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貴人出了杏花春館之後,美麗的面容上便一直帶著委屈萬分的神情。且也不知景嫻是故意,還是作其他想法,和貴人的住處離著九州清晏是最近的。故而,和貴人一路走來,不少奴才都瞧見了,明面上不敢多說,但私下裡也是多有猜測,莫不是貴人主子在皇后娘娘那裡受了什麼委屈不成?
熱娜陪著她小心翼翼的向著住處走去,時不時地看一眼主子。也許,她從來就沒有瞭解過主子。有心想勸幾句,轉念便想,這大半年來,主子似乎從未聽進過自己半句勸,倘若自個說得多了,便瞪著盈盈大眼,靜靜的瞅著自個,細細一看,便能瞧見眼底的不耐。
熱娜不似古麗,自小便跟在了她的後頭,她是阿依木寄養的那戶人家的使女,是大夫人將她指給她使喚的。她還記得第一次見著那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時,愣了好久,原來天下間竟還有著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她是很喜歡這個姑娘的。即便因著大姑娘常常因著不喜歡阿依木,欺負她身邊的人,只要見著阿依木清澈的眼淚,便不覺得辛苦。
古麗並未陪著阿依木一同去,而是留在了住所。將屋內的宮人全部揮退了出去,獨留了自個整理主子的衣物。所有的衣物,觸手皆是滑膩無比,想來若是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吧。取了件粉紫的旗袍,在身前比著,照著西樣鏡子,但見自個肌膚雪白,五官深刻嬌媚。紅唇微啟,露出了細碎的潔白牙齒。她其實也不差麼?
「奴婢見過主子。」聽著外頭傳來的聲音,古麗立即放下手裡的衣服,作出衣服忙碌的情形。待見了主子之後,只覺主子面色似是有些不好。她到底是與阿依木一塊長大,心中對其還是關切異常的。「小主,怎麼了?」
「古麗,」阿依木大眼一眨。便滾下淚珠來,小嘴一扁,很是委屈,「我本來想著,皇上近日來胃口不佳。便想著去主子娘娘那裡尋些建議。卻被主子娘娘娘說我忘本。」哽咽的說完的,那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和貴人天生有種氣質,便是一旦哭了起來,便會令人全然站在她這一邊。
事關皇后主子,古麗再大膽,也不敢多說些什麼。她與熱娜二人在和貴人正式得了冊封之後,便去了內務府學過一段時日的規矩。已不是當初那個初初進宮,什麼也不懂的小姑娘了。她到底是跟著阿依木一起長大的,對著她的瞭解比熱娜多上幾分。
沒有人否認阿依木的天真。正如沒有人曉得,阿依木亦是如何用著她的天真,對付著其他人。而這一次,她沒有想到,主子的目標,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女子。嬌媚的臉上立即掛著深深關切擔憂。見阿依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便打起精神頭與熱娜左哄右哄,總算停了。但仍然時不時的哽咽著。
「熱娜姐姐,你去端些消暑的湯來,可好?」古麗笑瞇瞇的對著熱娜道。她們幾人的相處之道,從來都是這番,名義上二人皆是阿依木貼身的使女,但倘若真的要商量些什麼,便會尋著各種各樣的借口,打發自個離開。待屋裡的人皆退了出去之後,古麗將屋門關了起來。
