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貴妃微微垂下眼,濃長睫羽掩住了眸中的嗤諷。水潤雙唇則是翹起好看的弧度來,在弘歷瞧來,便是一副喜悅歡欣之態。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眼簾,映著燭火的眸子,亮如星子,盈盈看了過來。許是他的視線過於灼熱了些。嬌美的面容上,湧上了淡淡的紅暈,添了幾絲女兒家的嬌態。
宮人只道,儲秀宮的嫻貴妃主子高貴冷淡,即便是帶著笑容,瞧著也是疏離清冷,令人見了便心生自慚形遂。卻有誰能曉得,她是個極容害羞的女子,心腸也是極軟。想到此處,弘歷微微一笑,便移了目光,淡淡的掃了一圈下首靜坐的妻妾們。越過純妃與嘉妃時,眸子稍稍暗了幾許。
這二人亦是跟在他身邊的老人了,那時**嫁個自己幾年,膝下不過就兩個兒子一格格,子嗣實在不豐,額娘便給自個選了兩個秀女送來,便是純妃與嘉妃。猶記得,初見她們二人時,容色是何等的好看絕俗。純妃溫柔秀美,嘉妃嬌俏可愛,還是蠻得自個喜愛的。哪想如今,竟然蒼老如斯。
酒杯緩緩送入唇邊,稍微沾了幾許,順勢望向愉妃,及靠著她的慶嬪,再看向婉嬪,這三人也是跟著他從來潛邸過來的老人了。若沒記錯,這幾人的年歲差不多,愉妃保養得還算可以,看著不過三十左右的,那為何單單嘉妃與純妃卻老成這樣?
心下雖是疑惑,但也不過一閃而過的念頭。如今,現下的心思並未放了多少在後宮裡頭。且後宮有皇后打理,這幾年她做得還算不錯,也添了不少子嗣。基本可以放心,
年前,準噶爾部阿睦爾撒納與達瓦齊爭權失敗後,率領兩萬部眾投清。消息傳來時,弘歷自是高興非凡。得了準噶爾內部的人投誠,對日後的平定定是大有幫助的。雖說蒙古那邊的探子來報。說阿睦爾撒納為人反覆無常。不甚可靠,而且最是愛權。為人反覆,弘歷不怕,愛權他也不擔憂。這人只要有了弱點。便有可下手的地方。既然愛勸,他給便是。
自阿睦爾撒納投清之後,弘歷心下平定準噶爾的念頭愈發的不可遏制。從聖祖康熙爺開始的。準噶爾部便是他們清廷的大患。可惜幾番平定下來,皆是有勝有敗。雖然準噶爾部也是屢屢受創,但他們就如同野草一般。稍有那些喘息的空間,便會迅速的成長起來。不除絕對是個禍患。這些年,其部的蠱惑下,已有些蒙古貴族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然而出兵不是個簡單的事兒,將領的選拔,士兵們的武器裝備,糧草輜重。一個一個都得好好思量。想到出兵,便想起了如今的八旗作戰能力。心下苦笑連連。如今的八旗哪如當日入關時驍勇善戰,放眼滿京城的八旗子弟,幾乎皆是提著鳥籠子四下溜躂,留連秦樓楚館的紈褲子弟。
連著留守老家盛京的八旗子弟腐化的也是不少,靠著他們打仗?簡直是個笑話。看來得想個法子,整治一番,不然他們滿清的根基便要從底子壞掉了。弘歷兀自想得出神,下頭的后妃們也是各有各的思量。
永璋已是出宮建府的阿哥了,日日入宮請安便不可能的。故而三日一小請,五日一大請,只要他在京中,便會準時過來。前兩日,亦是如此,不過卻遲了些。到了午時才到她的儲秀宮,也不知是否外頭過於寒涼,當時永璋的臉看著很是蒼白。
欲要細問時,哪想肚子裡的寶寶好似打起架來,拳打腳踢個不停,分了她的心神。一直待永璋回去,她都沒有回過神來。只是愈想愈不對,便令人傳了口信給鮑白,好好查探一番。
今個早上,鮑白便傳來消息。永璋那日前來請安時,遇上了黑衣人的刺殺,幸好身邊的暗衛武藝高強,及時護住了永璋。也捉了個刺客,但誰想那刺客齒中藏了毒藥,一時不查,中毒死了,追查幕後之人的線索,便也斷了。
當然護姐成癖的鮑白可不會這麼輕易揭過。他在信上提了,讓姐姐放心,傷害永璋的那幾個刺客,他已托了江湖上的朋友調查了,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幕後之人?嫻貴妃眼中劃過一絲冷色,抬起頭來,不動聲色得看了眼富察皇后。若是她所為,那麼自個便要長笑一番了,對手如此愚蠢,不用自個出招,便會亂了自個的陣腳。
皇上認為她心軟,不過是因著她較護短而已。但她的確手上未沾血腥,因為她自始自終,就記得額娘的一番話,「後院中的女子,其實皆不是我兒真正的對手。唯一的對手,就是身為你夫君的男人。這男人啊,只要心中由你,那麼錯的也是對的。若他心中無你,那麼你的存在本身便就是一場錯誤。所以,我兒,你定要成為他心上之人!」
入了宮,她也是一直這麼做的,謹小慎微,一步一步慢慢走進男人的心中。她只要保護自己,及自個的孩子便是,剩下的時日,皆是放在了皇上的身上。琢磨他的所有喜好,為的不過就是令他離不了她。
男人圖色,圖新,圖鮮,乃是亙古不變的。連著阿瑪這般喜愛額娘的男子,不也納了一房妾氏?更何況身為九五之尊的皇上?皇后卻是一直未想明白,出了許多昏招,才讓自個有機可趁。可是,不也說明她的確是喜愛著皇上的嗎?
