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後宮裡便是,你喜我憂,你愁我悅。與嘉妃宮中安靜略顯悲涼的氛圍不同,儲秀宮中卻是熱鬧無比。明個便是十二阿哥與七格格的百日宴,嫻貴妃正與女兒並容嬤嬤小李子,侍書侍畫討論明個的穿著,務必打扮的像個天上的仙童一般。
正討論的熱烈時,五格格失手將桌上的一個茶盞掃向了旁邊的凳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躺在嫻貴妃懷中的十二阿哥小腦袋隨即向著發出聲響的地方轉去。
嫻貴妃微微一笑,抬眼看向抱在容嬤嬤懷中的小女兒,正瞪著眼睛安靜的瞅著自個。心下一突,笑容緩緩收了起來。面色陰沉了下來。
討論的眾人察覺氣氛不對,漸漸安靜下來,一時之間,整個大殿寂靜的只聽得呼吸之聲。「額娘,怎麼了?」五格格拉了拉母親,怎得忽然之間這般嚴肅,怪嚇人的。
嫻貴妃卻未回答女兒,而是將懷中兒子交給離著自己最近的侍書。自桌上取了兩個茶杯,走向容嬤嬤,雙手猛得一擊。刺耳的聲音傳來,眾人皆是忍不住皺了眉。小阿哥更是嚇得哭了起來。只有小格格依然靜靜得看著嫻貴妃。又是一擊,依然如此。
五格格呆呆看著妹妹,又轉向額娘頹然蒼白的臉,喃喃道,「這,這不是真的。」
她的小七,嫻貴妃只覺心如刀絞,欲將女兒抱入懷中,奈何雙手哆嗦得實在厲害,半點力氣也提不起來。伸了又伸,最終頹然得垂下。
看著懷中乖巧的小主子,容嬤嬤嘴巴張了張,卻是說不出任何話來。眼裡漸漸得濕了起來,她可憐的主子。
五格格抱著不停啼哭的弟弟,迎向額娘慘白慘白的臉,輕輕喚道,「額娘,」想說些什麼。嗓子眼裡卻如同被堵住一般。自個先留出淚來。
小李子眼中寒光一現,握著拂塵柄的手,青筋微微突出。侍書侍畫看著安靜乖巧的七格格,心中酸澀。待見五格格落下淚來,也是忍不住淚如雨下。
偌大的屋中,只聞輕淺的哭泣之聲。背靠著椅子的嫻貴妃。微微仰起頭合起雙目,睫毛顫抖幾下。復而睜開眼,眸色冷冽如刀。淡眉輕蹙。雙唇緊抿,站了起來向著七格格伸出胳膊,露出衣袖外頭的兩截皓腕,纖細柔嫩,卻是意外得沉穩有力。「給我吧!」
「主子?」容嬤嬤的眼裡蓄著淚水,雖有些朦朧不清,但她卻看清了主子雙目中的一抹堅定。順勢將懷中打著小呵欠的七格格遞給了主子。
嫻貴妃垂首愛憐的瞧著懷中的女兒。輕聲呢喃了幾句,聲音低得連著離她最近的五格格也僅能聽得兩個字。依稀是報仇之類。「容嬤嬤,將皇上喚來吧。」雖心神受到了巨大振動,但方纔片刻的靜默,已是有了一番思量。
容嬤嬤心中恨極了幕後之人,若是以往,恐已破口大罵。但此時她早已不是那個直腸子的嬤嬤,凡事必將裡外揣摩個徹底。拭淨眼淚,便向著外頭走去。
弘歷每日下朝後,必會在養心殿處理政務,今日也是如此。明日便是小兒子小女兒的百日宴了,兩個小傢伙著實可愛的緊。一個成日裡樂呵呵的,令人見了也跟著高興。一個總喜歡用這黑溜溜的眼珠子,靜靜地瞅著你。無辜的小眼神,讓人心裡也是軟軟的。想著兩個孩子,弘歷的面容不禁柔軟下來,微微笑著提起筆批著奏折。
「皇上。」守門的小太監走了進來,依著規矩行完禮後,道,「儲秀宮的容嬤嬤來了。」
「宣!」弘歷放下筆,抬起眼來,溫聲道。不一會容嬤嬤便跟著小太監的身後走了進來,口呼三聲萬歲,跪了下來,磕頭請安。
「免禮,起來吧。可是你家主子有什麼事?」景嫻擅廚,往日裡也時常遣人送些吃食過來,但皆是放下便走。且容嬤嬤的樣兒也不像送吃食過來的。想來應是有事要說吧。
「回皇上,主子的確是有事兒想與您商量。因著事情緊急,便遣了奴婢過來,請皇上過去。」容嬤嬤垂首站著一動不動,恭敬的回道。
景嫻一向是個懂事知禮的,若不是真的有事,也不會遣人過來尋自個的。弘歷自是不會不去,便移步隨著容嬤嬤一同去了儲秀宮。踏進屋後,就覺氣氛與往日裡的輕鬆閒適不同,透著股悲傷凝重。
