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瀾依舊帶了些婆婆備好的補品進宮,給婧怡細細把脈。如今皇后娘娘的飲食起居都由專人把著關,又有林嬤嬤火眼金睛地看著,倒比御醫來得更講究細緻些。
清瀾只交代她要保持好心情,也不要補過頭了,胎兒若太大對生產不利等等。林嬤嬤在一旁聽著一一小心記下。
兩姊妹說笑了一番,瞧著婧怡有些疲累,清瀾便起身告辭了。
林嬤嬤親身送至門口,低聲附耳道:「王妃可知,小芬死了。」顯然是剛得到的消息,林嬤嬤老臉上尚有些複雜莫測。
清瀾聞言一驚:「確定了?」
林嬤嬤頷首道:「是李萍兒下的手!」見清瀾也是一副驚訝不知情的模樣,方將事情一一道來。
清瀾早在金國之時,成王一倒台,太后薨斃,便將消息即刻傳到了北崢。林嬤嬤立刻通知了柳媚兒收網動手。
柳媚兒早對小芬和李萍兒恨極,當日瑜琴死後她暗中探查,種種疑點都指向這二人,尤其是小芬。
林嬤嬤出手的動機自不必提。且不說宮裡爭鬥,李萍兒是個心機深沉的勁敵,但想到成公公一死那錦匣莫名到了李萍兒手上,並借此攀上了龍床,得了皇上寵愛。又想到當日狼崽萬分蹊蹺地出現在婧怡車廂裡,引來狼群圍攻,送嫁隊伍差點覆沒,林嬤嬤便恨得咬牙切齒。
二人計議定下。才剛要下手,暗樁竟傳來了李萍兒主僕內鬥的消息。李萍兒突然滑了龍胎,暗中下手的竟是小芬!
消息傳來,林嬤嬤和柳媚兒不由面面相覷,隨即變了計劃,讓暗樁想辦法將真相透露給李萍兒知曉。
宸妃宮裡卻就此一直了無動靜。林嬤嬤等人又按捺了一個多月,才要再下手。今早卻傳來了小芬身死的消息。
「林萍兒果然心計很深,殺子之仇竟強自忍了近兩個月,趁著小芬鬆了戒備才在自己琴上倒插了微不可見的毒刺,吩咐小芬用細絹替她擦琴。計劃天衣無縫。宸妃痛失龍胎,琴上早已蒙了細塵,小芬不疑有它,果然劃破了手指,毒素滲入麻性強烈,隨即大半身子麻木。」林嬤嬤冷笑起來,「可是小芬畢竟身懷武藝。即便將死,還有力氣反戈一擊。宸妃不防,雖有心腹相救,還是被琴角劃傷了眼角處,破了相!」
清瀾方才回憶起,進宮時好像看到幾個御醫形色匆匆從宸妃宮裡出來。轉眸疑道:「小芬為何對自己主子下手?」
「據暗樁查探,約莫是那邊兵敗前傳來的命令。責怪李萍兒對皇上動了心。沒有竭盡全力阻止北崢出兵。下命給她一個狠狠的教訓。」林嬤嬤半是揣測道。
李萍兒動了真心?清瀾暗暗喟歎,真是世事難料造化弄人。又低聲問道:「這毒卻是恰到好處,難不成是嬤嬤的手筆?」
林嬤嬤一愣,隨即得意地輕輕頷首:「王妃放心,輾轉了過了幾個人的手,萬不會露餡。即便有懷疑,也是指向柳美人的紫鳶殿。」竟是將柳媚兒也順帶算計了一把。
清瀾微微顰眉:「嬤嬤小心些,柳媚兒可不是個簡單好相與的。」
見林嬤嬤點了頭。清瀾又將細節詢問了一遍,見確實難尋紕漏,這才緩步出了宮。
上了王府的馬車,清瀾不由回頭望深宮處一望,暗暗長歎一聲。李萍兒招人嫉妒已多時,此番破了相,怕是落井下石的多,恐是再無機會面見君顏了。
多日後,宮裡果然傳來宸妃失德被貶入冷宮的消息,卻是皇上親自開口下的旨意。聽聞李萍兒當時便若瘋了一般,一路衝到正清宮要面見皇上。
皇上大怒,當時便以宸妃衝撞龍顏之罪杖責三十,隨即充入冷宮,命人嚴加看管。
消息傳出,宮裡有人歡喜有人心寒。婧怡只沉默一會兒,便重新排定了侍寢之人和日子。皇后娘娘身懷六甲自然不在其列,李萍兒本是寵冠後宮,這些空缺自有數不完的妙齡美貌女子爭著頂上。
一年的時間,足夠婧怡認清了枕邊人的冷漠寡情。即便他當日寵了李萍兒,誰知心中又有幾分真意?李萍兒也不是個傻的,怎會無端的情根深種?
輕輕撫著尚未凸起的小腹,婧怡眼神漸漸堅定起來。
清瀾去探了幾次,見婧怡半分不想提起皇上的模樣,只對清瀾口中的胎教十分感興趣,竟是讓玲瓏將清瀾所說要則每次細細記下,好生研究。讓清瀾暗中感歎之餘,又傾力相教,將自己所知的皮毛盡數告知於她。
這日才從宮裡出來,迎面卻正好碰上祈峻,不由兩人俱是一愣。
新婚假過,祈峻便恢復了往日上朝,而後去郊外營中點卯操練的日子。此時早過了退朝時辰,怎見他剛從裡面出來?
