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秋末,天氣一日日涼了下來,眼看著離往年冬獵之日越來越近,祈峻等人愈發沉穩下來。
近冬時分是北崢兵力最為強盛的時候,挺過了秋季今年與西秦開戰的可能性便少了不少。試想,有誰願意面對一支餓的嗷嗷叫急紅了眼的大軍?
於媽媽便在這個當口回來了,同行的還有幾個精幹的漢子和幾車滿載的車馬。
清瀾帶人迎出了府門口,於媽媽顯得受寵若驚,忙上前拜見行禮。
水蘭攙扶著自己娘親,一路到了軒峻居。
方一坐下,清瀾便迫不及待地詢問:「大家可還好?怎不見二哥同回?」那日二哥見了祈峻,兩人也不知密議了些什麼,隔日二哥便收拾了行裝走了,僅給自己留下一封信,告知要前往金國行商,屆時會與於媽媽同回。
且不說清瀾心中百般驚訝和猶疑,今日未見二哥依言回來,便不禁揪起心來。二哥在金國仍是不少人的眼中釘,去哪裡行商不好,偏要再回金國,也不知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
「稟王妃,二少爺他僅僅托老奴將這幾車貨物帶回這裡,還特地留下了幾個人手相助。他自己又帶了另一批貨,出了關口便往西邊去了。」於媽媽謹慎答道。
清瀾不由一怔,思忖片刻,又問:「二哥可曾另外交代過什麼?」
「這倒是沒有。只說讓王妃您儘管放心。」於媽媽仔細回想了一下,確定並無疏漏。
清瀾歎了一口氣,自己二哥愈發神秘了。轉而含笑道:「於媽媽此行辛苦了,先去梳洗一番吧。」
於媽媽點了點頭,又告知王妃家人皆好。小少爺已會走路牙牙學語,深得老爺喜愛。父親告老致仕後每日下棋訪友,回家逗弄幼子,家裡如今和樂得很。
老夫人走得極為風光,皇上親自封了謚號。弔唁之人絡繹不絕。
走時雪凝郡主剛產下一女,又被封了縣主,大少爺歡喜得很。
於媽媽嘮嘮叨叨擇簡要的說了一通。清瀾只含笑點頭。這些消息自己其實早通過暗衛傳來的訊息知曉了,只會比於媽媽說得更詳盡些。雪凝是什麼時辰生的。誰來接生的,以及大哥當時欣喜若狂,差點在門檻絆了一跤等等,她都瞭解的清清楚楚。如今再聽一遍,也還是感到由衷地喜悅。備下的洗三禮物已在路上,算著日子穩穩能夠趕上。
想著又皺了皺眉,皇上獨捧趙家。暗中壓制毅王府和信王府,顯然採取的是分化之策。毅王府與趙家有聯姻,總是避不開的,這倒也罷了。信王妃給了自己這麼多幫助,如今日子表面風光,暗地裡則備受忌憚和監視。宮裡又藉著各種名義賜了不少美人給信王和信王世子,如此做法便是在王府裡安插了無數個難拔的釘子。不知足智多謀的信王妃又有何打算?
水蘭見王妃顰眉,只道是嫌自己娘親囉嗦了。悄悄伸手拉了拉娘的衣袖。
於媽媽正說得起勁,這才乍然回過神來,有些尷尬笑笑:「老奴年紀大了。一說起家長裡短便止不住口,還請王妃恕罪。」
清瀾笑著伸手扶起她:「於媽媽這是怎麼說的?您自小看著我長大,說些家裡的事只會讓我欣喜。這次回去替我在祖母身邊守喪進香,清瀾心中感激還來不及。」頓了頓,又意味深長地睇向一旁的水蘭,「這次您回來,倒真有一樁喜事要跟您說說。待梳洗了回來慢慢再提不遲。」
於媽媽初時一愣,見自家女兒臉紅成一片,頓時會了意,老臉笑成了一朵花。忙應諾著下去,臨走還拉了女兒一把。水蘭得了清瀾首肯,這才百般扭捏地跟著娘出了門。
沁雪在一旁看得清楚,暗暗歎了一口氣,回頭卻見王妃正瞧著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禁嚇了一跳。定了定神,咬咬牙便跪了下來:「王妃,奴婢不想配人,也不想出府,只想跟著您一輩子!」
清瀾聞言搖了搖頭,一把拉起她:「此事不急,你考慮清楚了再說。」聲音輕柔,「當年我在趙府別院,初一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你。我說過,你們與我情同姊妹,斷然會給你們一個好去處。你們年長我兩歲,卻是我延誤你們了。」
回想起當初醒來猶是丹桂飄香時節,情境淒涼無人理睬,病弱間與兩個丫鬟相互扶持,那段艱辛歲月雖苦也甜。
沁雪聽著眼神也朦朧起來。當年小姐坐臥在床榻,不過九歲稚齡,昏迷了幾天醒來卻是突然冷靜果敢起來,反而聲聲安慰起自己。從那日起,果然如小姐所說,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想著不由也抹開一彎甜笑。