屋子裡的宮人見了弘歷,呼啦全部跪了下來。抱著女兒的嫻貴妃聽著動靜,抬起頭來,便見著弘歷走了進來。站起身來,便要行禮,還未蹲下身子,就被他扶了起來。
「皇上∼」眼波盈盈,泛著濕潤水汽,帶著幾分悲淒,一聲皇上,喚得肝腸寸斷。景嫻從來就不是個柔弱女子,若非傷心,豈會未語淚先流。
五格格抱著十二阿哥領著宮人悉數退了出去,眨眼之間,偌大的屋子只留了弘歷與嫻貴妃,以及她懷中的女兒。
侯在外頭的宮人們並不知嫻貴妃與皇上說了什麼,片刻後,陡得傳來皇上一聲暴喝,「古太醫!」
「微臣在。」古太醫孤身一人,無家無室,幾乎是以皇宮為家,白日裡在弘歷跟前當差。入夜休息後,便去皇上特地為他準備的住所。高無庸與他並無利益衝突,平日裡還經常提點著他一些人情世故。故而他很是信任高無庸,猛地被皇上一喚,習慣性得應道。眼神卻是茫然得看向高無庸。便見對方給自個使了個眼色,還不進去。
古太醫踏進屋後,就見皇上陰著臉,眼神直直得看向自個,如炬如電,週身縈繞著股壓抑的怒氣,駭人至極。「微臣,叩叩叩見皇上。」饒是遲鈍如他,也被弘歷的怒氣嚇得有些口吃起來。
弘歷抑下心頭怒火,沉聲道,「過來替小格格診治。」
「庶!」過了一會,古太醫額上冒出了些許汗珠,七格格的脈象平穩,不似生病的樣子,但觀皇上的神情卻不像是沒有問題的。鬆開手指,尋了塊紅色的碎布在七格格眼前慢慢移動,就見她的小腦袋也跟著動了起來。接著又在七格格的耳旁,雙手輕輕擊了一掌,卻無任何反應。如此反覆了幾次,皆是如此。搖了搖頭,迎向目含希冀的嫻貴妃,歎了口氣。
最後一絲希望也被古太醫這一搖頭,生生搖破。嫻貴妃踉踉蹌蹌向後倒退幾步,雙手緊緊捂著胸口,紅潤的雙唇也失了眼色。「這不是真的。」
若不是弘歷眼疾手快扶著嫻貴妃,怕已是倒在了地上。掌心處傳來微微的顫抖,景嫻轉過頭來,淚盈於睫,眼眶紅紅,瞳仁卻是愈發的漆黑,幽幽見不到底。「皇上,我,我,」雖做好了準備,但仍舊忍不住抱著一線希望,希望能有奇跡發生。
「景嫻…」弘歷緊緊擁她入懷,「朕會好好護著她的,絕不會令七兒受半絲委屈。」
弘歷溫暖寬厚的胸膛,低沉的耳語,令嫻貴妃毫無顧忌的痛苦了一場。良久,空寂的屋中傳來輕輕的聲音,「皇上,能否答應臣妾一件事兒?」就在她發現自己的小七兒聽不得聲音後,便做了個決定。
低下頭,迎上她認真含悲的眼,暗暗歎息,柔聲道,「但說無妨。」
「皇上,可否讓七兒不上玉牒?」她怎麼能捨得,可憐的小七被人嘲笑。皇上的女兒,總歸不會嫁入尋常人家。高門大戶豈能接受一個身帶殘疾的女子做嫡妻?只有不上玉牒,日後她的小七或許能尋得真正的幸福。
沉吟了半晌,眸子與著她沉靜的眼對視了良久,弘歷抬手撫上她冰涼的小臉,歎道,「朕答應你就是。」景嫻的意思,他稍微想了想,便也明白。雖想說,有他在,誰能欺負小七。但他終究不能事事顧到,且皇家也能容一個有缺陷的孩子,如此,卻是—最好。
「臣妾謝過皇上。」嫻貴妃輕輕的靠在弘歷懷中,濃長的睫毛遮住了眼裡的冷厲寒光。主子娘娘,我烏拉那拉氏定要為七兒討個公道。
敬事房拿著冊子前去長春宮交由皇后用印。富察皇后淡淡問了幾句,便敲了印。這幾日,她心中突突跳個不停。總覺得會有什麼事兒發生。
那拉氏除夕家宴會暈倒,自是她動得手腳,本來是想待她生下孩子,再伺機催發藥性。到那時,饒是精通毒理的古太醫也是驗不出的。哪想到臨頭被人插了一腳,提前催發了藥性,還被古太醫解了毒。
親弟弟春和一直不願幫著自個,插手宮中之事。一門心思得做著他的純臣,先前,自個在外頭也沒什麼可用的勢力。直待生了永琮後,富察家便漸漸的為著自個辦起事兒來。雖然永璜也是富察家出的阿哥,但他額娘母家勢威,又豈能與身為嫡子的永琮相比。且這些年,皇上對著七阿哥也是讚不絕口的。故而一拍即和,宮中傾軋本來就是如此。只有你死我活,哪有對與錯,無辜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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