「皇上有事與幾個武將商議。正好,今日本王也不去軍營,一起回府吧。」祈峻展眉,面容舒緩下來。看著小了自己八歲的小王妃每日在眾人面前一臉持重,私下裡偷著自己常常面露羞意,也是一件令人心情大好的事情。
清瀾聞言便露出了頰邊淺窩,眉眼俱是笑意,柔順的上了馬車。祈峻卻是喚車伕下來,自己上了馬車,一揮鞭在空中打了一個炸響,駿馬便往前跑去。
祈峻執轡穩著方向,神情透著專注。
清瀾看著他高大俊朗的背影,臉色微紅,目光有些癡癡的。曾幾何時,他也如此為自己趕過馬車,告訴自己以後路還長著。心中竟不由起了小意,微微嘟嘴,不知他可曾也為別的女子趕過車?
暗暗啐了自己一口,怎麼也這般莫名扭捏起來?想著昨夜的溫存柔情,臉頰更是通紅一片。好在今日將沁雪和水蘭留在府裡為自己做秘帳,不然被她們瞅見了,還不抿嘴偷樂取笑自己?
馬車卻在西平街一處小鋪前停下,祈峻翻身下了馬,不久便端了個小碗出來,坐進了馬車。
清瀾湊過去一看,竟是一小碗酸辣粉。
「聽說這裡的東西女孩子都愛吃。你嘗嘗看。」祈峻的耳根處似有些可疑的暗紅。
「你哪裡聽說的?」清瀾奇道。看著雪白滑嫩的粉條上蔥綠紅艷,兼有芝麻的香氣和絲絲寒涼沁出,在這有些悶熱的午後還真是讓人食指大動。
「軍營裡扯淡時說到的。」祈峻淡淡道。捧著小碗卻不遞給清瀾。
清瀾瞬間會了意,就著他的手用勺子喝起來。卻是沁涼滑溜,搾菜微辣,紫菜鮮香,小蝦米配著麻油,夾著醋香,鮮甜麻辣酸,涼涼的滑進喉嚨,竟是十分舒爽甘美。
一小碗酸辣粉一下子便喝了個底朝天,清瀾意猶未盡地舔舔嘴角,覺得身上的暑意一下子沒了蹤影。暗道最近有些鬧口的婧怡一定愛喝。
轉眼卻見祈峻盯著自己櫻唇,眼眸幽暗深沉。清瀾不由粉頰一熱,這種眼神透著熟悉,讓人不免想到了深沉的夜色。
「夫君,我還想喝。」清瀾難得撒起嬌來。
祈峻微微皺眉:「這東西太涼,女孩子多喝了不好。」見清瀾神情一黯,便轉口道,「我再打包一碗,你回去慢慢喝。」
一會兒便又上了馬車,遞給清瀾一個食盒:「給母妃也帶了一份,不知她喜不喜歡。」
清瀾聞言彎了彎眉,祈峻一向設想的周到。只是母妃若見了,會不會誤會自己……不由歎了一口氣,壓力真是不小。晚上得和自己夫君好好聊聊,才新婚不久,怎麼最近人人都盯著自己肚子看?
馬車踢踏著到了王府,祈峻扶著自己下了馬車。清瀾撅起嘴撒嬌:「下次我要跟你一起騎馬。」在北崢,已成了婚的婦人可是自由多了,在街上與丈夫同騎一匹馬的多得是。清瀾眼熱好久了。
聽著祈峻含笑允諾,清瀾此時深深覺得找個比自己大不少的丈夫真是不錯,至少遇事周到,也多了份寬容。
小夫妻倆提著食盒相攜進了門,一路往寧雲居而去。
才到寧雲居門口,便聽到裡面的笑聲直傳到外面來,聽著是個年輕的女子。清瀾和祈峻不由俱是一愣。欣蘭和欣語可是標準的大家閨秀,從不曾大聲笑出聲過。不知裡面是何人?
才驚疑間,孟嬤嬤已經掀簾迎處,眉眼處含了笑:「王爺王妃,老夫人讓你們快些進去。是何家小姐來了。」眼神卻是看著祈峻。
清瀾心下奇怪,不由也看向自己夫君,卻見他只是皺了皺眉,便拉了自己進門。
孟嬤嬤盯著二人相攜的手,笑意更深。
進了屋裡,便見一個俏麗的女子側坐在老王妃身邊,老王妃握著她一隻手,眉眼竟笑得十分歡實。
女子聞聲回了頭,看見祈峻便柔柔笑了起來:「峻哥哥去哪裡了?讓倩兒等了好久。」只與祈峻打著招呼,既不站起行禮,也不瞧上清瀾一眼。神情怡然自得,竟似在自己家裡一般。
清瀾心下詫異,面上卻是嫻靜依舊。聽著祈峻道:「義母呢,你怎一個人來了?還不過來見過你嫂嫂。」心裡不知怎的便暗暗鬆了一口氣。(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