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瀾沒想到,任家的動作這麼快。還未等自己反應過來,任岳就已經請下聖旨,把妹妹嫁給了軍器監李仲明。
這一舉動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仔細一想,卻又在情理之中。
軍器監只是個四品官,在全京城都是三品頂戴的官員中,顯得微不足道。但李仲明卻是被皇上巡營時看中親手提拔起來的!如此官職雖小,卻令人不敢小覷。
聽聞此人年紀不過三十,精明幹練,兼能親手製造火藥利器。若是兩家結為親家,任岳屁股底下金吾衛將軍一職可就坐得更踏實了。
此舉雖然推拒了太后和甄太妃的好意,卻顯然更迎合了皇上的心思。所以皇上才大筆一揮,不合常理地親自為一個小小四品官下旨擇日完婚。
相比眾人的難以置信,清瀾因著祈峻的關係心中早有數,不過她更好奇祈峻在這其中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任岳真正的態度又是怎樣的。
未想,祈峻卻是意味深長地笑笑。
不待清瀾捶他,他忙道:「任岳不錯,是條漢子,又是個心疼妹妹的好哥哥。一見自己出面與他約談,便打消了原本的主意。本來曾想過親上加親更進一層,如今看來,不管因公因私,我都不會是個妥善照顧他親妹的好人選。這李仲明,也是我推薦給他。他仔細相看又做了一番調查,這才最後定下來。」
清瀾聞言訝異挑眉。
這話裡的意思可就多了。敢情任岳未忘舊恩,可面上一直與祈峻保持距離,擺出一副十分冷漠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樣。如今這金吾衛將軍,在京裡可是出了名的冷面無私。
想到這裡,清瀾便直接問他:「他夫人知不知曉那些往事?若是與他夫人在外面碰上,我是否要漠然以對?」
祈峻一怔,隨即心贊清瀾聰明。卻是提醒了自己。他與任岳日後總要在朝中經常相見,若是表現得不冷不熱,還不如多有摩擦互不順眼更能令皇上放心,這樣做不管對任岳還是對自己來說,都有益處。
略一沉吟,便道:「任夫人對婆婆一向恭順孝敬,深受任岳信賴。只是她輕易不願在外走動。若是你們碰上了——」有些為難地想了想。兩個女子的性子都不是好爭強鬥勝的。其實她們若有親近的機會,應該很能談得來。因著穎親王妃的身份,清瀾在這裡一直也未能交到相當的閨友,也是受了自己不少牽累。
清瀾見他猶豫不決。倒是笑了起來:「想來任夫人應是個性情不錯的。既然如此,你們男人只管在外面互掐,我們女人既然見面也吵不起來。若刻意反而惹人生疑,見面乾脆就點個頭算了。」女人之間的關係往往複雜得很,一個眼神一個小小的舉動便能透露出很多層意思來,男人也弄不懂。
祈峻聞言鬆了口氣,點頭同意:「如此也好。」想了想。又道,「待會兒,我還是去知會父王一聲。」
清瀾會意。手心手背都是肉。公公絕對不會允許兄弟之間鬩牆,但不會不同意祈峻的各種自保之舉。
小夫妻倆剛商量妥此事,便見許靈兒急匆匆地跑來,出了滿頭汗。一見面便嚷:「續命……師傅,快去……」淚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一張俏麗的黑臉上花成一片。
清瀾一愣。隨即驚喜地一把抓住許靈兒:「靈兒!你能說話了?」祈峻也驚異地望過來。
許靈兒被嚇了一大跳,乍然聽懂了清瀾話裡的意思,一時間又喜又急,反而又「嗯嗯啊啊」說不出字來。想著心頭急事,拉著清瀾的衣袖往外扯去。
「住手!」祈峻瞧著清瀾挺著大肚子。被她莽撞地扯得身形不穩往前傾去,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攔下她扶住清瀾。命令道,「你在前帶路,我帶她過去。」反正靈兒此刻也說不清楚,不如親自去看了。
許靈兒忙點頭,也來不及細想,一溜煙便往來時路上跑去。
祈峻小心地橫抱起清瀾,冷哼:「八成是那莫子離惹出的事。若是你腹中的孩兒被他因此連累,看我不一掌打死他算了!」想起剛才清瀾差點趔趄倒地,心裡便一陣後怕。
清瀾撫著怦怦亂跳的心口,勉強順了氣,皺眉不語。
祈峻抱著她一路施展功夫,很快到了白老所住別院。
才一進屋子,便見一個**人形盤腿端坐在桌上,週身插了細長的銀針晃動不已,奇異難聞的漆黑液體從針頭緩緩滴落,將地上腐蝕成一片,令人觸目心驚!
