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全體上下起了個大早,外面天色尚一片漆黑。初春的早上寒冷得緊,一陣寒風吹來不由令人打了一個寒戰。
趙府內燈火通明,有子弟繼承祖業對世家大族來說是極為重要的大事。趙容誠一早便召集了族中重要成員開祠祭祖,今年參加童試的言琦言揚連同旁支子弟有十二人,已較往年多了不少。
用過早膳後,趙容誠便帶著這些少年分坐幾輛馬車,離開趙府往考場馳去。
祖母雖然身體有恙,仍然堅持著上完了一炷香。
清瀾則在小佛堂中待了一整天,靜心為大哥祈福。
劉姨娘今日也顯得頗為忐忑,只待在自己房裡不出去,連帶著趙府內務也停理了一天。倒是清妍似乎對自己哥哥信心滿滿,渾不在意,在府裡蕩鞦韆、撲蝶賞花玩得不亦樂乎。
直至掌燈時分,趙容誠方帶著言琦言揚兩兄弟回來,其他旁支子弟早在回來的路上便分道揚鑣了。
三人顯得疲憊至極。清瀾迎向大哥,大哥對她笑笑,示意她放心。清瀾微微鬆了口氣。
言揚倒是一如往常,父親一走,便大嚷著累死了,快上飯菜點心,用完早些休息云云。劉姨娘則在一旁噓寒問暖問長問短。
童試結果要在一個星期後出來。
厲先生便給兩個學生放了假,讓他們好好放鬆休整一下。
趙言揚自然照例跑的不見影蹤,讓劉姨娘整天派人四處找尋,如此一來倒也沒時間找兩兄妹的麻煩。
言琦則在房裡看看名言錄,閒時整整花草,難得的悠閒自在。
白老頭這些天在趙府被尊為神醫,日子過得十分如意,趙府上下無不小心以待,誰以後會沒個小災大病的,自然對他是有求必應,奉為上賓。
清瀾這些天在學館中請了假,專心侍奉祖母。一有空閒便伴著白老頭閒談。發覺他學識淵博,涉獵甚廣,愈發對他的身份感到好奇。但是一對上老頭一副「你來問我呀」的表情,便閉口不言,倒是弄得白老頭難耐得很。
見清瀾喜愛聽自己講遊記,白老頭便送給她一本自己所記的遊歷見聞。清瀾見筆記中引經據典,縱橫古今,又不乏奇人異事,地理民俗。文筆優美酣暢,字跡遒勁豪邁,絕對是本佳作。不由見獵心喜,沉迷其中。老頭在一旁叫了她幾聲都沒聽到。
「哈哈,瀾丫頭,跟著我走吧。我早看出你不是個一般的女娃娃,在這趙府決不會久留,遲早要離開,不如跟著我遊歷天下去,怎麼樣?」一副擠眉弄眼的樣子。
清瀾心生嚮往,卻歎了口氣:「身有牽絆,我離不開。」
白老頭「嘿嘿」一笑:「是擔心你哥哥吧,那確實是個傻小子。至於你祖母,倒是不用擔心,她可比你厲害多了。」想起了什麼,又一歎:「老夫還有個徒弟,不過冷冰冰的實在不好玩,還是丫頭你有趣多了。唉,可憐老頭子我瀟灑一世,臨老了卻是孑然一身。你要是跟我走,我就讓他護著你。如何?」說罷一臉委屈可憐的看向清瀾,還抹了抹眼睛。
清瀾不由「撲哧」一笑:「您老若真是憐惜我,不如教些醫理或者防身辦法給我。否則說不定我下次還真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您就真的見不到我了。」
白老頭撫著鬍鬚,連聲道:「說的有理。還真得好好想想。」
清瀾微微一笑,便讓廚房上飯菜。今日幾個菜皆是清瀾親手所做,意在好好感謝一下這個可愛可敬的老者。
一道玫瑰腐乳豬蹄,色澤鮮亮,香味濃郁;一道微辣的酸菜魚,撒上一層芝麻和青蔥,令人胃口大開;一道涼拌黃瓜,清涼爽口,正好解油辣;再一道三鮮菌菇湯。最後上了一道點心,南瓜奶酥卷。
直讓白老頭食指大動,讚不絕口。飯後一抹嘴,一臉回味的拍了拍自己肚子:「瀾丫頭,你這下真讓老頭子我為難了。留又不是,走又捨不得。嘖嘖!這樣,你拜我為師吧,我看你對醫理也頗有天賦,廚藝又好,我先教你幾道藥膳。你先嘗試一下,怎麼樣?」
清瀾大喜,上前磕了一個頭,行禮道:「多謝師傅,瀾兒自然萬分願意。」
老頭洋洋自得:「等過了一些時日,我就搬出去住。到時候你若有興趣,還是堅持要跟我學,就再選個日子拜過祖師爺吧。」又皺了皺眉道:「這趙府是個是非之地,我看那劉姨娘也不簡單,那氣勢囂張得很,不同尋常,你祖母顯然另有顧忌,你要小心一些。有事就來找我,可以給你出出主意。」
「師傅!」清瀾見他如此為自己著想,不禁紅了眼。萍水相逢,自己卻受到老者這般關照,即便是前世也很少有過。
「哎呀呀,別哭啊,女娃娃就是麻煩啊!」
……
房間內傳來一陣笑鬧聲,流淌著一種久違的輕鬆自在。
