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過後，趙容誠在劉氏房中大發雷霆，晚上不顧劉姨娘的苦苦挽留，歇在了何氏房中。
清妍被罰閉門思過三個月，劉姨娘身為生母更有教導無方之責，被罰閉門兩個月，連同府內事務在一周內向何氏交割清楚。
此事讓冷眼旁觀的清瀾大開眼界。
看著何氏下棋不慌不忙，自有人急躁按耐不住的跳出來，卻被早已有備的何氏抓了個正著。內宅之中果然大有學問，不知自己今後能學得幾分。
清瀾就不信，父親這番舉動沒半點深意。他必定心知肚明劉姨娘在趙府威勢遮天，為何氏順清道路來著。
有幾個男人能受得了自己枕邊人攬權過度，何況是在朝政大局上，竟打算牽著自己鼻子走。
且說何氏一經手趙府內務，便攜著劉姨娘交出的幾本賬冊往福馨堂而去。
老夫人正念著一篇來世經。何氏在一旁靜靜候著，也不出聲，直至老夫人將今日功課做完。
老夫人淨了手，坐在榻上半響，方道：「你是個沉得住氣的。如今我們趙家需要的就是你這樣的族夫人。」開口即是稱讚。
何氏忙斂眉低頭謙道：「娘如此說，真是要羞煞為媳了。」
老夫人睜開眼睛，雙目熠熠的看向何氏：「為何不能說？好便是好，族人們有目共睹。老身活了大半輩子，從來不是忍氣吞聲之輩，臨老了卻不得不為後世子孫們嚥下這口窩囊氣！那個老不死的，著實可惡！」伸手往皇宮方向指了指。
何氏忙低下頭來，噤聲不語。
老夫人不由歎了口氣：「想當年，我也是過於心高氣傲，才結下了這個冤仇，竟害了老太爺，也害了清瀾他娘。」
何氏聞言大驚，抬起頭來，目光閃爍不定。
「當年事你也不要再提起，尤其是容誠面前，這是他心裡解不開的結。」老夫人提醒她，「你是個聰明的女人，當知如何做才是對自己最好的。有些男人心裡可能一生心裡只住著一個女人，卻未必能和她過一輩子。」
老夫人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麼有些出神，好一會兒才繼續道：「你道為何在趙府，繼承族長之位的是老二？老太爺在世時跟我說過，老二個性方正敦厚，重情重義，雖然有時耳根子軟些，關鍵時刻卻拿得起放得下，願意犧牲自己，是個守成之人，找一個精明能幹的媳婦幫襯，必能保我趙家百年基業。」
卻苦笑了一下：「世事難料，老二卻喜歡清瀾她娘。她娘脾氣似我，剛硬自傲，雖是能幹心善，卻失了柔軟，男人有時就難以低下頭來。兩人初時甜蜜，後來卻越來越僵。卻也是我沒好好提點二人。」
「娘，您不必自責。」何氏勸慰。
老夫人搖了搖手：「老大媳婦你也見過了，現在還好了些，年輕時最不耐煩處理家紛庶務，一聽到動靜就跑得遠遠地，生怕有人來找她。老大也不是個呆得住的人，雖然最能幹，卻愛往外跑，老太爺說他是個猴精，即便按在地上也要蹦跳著走。」想著那番情景，不由笑了起來。
何氏也在一旁陪著笑。
「老太爺最後斟酌半響，還是定下容誠為繼任族長。」老夫人轉而眼神凌厲，「如今府裡什麼情形不用我說你也看得清楚。若不是我老婆子尚有一口氣在，她便要隻手遮天，帶著趙家家業投到成王府去。哼，她自進趙家就沒安好心，宮裡那個記著仇呢，處心積慮的把人送進來，要將府裡弄得雞犬不寧！」說著狠狠地用枴杖敲地。
何氏一旁聽著只覺一身冷汗。怪不得祖父在自己出嫁時一臉愧意和決斷，原來趙府裡的水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深許多。
老夫人盯著她看：「告訴你這些，是讓你心裡有個底。對手是什麼樣的，自己得有數。你是個聰明的，若犯了錯事，老婆子豁了性命恐怕也難救你，就如同清瀾她娘。你，怕不怕？」最後一句話，卻是一字一頓盯著何氏的眼睛問。
何氏冷汗涔涔，跪了下來：「娘，如今情勢，別說媳婦想退縮，只怕有人也容不得我退。澄碧明白，退就是個死，努力掙著才有活路！」停頓了一下，「再說我們也並非沒有勝算。那位年事已高，皇上正值鼎盛，皇后又賢德能幹，成王看似勢強，內部卻未必團結如一。劉氏雖然背景強硬，卻並不十分通透政事，最近又接連犯錯，給了我們最好的機會。況且，老爺雖然重情卻並不糊塗，堅忍剛毅，是個能做大事的人。」
