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吉祥村一如往日地平靜。為了慶祝陳氏夫婦收養了玲瓏姐弟,陳關飛決定將酒肆關門歇業一晚。
潘婷興奮異常,揚言今晚要好好做一頓晚餐,給兒子女兒補補。陳關飛多次勸說未果,又提出要幫忙,卻被潘婷推出廚房,廚房的門砰地關上。
讓玲瓏奇怪的是,本來歡喜地準備蹭飯的大可和大壯,在聽到潘婷下廚後,居然頭也不回地跑了,連招呼都沒打一個。
直到幫忙端菜時,她才深深體會到那倆人的明智。望著桌上的菜,她渾身僵硬,嘴角抽搐,也有一種想跑的衝動。
這……是蝦米?
挺豐富的三菜一湯,可是土豆為啥是黑的?蘿蔔湯的表面咋有一層糊糊的膜?好在白菜只有一半黑,唯一比較正常的就是一碟灰突突的鹹菜疙瘩。
敏豪和玲瓏傻愣愣地坐在桌前,瞅著那幾盤菜。潘婷卻彷彿完成了一件壯舉似的開心,舉起筷子招呼道:
「吃啊!吃啊!小豪,玲瓏,別拘著,咱家沒那麼多規矩!快吃!」說罷,一人給夾一筷子菜。
敏豪和玲瓏此時卻出奇一致地盯著陳關飛,看他的反應。只見陳關飛相當淡定地將菜夾起來,含在嘴裡,細細地咀嚼,之後嚥了下去。整個動作熟練地一氣呵成,一點看不出勉強,吃完後,還對期待地看著他的妻子溫柔一笑:
「真好吃!婷兒你真能幹!」
玲瓏心下狐疑,難道說這菜只是看著不好看?
她與敏豪同時疑惑地動筷,將白菜含在嘴裡。下一秒,一股超強刺激的味道在舌頭上跳躍,酸、甜、苦、鹹四味雜陳,充斥在整個口腔裡,讓玲瓏只覺得腦子一緊,差點爆炸。
強忍住嚥下去,她心裡內牛滿面。娘啊,難道古代調料不要錢嗎?你可不帶這麼敗家滴!
敏豪比她慘,大概沒受得了那種刺激,嗆住了喉嚨,頓時涕泗橫流地咳嗽起來。玲瓏急忙給他拍背,潘婷也慌了神:
「小豪!小豪!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娘給你倒水!」
「我去倒!」陳關飛急忙攔住她,起身倒杯水,細心地餵給敏豪喝。
此時玲瓏心裡對他老大地佩服:老爹,你可真是個好男人!就老娘的廚藝水平,這些年你到底是咋混過來的?我對你的崇拜簡直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敏豪終於恢復了過來,靦腆地笑了笑,讓潘婷更是喜歡地雙手掐他的臉蛋:
「我的小兒子哎,真可愛!」
「婷兒,來,吃菜。」陳關飛柔情似水地給妻子夾菜,細心的表情彷彿夾的不是白菜,而是山珍海味。
潘婷粲然一笑,夾起來吃進去。敏豪和玲瓏再次默契地一同盯著潘婷,只見她嚼了兩下,吃進去,哈哈一笑:
「喲,好像有點鹹了!」
潘婷瞬間升級為玲瓏的心中偶像:我的娘哎,您明明是打翻了鹽罐子,居然還說「有點鹹了」,您的味覺真強悍!
