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媽媽暗中找到清瀾時,已是隔日。聽著於媽媽將老夫人的話盡數告知,清瀾心下惻然。
難怪近日祖母總將救命丸放在枕邊,又曾交代自己和御醫為她續命,便是終日昏沉些,多服些致睡的藥也無妨,卻又命於媽媽在一旁守著,定時扎針將自己喚醒,怕在睡夢中過去了。
自己還道她是惜命,不想卻是為了自己。這個祖母,真是……
清瀾無語苦笑,終是領了祖母的情,這些日子便日日看顧在老人身旁。
父親這幾日已然上了折子,奏請致仕告老。皇上准了父親請奏。父親又將自己族長之位讓了出來,交與大哥。大哥堅辭不受,言道弟弟尚幼小,自己以後可行輔佐之事。
清瀾知道後,也十分贊同哥哥的決定。己之砒霜他人之飴糖,何必為了自己避之不及的虛榮,惹了別人眼紅?父親此做法,真是一廂情願。繼母何氏就沒有埋怨?
看著大伯這些時日常常獨自沉思,清瀾猜測趙家在朝廷上的新老更換怕是已經開始佈局了。端不知大伯何時退下來?聽聞言洛堂哥在太子面前十分得力,成了心腹幕僚。若是太子順利登基,朝廷上必有他一席官位。
只是,如今皇上一掃障礙,正是躊躇滿志大展宏圖之時,可容得太子羽翼漸豐威脅到至尊之位?春秋鼎盛……想起這四個字,清瀾不由搖了搖頭。
當今皇上恩威並施,將成王府搜到的賄賂名冊在朝上當眾焚燬,對群臣多有撫慰。又對同樣起兵謀反的承安侯一副既往不咎的模樣,對這無能之輩反示恩寵有加。聲望愈隆,聖皇之氣象日愈發明顯。
陸慎在此次宮圍之時立下大功,皇上封他為忠毅侯。並親**香祭拜成伯府上下百餘口,對亡者多有冊封,褒獎成伯公為忠正侯。成伯公夫人為一品誥命謚「淑節」,同載入青史流芳百世。三日後卻又下旨命陸慎守孝一月隨即奪情起復,急調他前往西部駐防統領軍隊。
如此一來,誰都知道陸慎成了皇上眼中的紅人。成王一死,後戚勢力亟待調整收攏,加上成王世子逃向西部的傳聞,陸慎此行可不簡單。縱觀金國兵力佈局。恰又可與西南毅王軍隊成犄角之勢,互相掣肘。
只是如陸慎這等冷情的人物,皇上可有辦法能夠駕馭得住?
清瀾這幾日忙碌之餘,聽聞冷香稟報,暗覺皇上真是變化極大。久藏的崢嶸盡數釋出,難不成要學前朝的霖文帝?但願他不要有朝一日將主意打到婧怡和自己身上。
臨行時,宮宴不斷,也有幾個貴勳世家發了邀帖。雖是喪期,只做素宴,沒有絲竹之聲各種娛樂,眾人皆醉翁之意不在酒,多是借此互探虛實,於成王歿後調整自己的社交圈子。
自然也有人想攀上自己這個北崢新貴的。清瀾只盡數一一婉言推卻。只實在有幾家通家之好實在抹不開面子,便跟著何氏去了幾次。
面對眾人暗含探究的目光,清瀾只言笑自若,神情坦然。時至今日,在金國能讓自己審慎的人物實在不多。
偶然也在一群同齡女子中聽到些八卦,涉及幾個熟悉的名字時。清瀾便含笑聆聽。
蔣雲雯此次立下大功,被皇上冊封為敬嬪後,又將自己的堂妹送人了宮裡,哪知小堂妹看著之前對自己畢恭畢敬,卻是個不省心的,一獲皇上寵愛,便想著與自己爭鋒起來,全然不顧互相扶持的約定。把個蔣雲雯氣得七竅生煙,終日忙於跟自己堂妹過招。
陳香君則救駕有功,再加上已是良妃之銜,宮裡附和聲投的人不少。良妃又慣會做人,受到皇上寵愛也不盛氣凌人,受傷後又被御醫同時診出已懷有身孕,皇上大喜過望,又心存憐惜,當眾出言承諾一旦誕下皇子便冊封她為貴妃。
聽說皇后娘娘與良妃之間隱隱擦出了些許火花。
都是些勳貴人家的閨秀,往日與宮裡嬪妃自有些親戚關係,能打聽到這些倒不足為奇。
清瀾聽著暗暗點頭,宮裡的鬥爭往往會波及朝廷命官。難怪陳御史最近接連被人彈劾。
感覺小腹下有些微脹,便站起身來,往後面而去。待她如廁後出來,卻見外面陽光正好,不由往園子裡行去。
此時正是早春時節,枝頭已經悄悄抽出了嫩芽,些許淺黃的花苞正含珠待放,微冷的空氣中透著沁冷清新的芬芳氣息。因是擺宴,暖房裡幾盆山茶也早早搬了出來,紅艷艷的花瓣透出了幾分喜氣。
清瀾繞過一個池塘,見幾支迎春花嶄露頭角,從假山縫隙中探出頭來,微微顫著,鵝黃柔嫩,顯得極為亮眼可愛,心情不由也大好。
正待過去,卻聽得假山後隱隱有人聲,略一顰眉便欲回身避讓。那假山後的人卻已轉了出來。兩相對望,俱都一愣。
卻是許久不見的蓉郡主、敏敏、以及李子虞三人。清瀾不由暗暗叫苦,真是不想見的人都撞在一塊兒了。雖是對他們三人在此有些詫異,還是上前笑著行禮打招呼。
敏敏仍如以前一般看著嬌羞憐人,見狀忙屈身回禮:「想不到姐姐也赴了孜家的宴,早知如此,便央著姐姐與你一起過來了。」說著卻又眼神含羞帶怯地偷偷覷向李子虞。
