就那個胖豬仔兒,也該肖想我閨女!」陳關飛怒道。
潘婷撲哧一聲,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繡好最後一針,咬斷線頭,頓了頓,恢復了認真的表情:
「這個世界,說到底還是士農工商。你說得對,咱們要為兒女考慮。小豪那麼聰明,早晚有一天會進入官場。」
她的話似說了一半,就沒有下文了,室內一瞬間彷彿有些沉重,過了一會兒,陳關飛輕聲問:
「婷兒,你怕嗎?」
「什麼?」
「也許會重回那個圈子,重見那些人。」
「我們不會輕易離開吉祥村,不過,那個圈子或許會成為玲瓏他們的世界。」
「那個骯髒的地方,真不想讓他們踏入。」陳關飛輕歎。
「他們是聰明的孩子,一切順其自然吧。」潘婷握住他的手,含笑說。
陳關飛望著她,將她的手緊緊地握了握。
玲瓏已經在這個家生活了小半年,關於陳氏夫婦的事她也從鄰居和大可他們那裡聽說過。
陳家夫婦是九年前來這裡定居的,剛來時,據說他們看起來文縐縐的,穿的雖不富裕,但也不窮酸。他們始終沒有孩子,也曾在五年前收養過,可那孩子卻在一年後被親人找到接走了,從此杳無音訊。
玲瓏在和他們相處的過程中也發現:陳關飛喜歡默寫書,且極擅長水墨丹青;潘婷家務活做得差,可精通女紅,並且寫得一手娟秀的蠅頭小楷。另外雖然極力掩飾,可潘婷的行事做派偶爾還是會流露出一股大家閨閣的風範。
這倆人恐怕來頭不小。
「姐,想什麼呢?」敏豪的聲音讓她一怔,放下手裡的花繃子。她目前在跟潘婷學女紅,這年頭,多學點東西沒壞處,不一定啥時候就用上了。
「字寫完了?」
敏豪點頭,為了節省紙張,他都是拿著毛筆,在桌上比劃著練字。如今他已習完《百家姓》和《三字經》,學習速度之快讓玲瓏嘖舌。
玲瓏斜倚在炕上,拿起《千字文》,對敏豪說:「背吧。」
於是朗朗讀書聲便響徹整個房間。
風和日麗的日子,陳關飛決定去鎮上推銷。租了村裡孫老頭的牛車,拉著釀好的酒,帶上玲瓏和大可,一眾人往鎮裡去。
玲瓏心裡最大的願望就是趕快長大,這個小身板就是她創業的阻力。十一歲,稍微世故可以說是環境所迫,可太世故那就成怪物了。
清河街是和樂鎮最繁榮的一條街,兩邊商舖林立,三家有名的酒樓全坐落在這條街上。清河街的道路是用青磚鋪就的,磚路雖舊,可與鄉下的泥地比卻是天壤之別。
悅然樓就在這條街的中心地帶,總共兩層,雕樑畫棟,顯得十分豪華,門口衣衫貴氣的客人來來往往。一名三角眼的小二正諂媚地招呼著,恰巧有一貴婦人下馬車,沒有腳凳,他竟伏下來拿自己的背給人當腳凳踩,如此奉承讓玲瓏一陣惡寒。
陳關飛懷抱酒罈和玲瓏走過去,小二見三人穿著寒酸,想必不是吃得起高檔酒樓的客人,立刻眼角往上一吊,陰陽怪氣地道:
「你們三個,幹什麼的?這裡可是悅然樓,是有錢的爺們吃飯的地兒,不是你們這種人能來的。快走快走,別在這兒擋路,小心一會兒我們掌櫃的叫人把你們打走!」
「嘿,你這個夥計,還真是狗眼看人低!」大可見小二如此羞辱他們,心裡便來了火。
「呦呵,怎麼,想打架?瞧你們那窮酸樣,沒把你們當成乞丐打一頓就已經不錯了。就你們這樣,吃得起咱悅然樓的菜嗎?只怕連一壺粗茶都喝不起!」
「你……」
玲瓏對夥計的態度卻不以為意,大酒樓的夥計勢利眼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因此依然淺笑道:
「小二哥,我們的確不是來吃飯的,我們來見你們掌櫃的。我們酒坊前兒得了一種好酒,比你們酒樓的酒味道好、顏色正,不知道悅然樓有沒有興趣?酒我帶來了。」
「笑話!比我們的酒味兒好?我們酒樓可是趙記酒坊的酒!趙家的酒甘冽爽利,是咱們和樂鎮一絕!哎哎哎,我說你們不吃飯就別在這兒搗亂!走走走,咱們酒樓不缺酒!「
他一勁兒轟,玲瓏也不惱:「既如此,那我們就去別處。小二哥,我看你也是有見識的,這罈酒就麻煩你帶給你們掌櫃,你也可以一起喝。好與不好,試過才知道。麻煩轉告掌櫃的,如果改變主意,我們會在吉祥村陳家酒坊隨時恭候。」說罷,將小酒罈往他懷裡一塞,拉著陳關飛走了。
夥計沒想到嘲諷卻換來一罈酒,頓時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