和貴人屋中發生的事兒。不一會便傳入了帝后耳裡。弘歷聽了宮人來的抱的信兒,只一笑置之。和貴人的性子還真的像個孩子。就為了這麼大點的事兒,也能哭得這麼傷心。
景嫻聽了宮人傳來的消息,淡眉微挑,拈起粒去了籽的葡萄,塞入口中,漆黑的眸子含著笑意,看著身邊的幾個貼身的宮人。侍書侍畫這些年來,年紀日長,也是日益沉穩。除了眼裡偶爾滑過憤憤不平,看不出什麼異常來。小李子素來是掛著和煦但卻顯著莫測高深的笑意。反而是年紀最長的容嬤嬤,最是克制不住,整個臉氣得通紅。
她年紀大了,心腸也軟了不少,先前見著和貴人時,很是喜歡她的天真嬌憨,當時還在主子跟前說了她幾句好話。本想著,她一個回疆來的貴人,孤身一人在宮裡,也不會翻出什麼風浪。沒想到,竟然是看走了眼。「小李子,你說我是不是老了。」容嬤嬤神情黯淡,輕輕向著身邊的小李子問道。
「您啊,只是關心則亂。」小李子微微一笑,容嬤嬤是個管理宮務的好手,做起事兒來,最是利索。一些紛亂繁雜理也理不清的事兒,一旦到了她的手裡,便很快會被理順。但,唉,常言道,人無完人,果然是如次,容嬤嬤若是心機再深沉一些,眼光再長遠一些,定是主子不可多得的幫手。
「哎呀,容嬤嬤,您怎麼能這麼自謙呢?」侍畫活潑一些,人也俏皮。見容嬤嬤神情黯然,便笑瞇瞇道,「您不曉得,咱們宮裡後殿打掃的宮女小香,可是一直很想向您學習呢。」儲秀宮宮裡的確有這麼個小宮女,去年小選時入得宮。這個叫小香的宮女兒,性子溫軟,做起事情來,也是不快。見了容嬤嬤辦事的利索勁頭,很是羨慕。
「哦,是麼。呵呵。」容嬤嬤一聽,已生了皺紋的臉,笑得宛若盛開的菊花,對那小香也生了幾分興趣。如此一來,心下倒是舒坦了許多。「奴婢慚愧,識人不清。」
「容嬤嬤,你就是什麼都喜歡往自個身上攬。」景嫻衝著侍畫微微一笑,給了她個極為讚賞的眼神,「那和卓氏,不過區區一個貴人。又是番邦降將獻上來的。說句不好聽的,只是個玩意而已。」這樣的女子,皇上寵愛起來,那才是後顧無憂的。
只是,這個阿依木素來表現出的,皆是純潔污垢的調調,又幾乎不會讓人瞧出是刻意作出來的,如此可見其心機倒也不是個簡單的。怎得今日會突如其來的跑到自個面前,炫耀自個受寵?這有些說不通呀。腦中思個不停,但面上卻是絲毫不露的。
「主子,奴才以為,無論這和貴人是真到單純,還是假的,主子都不應掉以輕心。」小李子見主子目光瞄了過來。思索片刻,便將心中疑慮道了出來。「今日看來,這和貴人心機頗深,斷不會無故做此事兒。」
「說得也是。」景嫻身為中宮之主,又得皇上尊重喜愛。在宮裡的地位可想而知,但她從未敢放鬆過半分。宮裡的女子,哪個不是虎視眈眈的盯著自己坐下的那把椅子。更甚者,有野心一些的,也許還會盯著皇上身下的那把椅子。「不過,說真的,和貴人今個一番作為,可是真的將我給弄糊塗了。」
「主子何必自謙呢。」在一邊,默不做聲聽著的侍書。聞言,笑著來了一句。再她心中,主子娘娘可以說是算無遺策了,其他主子想著什麼,她皆能猜個**不離十,簡直就像神仙一般。
景嫻微微一笑,將目光投在了小李子與容嬤嬤身上,「小李子。容嬤嬤,你們就幫我多照看些幾個孩子便是。」其他的,她也不會放在心上,唯獨幾個孩子。「主子放心。」即便主子不說,小李子便也想著每日裡多去幾個阿哥住處。