心下隱隱有些抽痛,偷偷的瞥了一眼沉思的皇上。他的臉龐雖不若當初那般年輕,但因著歲月的沉澱,整個人散發著成熟的氣息。與多年久居高位,那骨子裡透出來的尊貴,糅合一起,形成了他獨特的魅力。抬手舉足間,自有一派高高在上的優雅貴氣。
「啊!」胳膊肘猛地被純妃碰了下,嫻貴妃冷不丁輕呼出聲。真是,明明在想著永璋的事兒,怎得繞了皇上身上?又不由偷偷瞧了過去,正與弘歷略顯擔憂的的目光碰上,心下微微一頓,泛出一股淡淡的甜意來。雙唇翕動,「沒事!」吐出二個無聲的字來。想來應是看懂了她的意思,弘歷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便將目光移開。
嫻貴妃亦是收了視線,餘光中就見皇后看了過來。端莊秀麗的面容上,瞧不出悲喜,就這麼定定得凝視著她。而嫻貴妃卻是罕見的未迴避她的目光,唇畔含著淺淺的溫和笑意,迎向了皇后,二人的目光就這麼直直的對上。
離著二人最近的幾人很快察覺了異樣,純妃因著方才無意碰撞了嫻貴妃,欲尋著機會開口賠罪,便一直注意著。見她反常的對著皇后的目光不避反迎,感到了些許詫異。就在之時,覺得對面傳來一道視線,便見嘉妃與著自個一般,目中充滿了詫異。
倒是那個魏氏令妃,一臉笑意盈盈。但不知是不是自個過於敏感,總覺得令妃面上的笑容充滿了一股說不出來的邪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純妃立即自她身上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此時,皇后與嫻貴妃亦是各自移開眼眸,看向四周的景色。富察皇后心中惱怒異常,那拉氏真是好大的膽子的,竟敢迎著自個的視線,不閃不避。
皇后素來對這嫻貴妃,防範有加。但這那拉氏,卻是一直恭順有禮的,從不依著自個得寵,在自個面前炫耀,前來請安時也幾乎不會遲的。但如今天這般,卻是從未有過的。她不會錯認,那拉氏眼底藏著的隱隱挑釁。貴妃做久,心看來也大了。不要以為,她阿瑪升了個二品官,就覺自個身家長了。呵呵,以為二品大員是這麼好做的麼?今年,後宮中也該動動了。
在各人的思量下,晚宴也差不多快要結束了。隨著樂聲,弘歷起身,諸妃紛紛起身行禮恭送。挺著個碩大肚子的嫻貴妃在一幫人裡頭格外顯眼。
皇后既身為中宮之主,是有那個資格與弘歷一同離開的。起身時,瞥向嫻貴妃的肚子的眼神,很是晦暗莫名。弘歷正欲抬腳跨過大門時,忽然後頭傳來一聲驚叫,接著便聞得一陣嘈雜之聲。忍不住皺了皺眉,何人竟敢在乾清宮中喧嘩。轉身一瞧,竟看見景嫻慘白著一張臉,倒在純妃身上。
可憐純妃體弱,即便嫻貴妃身量甚輕,但肚子裡畢竟還有兩個小的,那份量還是有些的,純妃被壓得只能倒在地上,充作墊子。弘歷大驚,疾步上前,彎腰抱起她,立即向著自個的御輦走去,出門時,更是用了自個的披風覆在她身上。
未來及離開的諸妃,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實在是皇后的臉色陰沉的駭人。良久,方擠出兩個字,「回宮!」那拉氏不除,一日她也安不下心來。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令妃抬起垂下的面容,霧濛濛的大眼裡帶著盈盈笑意,目送著皇后怒氣沖沖的背影。瞧,這才是寵妃?只是不知皇后對上寵妃,皇上會偏向誰呢?
扭頭柔婉的小臉上,對著嘉妃柔聲道,「皇上真的很喜歡嫻貴妃娘娘呢∼」她的聲音亦如她的面容,嬌柔動聽,尤其是刻意的拖得長長,更是柔媚。也不待嘉妃回答,蓮步輕移,身子如弱柳拂風一般,款款離去。
留下的嘉妃依稀聽得她溫柔繾綣歎息,「紅顏未老恩先斷…」(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