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自聽到聖旨後,一連幾天爬不起床。郎中來看了幾回,只說是鬱結之症,須補氣寧神,開了帖補藥。
劉氏一日三餐的喝著,倚柳居處處瀰漫著一股藥味兒,卻不見好轉,反而臉色黃蠟起來。
董氏便順水推舟的接過了趙府內務,置換了幾個人後,下人們愈加謹慎恭敬,一時之間趙府上下一片肅靜齊整。
董氏也不願再花大力氣整治這幫子人,一心等著自己夫君陞遷離開後,將手中代理的活兒還給老夫人或者直接交到新婦手裡。劉姨娘手下的幾個管事因此逃過一劫,暗自慶幸。
藉著這股東風,清瀾和大哥的吃穿用度也一下寬裕起來,此時才像一府的少主人。
趙言琦這些時日只顧著埋頭讀書,鄉試漸近,開春便要應考。此前厲先生認為其基礎不牢,外祖家兩個久經考場的表哥也勸誡他不必急於求進,穩紮穩打才是正理,這才整整攻讀了兩年。厲先生助他將基礎好好梳理了一遍,又取了往年的卷子讓他試考,前段日子便說言琦可以試著下場了,言談間顯得成竹在胸。
自言琦與父親深談之後,趙容誠也越發關注長子,不時把他叫進書房考察學問,做些指點。眾人看在眼裡各有所思。
清雅、清芳兩姐妹自楓林遇險,便被董氏嚴禁外出。兩人安安靜靜的待在自己房中看書繡花,儼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沉靜模樣。看董氏一個月來進進出出訪客不斷,皆是些名門貴婦,清瀾便猜測自己表姐的好事恐是近了。
這日學館沐休,清瀾與兩姐妹在花園中蕩鞦韆。清芳無意中透露董氏最近已經看上了幾戶人家,只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清瀾不由好奇的追問,清芳感激她救了自己姐姐,也不瞞著,一五一十的說了個清楚,把一旁的清雅羞得滿臉通紅。
一戶是從三品驍騎參將的獨子,勝在門戶簡單,那李參將也是靠自己本事封妻蔭子,頗有一番能耐,與趙府聯姻也是想靠上這顆大樹。其子也已經從軍,現任百戶,也是個正六品的官,若是清雅嫁過去,就是個官夫人。更重要的是那參將夫人堅稱家裡絕不納妾,卻是投了董氏下懷。
另一戶是詩書傳禮之家,也是有著百年名聲的大族。祖輩上出過三個狀元,在地方上是一言九鼎的人家。前來求娶的是家中嫡長子,也是以後的掌家之人。只那張家之子尚無功名,董氏也覺他家中人口複雜。但清瀾若嫁過去以後就是當家主母,自是衣食無憂,受族人尊敬。
清瀾聽完也覺頭疼,自己雖兩世為人,可也不曾結過婚,哪知道裡面有這些彎彎繞。只問相過了人沒有。
清芳倒是驚異的看了自己一眼,清瀾這才想起這裡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沒見過自己夫君才是正常。
不過董氏確實頗疼自己女兒,特地約人相看了一下。回來說起那李家獨子,相貌清朗,目光炯炯有神,見面行禮很是大方。那張家長子卻是靦腆了些,倒也斯文有禮,看上去正直忠厚,身形高瘦,說話時臉上始終帶著笑容。
一時之間董氏也拿不定主意。
清瀾笑笑:「我給你出個主意。伯母若是擔心你嫁過去受苦,不如也讓人打聽一下他們家各自親戚如何,再去相看相看他們的父母姊妹,若是都好相處,雅兒姐姐嫁過去才好應付。」一臉促狹。
清雅嬌嗔的啐她,清芳倒是嘻嘻笑著要跑去告訴董氏。三人在花園中嬉鬧成一團,笑聲如銀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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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大伯一家回來,這個年過得特別熱鬧。
一向低調行事、信奉勤儉持家的老夫人破例請了長喜班來趙府搭檯子唱戲,還宴請了不少親朋好友。大家看老夫人精神矍鑠,喜逐顏開,都紛紛說這喜事賜得好,老夫人真像是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
董氏請了官媒,下了聘禮。與何府將日子定在來年三月十八,正是宜婚娶的黃道吉日。因為是皇上賜婚,這日子也是欽天監選的,合了兩人八字,說是上上之選,大吉,有盛族呈祥之兆。報與了皇上,龍心大悅,皇后娘娘特意賜下玉如意一對作為賀禮。
一時間何府與趙府在京城中風頭無二。
趁著這股東風,清雅的婚事也定了下來,最後定下的卻是張家之子。