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再看看時辰,卻是到了她每日裡小憩的時候。「你們先下去吧。」只有保證了充足的睡眠之後,才能使自個的思路更加清晰分明。屋子裡放著散熱的冰塊,容嬤嬤臨出去時。取了條薄毯為景嫻蓋上。「主子,奴婢們就在屋子外頭。」
「嗯。」景嫻輕輕點頭,微微笑了下,合起雙目,不一會,呼吸便開始勻長起來。**的陽光自樹葉的空隙之中,在屋子裡投下了零零落落的光斑,隨著枝葉的拂動,不時的來回游移著。陽光雖是毒辣,但圓明園裡頭。多是消暑的地方,這些個地方也三三兩兩聚了些人。
永琮下了學之後的,便向著住處趕去。鋪著白色鵝卵石的小徑,兩旁的樹木,枝葉繁茂,泥土之中散發出涼爽的氣息來。抬起眼眸,看向兩邊的深深綠蔭,燥熱的心也好似清涼了不少。原本匆匆的腳步,不由緩了下來,慢慢的向著前頭踱去。
那日,皇阿瑪在上書房詢問永琪的課業之後,他能隱約感受到了些朝堂的風向。富察家族勢力不小,在朝中的影響也是有一些的。雖然歷代皇帝,皆是最痛恨,在自個還為殯天,就見著臣子一窩蜂的,擁戴著某個皇子。前頭的不提,便說康熙朝時的事兒,那個私下裡被稱為八賢王的八阿哥,後來不就是被聖祖忌憚了麼?為了打擊他,更是說其,乃辛者庫賤婢所生。自古以來,帝王之家,何來的血緣親情。
「七姐姐,來看看我的雪雪,最是可愛了。」是永璟!接著便傳來永瑆不以為然的聲音,「我說,十三弟,你個男孩子,怎得為你的獒犬取這麼個名字。」
「那又怎麼了?我家雪雪全身雪白,取這麼個名字最是貼切了。」永璟不服氣的反駁道。
「十三弟,十一哥定是想,這只雪獒成年後,定是威武不凡的。而雪雪聽起來便向七妹妹養的小狗狗。」永琪在一旁安撫著弟弟,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轉過前面拐角,永琮便見著七格格,十一十二十三幾個圍著只雪白的小狗,玩得開心。一個個小臉上,皆是掛著快樂無憂的笑容。一瞬間,心下翻騰著不知是什麼情緒,但可以確定的是,其中定有那名為嫉妒的詞。
「七哥哥。」七格格最先見著了永琮,在她的目光看過來的剎那,永琮已是與往日一般,帶著溫柔暖和的笑意,瞧著弟弟妹妹,神情之間全然是一副好哥哥的模樣。
「七哥。」十一十二十三,轉過身來,行了個平禮。那只的小雪獒,憨態可掬的跟在永璟身邊,想來是照顧的好,胖得像個球似的。
「天這麼熱,怎得不在屋子裡玩耍。」永琮笑著道,他想,只要宮裡的孩子,瞧著他們,一定會控制不住心頭湧起的嫉妒之情。
「雪雪每日裡都要出來跑跑的。」永璟抱起雪獒向著身前一舉,得意洋洋的道,小眼神兒看向兩個哥哥,示意的兩個哥哥贊同自個話兒。他已不復當初在馬場所見的圓胖,小臉瘦了不少,可以瞧出他的臉型與著皇阿瑪甚像。
「嗯。」永琪強自忍著笑,認真道。他沒想到。永璟竟然會為他的小狗取了個這麼女氣的名字,每每聽著弟弟喚著雪雪的時候,總是想笑。許是看出了永琪心思,「十二哥。」永璟不依的喚了聲。他真的覺得雪雪很好聽呀。怎麼連著他的十二哥也這般不懂欣賞他取得的名字呢。
「哦,既是如此。那七哥便不打擾你們了。」伸出手來摸了摸離著自個最近的永璟的小腦袋,掌心下的身子,陡然間僵硬了一下,永琮眼中飛快滑過了一抹精光,不動聲色的深深得看了眼幾個弟弟。「有空閒的話,來哥哥我這裡熱鬧熱鬧吧。」
「好的。」幾個小傢伙異口同聲道,直至瞧不見永琮的背影,永璟方收回目光,忍不住抖了幾下。「怎麼了?」永琪素來就是個心細的孩子。見狀,不由開口問道。