祖母身體迅速的好轉,針灸推拿果然對於康復效果顯著。幾日後,白老頭便告離去,只留下簡單的推拿之法和幾道藥膳方子交給清瀾,並暗中告知她新的住處所在。
神醫不告而別,有人歎息有人歡喜,劉姨娘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一直擔心被發現什麼,這段日子實在過得小心翼翼不敢大聲喘氣,如今看來不過是虛驚一場。
趙府恢復了以往秩序。
童試榜單公佈,言琦不出意料的榜上有名,言揚卻名落孫山。其他幾個旁支子弟倒也考上了四個,算是成績不錯了。
趙容誠對此不發一言,對兩個兒子既不褒獎,也不怒罵,只是點頭以示知道,明年繼續努力。卻不知說的是哪個。
劉姨娘在倚柳居又是發了好一陣子脾氣,下人們噤若寒蟬。
言揚卻撇了撇嘴不以為然,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
祖母和清瀾一起給菩薩上了香,誠心禱告。
萬事開頭難,哥哥如今已是正式的儒生了,邁上了自己人生第一步。大哥資質甚好,只要勤奮向學,必會一一實現心頭所願。
清瀾有半個月未去學館,婧怡郡主倒是坐不住的向趙府遞了帖子,尋上門來。
劉姨娘只覺面上有光,堂堂郡主下訪趙府,這可是自己主事以來首次如此風光,自然禮節上仔細斟酌,不敢稍有差池。讓清妍好生打扮了前來作陪。
清妍滿心不情願,卻只好依從。
待郡主來訪,劉姨娘熱情款待,卻很快發現郡主來訪竟是為了清瀾那丫頭,不由得笑臉僵持,半響才勉強尋了個台階自己下來。
回房的路上不由狠狠訓了一頓清妍,又是一番訴苦埋怨加怒斥,讓清妍很是不耐煩。
耳邊終於清靜下來。清瀾和郡主不由相視一笑。
清瀾便帶著郡主去自己所住思雲居。
婧怡進了房,好生打量了一番:「我看你這裡卻比前日見過的白雲師太房裡還要素淨些。」自己說完又覺得好笑:「你不會生氣吧,我亂打個比方。」
清瀾笑笑:「怎麼會?我這裡難得有客人來,確實不曾準備什麼。」
「我是你客人嗎?我可是你結拜的姐姐!」婧怡不滿道:「咦?你這裡也有風鈴。難道那日那風鈴和一套竹子做的杯子是你送的?我喜歡得緊呢!可惜那時人太多,丫鬟弄混了最後都搞不清是誰送的了,氣的我好好訓了她們一頓。」
「哎呀,郡主好大威風!」清瀾故意取笑她。
兩個人在房中笑鬧成一堆。
直至婧怡翻到桌上的一本冊子,見是手抄,便好奇的翻看了一下。這一看,便捨不得放不了。
清瀾湊過去一看,卻是自己所記的名言錄。
「誰書從何而來?這些言論是何人所書?乍一看只覺格式有些奇怪,仔細想想其中蘊義卻愈看愈覺得頗有道理。」好半響婧怡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是一個無聊的閒人吧。沒什麼好看的。一起去我院子裡坐會兒吧。」清瀾不欲多談。
「是嗎?」婧怡越是好奇,「清瀾,你老實交代,我瞧著這些不是你的字跡嗎?哼,快說,不需瞞我!」
對婧怡的堅持和難得的霸道很是無奈,清瀾只得坦白:「我一向喜愛搜尋記錄些閒談怪論,覺得頗有意思。久而久之,便累積了這些。」
婧怡顯得很訝異:「你說這些是你集錄的?瀾妹妹,我可越發的看不懂你了。怪不得母妃對你讚許有加呢。讓我抄錄一本可好?」
清瀾點點頭:「這倒無妨。只是不許傳看,更不許透露我身份。」想著又自己揭露:「我給大哥也抄錄了一本,只說是你那裡取來的,萬一有事你可不能替我露餡了。」
婧怡揚起眉:「原來你早把我拖下水了。行,放心吧,我是你姐姐,自然護著你。」
看著這個做了姐姐而洋洋自得的人,清瀾只是好笑:「這本冊子還沒有寫完,我先抄錄一份給你。」想著又歎了一口氣:「我家中情況複雜得很,我和哥哥只想低調存活,你可明白?」
婧怡了然:「我看你家那個劉姨娘也不是安分的主兒。誰家沒有苦處,王府裡這種事多得是。全靠了我母妃壓制住。唉,被你一提,覺得母妃還真是難呢。」
「信王妃胸懷錦繡,非同常人,令人很是欽佩。」清瀾語氣真誠。
婧怡覺得有榮共焉,笑容滿面:「那時自然。母妃可是北崢貴族之後呢,自然不凡。」
清瀾倒是吃了一驚,難怪總覺王妃相貌與常人有些不同,肌膚特別白些,眸色略有差異。原來竟是他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