李子虞顯得有些不自在,下巴微抬,半點沒注意到敏敏柔情的目光,只眼神複雜地看著清瀾,僵著聲音道:「原來是未來的穎親王妃,本世子倒是失禮了,還未道聲恭喜。」
清瀾瞥見敏敏略顯失望的樣子,顰了顰眉,仍笑道:「世子客氣了。婧怡也托我為二位賀喜。備好的禮物還在過來的路上。」
信口胡謅一通,果見李子虞閉了口。神情有些吶吶。他與敏敏的婚期定的很急,倒比自己還早些,算著日子,也只剩下一個多月的時間。
聽著清瀾與敏敏寒暄。言笑著要添嫁妝,李子虞臉色更是陰沉,冷哼一聲。自顧著往園外而去。
敏敏雖說著話,眼裡卻是一直在留意著他,見狀急忙與清瀾致了聲歉,拉起裙擺拔腿就小步跟著跑去。
清瀾看著微微歎息,敏敏如此鍾情於他,但願李子虞能夠珍惜才是。
「你心裡很是得意吧?這裡的一個兩個,都是你手下敗將。」不防李蓉蓉在一旁冷冷譏諷。
清瀾回過身。這才細細打量她。
她神色顯得有些憔悴,明顯瘦了不少,雙眼微腫,雖是細細敷面抹了胭脂,近些還能看得出來。想著她父母皆亡。大哥不知生死,一夕間家破人亡,夫君又是這幕後推手。如此仍自強撐著來參加宴會,面對眾人別有意味的探究,心裡必然極度不好受。心下不由有幾分惻然。
「蓉郡主要保重自己身體才是。」清瀾避開話鋒,好意關切道。
李蓉蓉聞言不由一怔,隨即冷笑連連:「這一個個都是貓哭耗子假慈悲!若不是你,我夫君怎會背棄於我,背棄我父王?」
清瀾皺眉。暗道關我何事?正色提醒:「郡主此話可不得胡言!實情如何,你心中定當有數,何必向我洩憤?」眼見說著說著李蓉蓉眼眶又轉紅了,不由歎了一口氣。
半響,李蓉蓉低沉了聲音:「你說得不錯。我早知夫君心懷異志,只瞞著父王母妃。想著有朝一日他能為我改變,不想最終害了自己親人。」
見清瀾搖頭,眼裡含著些許同情之意,李蓉蓉不禁又冷了聲氣:「哼!夫君心裡有你又如何?你何嘗不是被他放棄,最後他還是娶了我。」
清瀾哭笑不得,無奈被人當成了墊底的比較對象。看著李蓉蓉一通說完,精神便似好了不少,勸慰道:「蓉郡主既然知道,就該惜福才是。你我如今各有姻緣,何必挖苦對方?當日學館一同學藝,自是有些緣分。清瀾便常告誡自己,與其後悔過去,不如奮鬥將來!」
蓉郡主怔怔望著自己,眼神透了些許複雜,倔強地應聲道:「趙清瀾,本郡主自然不會輸給你!」說完,高傲地昂起頭,回身邁步而去。
清瀾輕輕吁了一口氣,暗道這宴會果然來不得。以後還是都推拒了才好。
轉到了啟程之日,清瀾已俱都打點妥當。外祖家中也拜訪了幾次,算是做個道別,此次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聽聞大表姐瓊竹已生下一女,正坐著月子。大表姐夫甚是體貼周到,專門修書請大舅母派得力的嬤嬤來看顧。他自己忙於博縣事務,正是春耕之際,又要興修水利,委實難以抽身。清瀾聞訊也為大表姐高興,托大舅母派人一起捎去了滿月禮。
大舅母見女兒未生男娃,有些擔憂。清瀾安慰她道,姐夫尚不介意,何必給正在坐月子的大表姐帶去壓力,話說頭胎生女,二胎生子,正好兒女雙全。說得大舅母眉開眼笑。
瓊蘭也定了親,一向會討喜的她不知怎麼投了某位夫人的眼緣,便派人來做媒。大舅母一打聽,卻是個詩書傳家的厚道人家,後生看著也踏實會疼人。婚事就定在了明年。
唯有二表姐瓊紫日子艱難,與夫君多有不和,跑了幾回娘家,不說讓人看盡了笑話,婆家也開始怠慢起來。新晉的小妾出身一般,卻會做人,侍奉婆母,照顧夫君,暗地裡卻常常挑撥耿直的二表姐。讓人聽著都為她歎氣。二舅母又常常夾在中間力挺女兒,反而讓事情變得更糟。
兩位表哥去年卻是順利考過科舉,皆被外放。外祖父外祖母身體還算康健,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成王一倒,便諸事不管,兩位老人家終日品茗逗鳥,下棋種花,不再理俗事。
清瀾又分別給清雅清芳備了東西,交給了董氏捎去。
清雅去年產下一子,終於坐穩了張家族長夫人的位置,幾個小妾也被收拾的服貼。平日裡看著柔弱,未想卻是堅毅的性子,張家姐夫也對她十分愛重。
清芳在董氏夫婦眼皮子底下過日子,召婿上門,日子過得十分恣意。只是脾氣被愈發的慣得大了些,好在夫君總讓著她。清瀾寫信中取笑她以後生子娶媳,定是個厲害的婆婆。清芳回了信,卻對清瀾有些擔憂,道是掌兵的王爺定是凶悍不講理,讓清瀾小心些云云。(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