「我,」永璟幾乎不可察覺的頓了下,便道,「覺的好像脖子裡有毛蟲掉了進去。」為了證明自個所說,還伸出小手向著脖子裡撓了幾下。「十一哥,你幫我瞧瞧。」
十三方纔的停頓很快,十一併未覺得有什麼異常來。聽永璟這麼一說,立即看向他的脖子後頭,除了他白白嫩嫩的小肌膚上被他撓的紅印子,其他的什麼也沒瞧見。「沒有啊。」
「那我怎麼老覺得癢癢啊。」永璟只覺脖子後頭愈發的癢了起來。小臉漲得通紅,顯得難受無比。
「哎呀,會不會是毛蟲的毛,飄到了脖子後頭。」永琪抬頭看見一個吐著絲垂下的蟲子,開口道。「這樣一來,也會很癢的。」
七格格見弟弟不停撓著脖子。忙取出手帕,舉手招來站在不遠處的宮人,取來乾淨的水,將帕子浸濕後,忙走至弟弟背後,按住他的肩膀,「別動,姐姐幫你擦擦。」若是手指上也粘了毛,那便是摸到哪,便癢到哪的。
擦了擦之後。果然好多了。永璟舒了口氣,小臉上因著方纔那一番動作,已是沁滿了汗珠。七格格翻折了帕子,握起弟弟的小胖手,細細擦了下。「謝謝姐姐。」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看還是得回去洗個澡才是。」七格格將手裡的帕子遞給了身邊的宮人。「我們也出來玩了些時候,也該回去了。」
「可我還沒玩夠呢。」永璟嘟囔道,有些不甘心的瞅了眼十二。
「嗯,妹妹說的也是。哥哥還有功課需要溫習,也是時候回去了。」今個師傅佈置的任務,他還一點也沒做呢。字也還沒練,的確是時候回去了。看了看永瑆,見他並無反對的意思,便道,「妹妹,那我們便先走了。晚上再去皇額娘那裡。」又對著妹妹身邊的宮人道,「你們幾個可要好好伺候。」
小憩過後的景嫻,睜開眼後,便喚人問道,七格格可有回來。得了肯定的回答之後,令人將女兒叫了過來,先是聊了會天,過後便開始教授女兒的女紅。即使是在園子裡頭,妃嬪的侍寢,還是需景嫻用印的。故而今個和貴人侍寢,她早已是知曉了。也想瞧瞧,和貴人到底玩得是什麼花樣。
卻說弘歷去了和貴人處,就見得她眼眶紅紅,好似哭了很久的模樣。他自是知曉其中的事兒,見著她的這番模樣,只覺這和貴人,言行還真是與個孩子般。笑著問道,「這是怎麼了?」他有一副極為好聽的嗓子,低沉醇厚悅耳,尤其是在他溫柔說話時,那聲音便好似上好的絲絨自心底的滑過,說不出的服貼。
聽了弘歷的溫柔詢問,和貴人愈發覺得鼻子酸澀,她明明就是見著眼前這個男人胃口不好,才想要親自動手,做些他愛吃的東西,給他補補。但身為妻子的皇后娘娘,怎能那般說她呢。便委委屈屈的將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
「阿依木曉得皇后娘娘是個好人,可,可,」欲語還休,隱下的部分,很是令人遐想。但她卻是不知,皇后娘娘在眼前的男子心中的地位。
「嗯。」弘歷笑笑,端起熱娜沏的茶水,喝了口道,「你們主子娘娘,的確是個難得的好人。」黑眸微閃,「最是口冷心軟。等你熟悉之後,便曉得了。」說著不算是寬慰的話兒。
阿依木聞言,便不再言語。好似經過了弘歷的這番寬慰,想通了似的,明艷絕倫的小臉上綻放出迷人的笑容來。「看來是阿依木誤會皇后娘娘了。」腦袋微側,神態天真,似乎在想著什麼,隨即雙手輕擊,「那明個,阿依木便去皇后娘娘那賠禮去。」(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