董氏挑花了眼,最後只能求助自家老爺。趙容嚴是個穩重城府之人,早在不動聲色的跟同僚打探兩家底細。
有人透露李參將之子在戰場上有些急功近利,只怕將女兒托付有些不妥,又聞家李夫人管家甚嚴,精明潑辣,趙容誠想著清雅性格和順,便擔心女兒受氣。
張家雖人口眾多,關係複雜。但張家之子敦厚寬和,姊妹們在婆家也風評甚好。張夫人更是當地有名的心善之人,幾個庶子女教養得都不錯,各有前程。
兩夫妻百般琢磨,千挑萬選,最後才定了下來。
張府便請人來提親,趙府也請了通家之好禮部侍郎陳大人的夫人做媒人,交換了庚帖,將婚期定在五月初五。
趙府接連定下喜事,董氏便忙著騰院子,收拾庫房,將好傢俱一件件搬出來試試,不行便重新打造,命匠人重新起了圍牆,擴了院子,忙得腳不沾地。
這邊整日裡拆牆打樁,乒乓聲不斷,劉姨娘更加病懨懨的打不起精神來,另一邊老夫人卻覺神清氣爽,每日都要讓於媽媽扶著過來指點一番。
趙清雅則被董氏嚴令在房裡繡嫁妝,京城閨秀圈裡有什麼聚會一概迴避。弄得清芳也只得待在房裡陪著姐姐。
清瀾則在思雲居清點今日所得,風鈴淨賺了兩百兩,這在五兩銀子足夠平常一家子過一年的年月算是一大筆錢了。清瀾吩咐水蘭將五十兩親手交給大哥,自己留了五十兩以備不時之需。另外一百兩拿在手裡,反覆琢磨,有些為難。做投資入股錢太少了點,開個包子鋪又賺不到什麼錢。最後還是讓人存在了錢莊。來日方長,慢慢打算即可。
年一過完,剛剛開春,大哥便下了考場。
不久府衙外就放了榜,趙言琦赫然榜上有名。
報喜的小廝一到福馨堂,便領到了五兩賞銀。老夫人高興的直笑瞇了眼,吩咐家僕道門前放鞭炮。
趙言琦倒是有些羞赧,攔著說太過招搖在京城中反遭人恥笑,留待會試後一併慶祝才是。趙容誠聽了大感欣慰,撫鬚頷首。
老夫人還是掏出自己私房來,趙府上下皆發放了賞銀,眾人大喜,恭賀聲不斷。
劉姨娘當夜卻又發病了。這次央著老爺請了章御醫來診斷,章御醫斷明劉氏因情志抑鬱,則導致肝氣鬱結,久而化火,便開了個洩熱清肝的方子。
劉氏服了三天也不見好,倒是又瘦了一大圈,面色蠟黃,眼窩深陷,哪見當日美人嬌柔的模樣。趙容誠在倚柳居只待了幾天,便留宿在書房了。
清瀾學過醫理,卻有些懷疑。每次再看見祖母一臉笑意盈盈,便不由暗自心驚。
清妍這些日子也安靜了許多,在學館時常常用一種異樣眼神盯著清瀾,讓人只覺得毛骨悚然。言揚也不管劉氏和自己妹妹,整日裡跑得不見蹤影,偶然得見,便覺得他身上多了些油滑氣息。令清瀾不由暗自搖頭,真正成功的商人應處事圓滑,但絕不是這種市儈氣息。
春日漸暖,遊人踏春的也漸漸多起來。
清芳終於待不住,央求母親。董氏也覺自己苛刻了些,便同意清雅兩姐妹去附近寺廟春遊,清瀾欣然應邀一同前往。
清涼寺是京城近郊有名的大寺院,香火鼎盛,每年遊人如織,卻是官宦人家居多。蓋因相傳前朝末代帝王曾在此處出家,發大宏願轉世千回,願尋有緣人平定天下共襄黎民。除此之外也有數位高僧尋跡此處留下舍利子。或許是名傳佳話太多,清涼寺便劃為皇家寺院,直到兩年前方才解禁。
寺後便是一片桃花林,歷代由皇家花匠管理,因此名品甚多。
趙家姐妹在此賞花游林,到處只見粉紅點點,如同少女的櫻唇般嬌嫩柔美。春風輕撫過,一時之間落英繽紛,花瓣飄落,說不清的嫻雅怡然。
清瀾佇立在花樹下,粉衣白裙,淺紫束腰,盈盈一握竟似隨花飛去,如玉的容顏愈顯清麗動人。
這一幕令匝道處轉來的幾個行人有些驚艷。
清瀾聞聲望去,竟有兩個是熟人,未曾想會在此相遇。
一個是信王世子,輕瞇著桃花眼,一臉似笑非笑。
另一個居然是中秋那夜來去匆匆的神秘男子,接走了白老頭從此兩人都音訊全無。如今在陽光下,才發現他的眸色墨黑帶著一絲綠色,站在桃花林中,猶自給這暖意融融的春天帶來一絲冰冷的氣息。
來人也都有些驚訝。
李子虞一挑眉,笑道:「沒想到能在此處偶遇趙家小姐,清涼寺還真是有緣之地。」自顧著抱拳一揖。趙家姐妹忙還禮。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北崢使者祈王爺。」
那男子冷著俊臉皺了皺眉,一揮手:「稱我祈將軍即可。」
李子虞也不惱,無所謂的笑笑:「倒是我疏忽了。」
三姐妹又各自行禮。
清瀾正待開口問祈將軍白老頭的境況,卻看他突然神色一峻,不一會兒便聽到遠處傳來嬉笑聲,似是正往這方向而來。
李子虞聞聲不屑冷笑:「今日,倒都是趕巧了。」
一行人轉入小徑,竟都是一群皇親顯貴,成王府蓉郡主也在其中,跟在一俊秀男子身後,隨行的竟然還有莫子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