何氏抬起頭看向老夫人，目光湛湛有神：「娘，我有信心，不會再給劉氏翻身的機會。」
老夫人贊許的點點頭：「說得好！你看我念來世經，卻不是盼著來世。若是為了趙家後世子孫，老太婆我寧願去地府走一遭！」
聲音冷凝到極致，令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何氏在一旁，覺得身子有些發冷，猶豫了一下，便將賬本拿到老夫人跟前：「娘，你看……」
老夫人冷哼一聲：「你的來意我知曉，劉氏雖然不夠聰明，可是她背後有高人，小辮子不是那麼好抓的。她既然放心交出賬本，自然是不擔心在這上面露出破綻。想必你也明白這一點。」
何氏點了點頭：「娘，來日方長，澄碧自然不會急躁行事。何況如今劉氏雖然被禁閉，但威勢猶存，近日又屢屢吃虧，必會小心謹慎起來。徐徐圖之，方能打蛇七寸！」轉而指了指賬本，「這些東西雖然找不出什麼錯，卻也能讓澄碧瞭解一些事情。媳婦兒想向您借個熟知內務之人，幫著指點一下。」
老夫人沉吟了一下，道：「我看就陳總管吧。」便吩咐於媽媽將陳總管叫過來。
何氏心中暗喜，陳總管是婆婆心腹，管著府裡人事，他倒是個最合適的人選。婆婆為扳倒劉氏，可謂竭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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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馨堂發生的這一幕，清瀾並不曾知曉。
她難掩欣喜之情，手裡翻看著一本透著新墨香味兒的書冊，正是大哥剛剛交給她的。
「怎麼這麼快？」清瀾有些驚訝，算算時間，將書稿交給磬築書局才不過三四個月。這金國時興的是雕版印刷，並不是後世用的活版雕字。雕版師傅能三天刻完一版且不錯一字，已是難得的巧匠了。清瀾以為至少要半年至一年的時間，才可見到成書。
趙言琦溫雅一笑，幾次考場下來，似是將他熔煉了一番，顯得沉穩許多：「聽說莫公子將其他書期延後，專門命人刻錄此本。道是好書難得，宜世人共賞之。先試印了一本，給你驗看。若是可能，他還想得些訊息，親身尋訪那位奇人。」語氣揶揄，眼神有些異樣的看向自己妹妹。
時間一久，趙言琦親眼看著這名言錄漸漸厚起來，自然也對妹妹之前的托詞心中有數。可惜妹妹如此才華橫溢，卻不敢顯露半分，不由讓他對自己的無能更痛恨不已。
這幾年來，妹妹殫精竭慮，為自己將來謀劃，趙言琦不願多說什麼，卻牢牢記在心底，只盼自己有朝一日終能為妹妹擋風遮雨。想著，便眼神不由飄遠。
清瀾聞言有些尷尬：「大哥，你就別打趣妹子了。不過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閒言碎語，當不得大用。」見哥哥一臉不贊同的欲反駁，又趕忙問：「那莫公子可說何時可以正式出書？」
趙言琦回想了一下：「若你驗看無異議，加上寫跋和評書，想法子再請大儒雅賞題詞，估摸著快些的話也要一個月。不過我看莫公子比我還心急，恐怕已經備的差不多了。」說完眼神徵詢的看清瀾。
清瀾暗自思忖盤算了一通：「想不到還有這麼多事情要辦，莫公子確實出力不少，那分成上我們再讓出一分給他，算是酬謝吧。」
趙言琦點點頭贊同：「莫欠人情，人情最難還。我會與他商量。」
頓了頓又道，「我見你最近很是關心北崢到訪一事。聽厲先生說，那位祈將軍後日便要離開了，同行的還有大金國書和回禮，以及回訪使者，領頭的是信王世子。」說完還一臉不解，世子只是爵位，他又不曾入朝為官，怎會選他？
清瀾聞言一怔，想得卻是北原茫茫，一騎絕塵遠去，終不見蹤影。
窗外正是春夏之交，鳥語花香，兩人在屋裡各自想得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