更強悍的是陳關飛,只聽他若無其事地說:
「沒關係,挺好的。」
「唉!都七八年了,我的廚藝一點長進沒有!」潘婷有些惆悵。
「不要緊,我吃著挺好。」陳關飛溫情一笑。
玲瓏撫平滿身雞皮疙瘩,低頭吃飯。
一頓飯,敏豪和玲瓏將鹹菜吃了個底朝天,至少鹹菜沒糊。不過雖然菜做得不怎麼樣,但吃得卻很溫馨。
至此,陳氏姐弟正式在陳家酒肆安家了。
晚上,姐弟倆躺在燒得熱乎乎的炕上,屋裡漆黑一片,但洗了澡,換了乾淨衣服的二人躺在暖暖的炕上,卻感覺非常舒服。
敏豪窩在被窩裡,忽然說:「姐,真的要叫他們『爹娘』嗎?」
「你還想住在破廟裡?」玲瓏淡淡反問。
敏豪一陣沉默,小聲嘀咕一句:「叫一個不認識的人『娘』,我覺得怪怪的。」
「習慣就好了。他們是好人。」頓了頓,她接著說,「咱們好好活著,新娘親識字,說不定能幫你開蒙。等姐賺錢了,就送你去鎮裡上學堂。你要好好唸書,將來考個狀元回來。」
「我將來肯定會考個狀元回來!」敏豪信心滿滿地說,「到時候給你掙個一品誥命,鳳冠霞帔加身!」
玲瓏眉眼帶笑:「行!我等著那一天!」
夜已深,敏豪大概是累了,早已沉沉地睡去。玲瓏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也不知是太興奮,還是炕太熱,讓前半個月一直被冷風蠶食的她有些不習慣。她雙目炯炯地瞪著棚頂。
忽然,門開了,把她嚇一跳,慌忙閉上眼睛。耳邊傳來陳氏夫婦的竊竊私語聲,陳關飛說孩子都睡了,讓潘婷放心,別去打擾他們。潘婷卻執意走過來,溫柔地給姐弟倆掖了掖被,然後分別在兩人的額頭上吻了吻,這才戀戀不捨地被丈夫帶出門。
門吱呀地關上,玲瓏復又睜開眼睛,望著棚頂。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軟軟的,這大概就是幸福的感覺吧。她含笑進入夢鄉。
重生過來的第四個月,她的生活總算安定了……
短短兩天,整個吉祥村都知道陳關飛夫婦收養了一對兒女的事,因為玲瓏幫著跑堂;因為潘婷從村裡的「大喇叭」程布娘家扯了幾匹布,給孩子做棉襖;更因為陳關飛每次出門,不是帶上玲瓏就是帶上敏豪。
這個不善言辭的漢子雖然沒有像妻子那樣,對姐弟倆噓寒問暖地表達父愛,但心底裡巴不得人家都知道他多了一雙兒女。每次人家誇玲瓏水靈,敏豪乖巧時,他那張滿是風霜的臉都會笑成一朵花。
冬天本來就沒什麼吃食,在古代能吃的就更少了。因此一般農村過年,都會把家裡養了一年的豬羊宰了煮大片肉。
陳家沒有豬,潘婷只養了幾隻雞。大年三十早上,陳關飛領著玲瓏去村裡的鄭屠戶家,取預定的豬肉。
鄭屠戶家養了不少豬和羊,每次殺完後,除了留一點自家吃和賣給村裡人,剩下的都運到鎮上去,賣給鎮上的肉鋪,也有大戶人家專門來他家訂整豬整羊。
陳關飛拉著玲瓏的手來到鄭家肉鋪前,卻見油膩膩的案板上只有一些羊雜碎,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正在案板後頭滿身是油地忙活。陳關飛吆喝道:
「鄭老二,我讓你給我留的肉你留沒留?」
「老弟來啦!留了,留了,你家的肉俺哪能忘啊!」鄭老二樂呵呵地說,「鄭婆娘,把陳老弟家的肉拿出來!」
他吼吼一嗓子,很快,一膘肥體壯的圓臉女人拎著一繩肉從裡頭出來,罵道:
「死胖子,吼吼啥,俺早聽見了!」
看樣子,「死胖子」和「鄭婆娘」是他們夫妻間的暱稱。
玲瓏想笑,嘴甜甜地叫了聲:「鄭嬸子好!」
「好!好!」鄭屠媳婦臉笑成一朵花,腮邊的肥肉顫動著,歡喜地說,「嘖嘖,玲瓏這丫頭越看越水靈,鄭老弟你倆可真是好福氣!」
玲瓏呵呵一笑,興趣全落在了案板上的那攤羊雜上:
「鄭大伯,你這上怎麼全是羊雜啊?」
「哦,剛剛給何員外家殺了兩頭羊,剛送出去,這是剩下的,等會兒一起扔。」
「扔?」玲瓏詫異地問,「怎麼不賣?」
「賣?傻丫頭,誰家買這玩意兒幹啥!這些東西也就能漚肥使!」鄭屠媳婦笑道。
「鄭嬸子,那不如賣我點吧。」
「閨女,你要這幹嗎?」陳關飛詫異地問。
「爹,咱買點吧,我有用。」玲瓏神秘一笑。
剛看到這些羊雜時,她的腦子裡就想到了熱騰騰的羊雜湯,這大冬天,要是喝上一碗濃濃的熱熱的羊雜湯,湯鮮味美,香氣濃郁,簡直就是一大享受。
「既然閨女喜歡,鄭老二,就賣我點吧。」陳關飛樂呵地說。
「還賣啥?這東西反正也沒用,你們喜歡就給你們包上。鄭婆娘,多給老弟包點。」
鄭屠媳婦一邊包,一邊還納悶地嘀咕:「這丫頭,沒事要這腥膻玩意兒幹嗎?不能吃又不能幹啥的!」
玲瓏只是笑,沒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