清瀾在心頭思忖起來。王榮看上了水蘭,早些日子兩人便眉來眼去,各自有了些情意。王榮前些日子便向自己提了親事。他雖出身賤籍,卻精明強幹,憑著自己努力掙下了一份不小的功業,如今早已脫了奴籍貴為總兵。
水蘭雖也已經是良民,按著俗世眼光來看總還差些,只怕以後成了總兵夫人難以與人相處。王家看在自己面子上自不會嫌棄。自己卻也要為水蘭抬抬身份才是。
哪知一頭還未搞定,水蘭的事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府裡上下都知王妃身邊兩個大丫鬟要配人了。水蘭自是早暗中有人定下,知道的人不少。如今來的人都是求沁雪的,沁雪模樣性情都是一等一的,氣質端莊大方,又打得一手好算盤,繡工也不錯。想攀上的人家倒是不少。
來的人當中也有確實不錯的,來頭也不小,清瀾也不好一口回絕,只道要好好參詳一番。
待祈峻回了房,清瀾便忍不住訴起苦來。
先不說怎麼替水蘭抬身份是件頭疼事。單單沁雪,又讓人好生為難。
提親的人中有兩個令人發了愁。一個是孟嬤嬤,她晚來得子,如今兒子剛剛跟著王爺去了軍營,雖然寸功還未立下,但只要有些眼光的都知道,以孟嬤嬤在老王妃跟前的地位,她兒子只要不是太孬,得個軍功是板上釘釘的事。
另一個卻是王家,為長子王誠提親。按說王誠年紀輕輕便做了王府裡的管事,能力自不用說,弟弟又是總兵,王家聲勢可謂不小。
可清瀾心裡總是有些疙瘩,難不成自己兩個好丫頭都要讓王家討了去?
孟家獨子也好,王誠也罷,清瀾總覺得是低配了沁雪。
聽著小妻子在一旁嘀嘀咕咕,祈峻心裡也好笑。大事不見她犯難,總一會兒便有個主意。偏在這些小事上愁眉不展。
好在多少也知曉這兩個大丫鬟在妻子心裡的特別之處,便好言相勸:「你與其左右為難,不如問了你那丫鬟的意思。」
清瀾苦著臉:「我怕沁雪鑽了牛角尖,一門心思不想嫁人。」
祈峻聞言大樂,點了點她額頭:「我看著她倒還好,反而是你一個勁兒地鑽牛角尖瞎琢磨。」
清瀾摸了摸被他觸疼的額頭,不禁恍然笑了起來。眼珠一轉便問他:「你軍中可有合適的?」
祈峻點點頭:「自然有幾個。不過戰場廝殺,干的都是提腦袋的活計,你既然關心你丫頭,可要替她想清楚了。留在府裡做個管事娘子,好歹也是無憂,你也多了個幫手。」最後卻是在提點妻子了。
清瀾不由沉默起來。
其實兩個丫鬟中,自己心裡更偏向沁雪。水蘭性子跳脫,如今才漸漸定性下來。而沁雪性子一向沉穩,為人處事與自己更像些。更別提自己初一睜眼看到的便是她,又是她不顧性命危險在狼群環繞中助了她一把。
心裡暗暗下了決定,無論沁雪作何抉擇,只要是對她好的,自己都會盡力滿足她。
可幾日後,與沁雪詳談的結果,還是令清瀾大感意外。
想來她也明白自己不可能終生不嫁,如此留在王妃身邊,名聲也不好聽。自己便在提親眾人中擇定了人選。沁雪是點頭了,清瀾卻不答應了。
這麼多年輕能幹的,沁雪偏偏選中了要續絃的周管事,雖說他相貌堂堂,為人周正,可畢竟三十多了,論年齡大了沁雪一輪多,更別提一隻腿腳有些微跛。
清瀾難得冷了臉,暗中讓冷香去查周管事的底細,尤其是他有沒有暗中勾引自家丫頭。心中真正是疼了,感覺就像心頭寶貝被人竊了一般。
清瀾自己也知道自己狹隘偏頗了,可這種感覺卻是生生存在的。
冷香回報時,清瀾才發現周管事居然除了面上的缺陷,竟週身挑不出毛病來。自三輩起便是家生子,代代子弟跟隨主人上戰場。爺爺、父親、二叔皆戰死沙場,自己也受了腿傷才被嚴命回了王府照看孤寡老母。
他為人周正精幹,只幾年間便坐上了管事位置,老母替她娶了妻後便撒人人寰。偏偏妻子體弱多病未曾生下一男半女,前幾年得病離世。周管事便不願再娶。
周管事如今管著老王爺書房,五年前被老王爺取了字嶺行,這在下人中是獨一份兒。他識文斷字,又善謀算,也不是個紙上談兵的,竟隱約在幾件大事上出力不小,有了老王爺幕僚的跡象。
這最後一個消息是冷香千方百計查出的,不僅自己聽聞後震驚,連清瀾此時聽了,都猶豫不決起來。這等人物能從下人中脫穎而出,她反而擔心沁雪會不會受了他的騙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