「師傅呢?」清瀾見狀便明白過來。師傅這是強行用自己深厚的功力在幫莫子離釋毒續命。此舉危險不說,還會耗費極大的心力。剛下的劇毒或許還能逼出來,像莫子離這種慢性毒長期潛伏交織在體內,效果更是不明顯。
以前師傅也曾想為自己以這種方式緩釋寒毒,可因耗費巨大被清瀾拒絕了。
隨即見許靈兒扶著虛弱的白老從簾子後面走了進來,癱坐在椅子上。
白老身上衣袍俱濕,臉色蒼白,鬍鬚凌亂散落在身上胸前,不復以往的光滑亮澤。臉上倒是無汗,想來適才許靈兒正幫他擦拭過了。雪白的眉毛耷拉著,與滿臉的皺紋一起,更顯老態龍鍾。一副淒慘無比的模樣。
白老氣喘吁吁老眼昏昏,有氣無力道:「瀾丫頭怎麼來了?靈兒?」最後一句卻是無奈地瞪許靈兒。
清瀾回頭偷偷抹了抹眼睛,將胸襟內的木牌掏出來遞給白老握在手裡,撅嘴瞪他:「您好好收著吧。」見白老張口欲反對,忍不住掉了淚,「這回權當我借給您的,還不成嗎?」
祈峻皺著眉將手貼上白老的脈搏,將柔勁小心地探入,理順他體內的氣機。鬆了一口氣,轉頭安慰清瀾:「放心。白老他心裡有數,沒耗盡勁力。歇息個一兩個月,便能慢慢好轉。」卻背過身去偷偷瞪了白老一眼,手下微一使勁,白老不由悶哼一聲,便嘴角一撇,手下探出一枚亮閃閃的針頭,有意地往前探了探。
祈峻挑眉笑笑,突然將他身子一把舉起,托住他的腳底,一股暖流往腳心處迅速湧入。
白老立即感覺到身體裡舒暢了許多。看祈峻一臉肅穆的模樣,額頭冒出了點點細汗,知道他是在全力助自己恢復。不由暗罵他臭小子,心裡卻湧起一股暖意。
清瀾哪裡知曉他們之間暗潮湧動,只看著師傅臉色在好轉,不由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才轉過身去,查看莫子離的情況,臉頓時不由微微發燙。
莫子離**著身子,只有關鍵處被臨時用衣物前後遮了。似乎還處在入定中不曾醒來。全身都如玉般白皙,勁瘦卻又肌肉分明,襯著平靜精緻的面容,竟讓人有些移不開目光。
清瀾暗暗啐了自己一口,紅著臉便要回過頭去,不期然對上了一雙墨黑發亮的眼睛。
兩人都怔愣了一下。清瀾吸了一口氣,心中微歎,出聲道:「你醒了?感覺如何?」
莫子離乍然睜開眼,便看見清瀾清麗的面容凝神望著自己,不禁眼神有些熾熱。卻聽她冷靜地問起自己,心中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失望。閉了閉眼,才重新展顏淡道:「多謝白老援手,為小子成功續命!」
待要起身,方覺身上銀針無數,全身動彈不得,不由苦笑一聲:「瀾妹,可否出手相幫?」看祈峻和白老的模樣,眼見一時三刻是無法騰出手來了。至於一旁的許靈兒,則完全不通醫術,直接被他忽視了。
清瀾點點頭。醫者父母心,自己當他一般病患就行了。
身上的銀針被一一取下,連隱秘處也不曾放過。
莫子離一直目不轉睛盯著清瀾,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神情透著頹然。
「可是哪裡不舒服?」清瀾回想了自己取針的手法和順序,應該並無差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
莫子離默然搖頭。
許靈兒拿了衣物來遞給莫子離,又把銀針收拾好包起來,準備回去重新煮過清洗。
清瀾想起剛才之事,便拉住她給她把脈,又仔細檢查了她的身體。點頭道:「師傅先前說早就把你治癒了,我還不信。如今看來,你確實說話已然無礙,只是你長久都不曾說過話,缺少一個全力爆發的契機。」想了想,指點自己小師妹,「你平日裡多想想,剛才是怎麼情急間突然發音的。調整成那個狀態,爭取多練習幾次。久而久之,便能如常人一般輕易說得順溜了。」
許靈兒欣喜地點頭,卻擔憂地回望師傅一眼,又轉過頭狠狠瞪正在穿衣的莫子離。拉住清瀾的手,撲簌簌地又掉下淚來。
清瀾暗歎一聲。難怪師傅常說笑師妹頗有靈氣,幾個眼神便能把自己意思表達的十分清楚明白,遂笑著點她額頭:「師傅心裡清楚得很,仁心仁術,也要對人對事。你什麼時候看師傅出力救過壞人了?」
莫子離背對著衣的身形不由一震,不置信地轉過來:「敢情莫某在這位小姑娘眼裡不是好人,所以才經常捉些蛇蟲來放到床上嚇唬在下?」
看見清瀾驚訝地看向自己,許靈兒臉上頓時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