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製的樓梯被人踩得咚咚直響。整個二樓隨著重重的腳步,微微的顫抖著。來的幾人,動作很快。片刻,便見幾個巡城兵士擠在二樓,為首的穿著步軍營的巡城官員服飾,絡腮鬍子,虎目炯炯有神,高挺粗壯,很是神氣。
「魏爺!可是遇著了什麼麻煩?」明明該是個豪爽硬朗的漢子,對著那魏晉鵬時,卻是彎著腰,卑躬屈膝,令人不齒。待看清對方面上的腫脹,立時鼓起了雙目,嚷道,「是誰?傷了你!告訴我,爺爺我送他蹲牢子去!」
魏晉鵬只覺有人為她撐腰,不禁挺直搖桿,扇子一指,吐出幾個模糊的詞,「揍死他們!」他本意要說,「就是他們」但因著左臉被人狠摑,連著嘴巴最裡頭的一顆牙齒皆有些鬆動。只要一張口,便會牽動傷口,自是說話不清。
那巡城官員,喚作馬吉特寶泰,不過是個鑲紅旗的普通人家,但也因著家世不顯,年界三十,仍做巡城護軍裡頭的一個小官,連著品級也沒有。偶然與這魏家的小公子搭上關係。自是鞍前馬後的服侍著,以期著貴人主子能為自個說上幾句。
魏公子既然開了口,他自是義不容辭,手一揮,一旁站立著幾個士兵,湧了過來。
「什麼時候,步軍營成了私人的奴才?」少年的嗓音,清脆如珠,似攜著屋外冷冽的寒風迎面撲來。舒緩的語調,淡淡的帶著上位者的漫不經心。
「你是何人?」方才匆匆趕過來,待上了樓來,一門心思又放在了魏家公子身上,還未來得細細觀察眼前的兩人。待聽得對方開口。抬眼瞧去,細眉,狹長眼,挺直鼻樑,薄唇微勾,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個。身著富貴人常穿的綢緞衣衫。卻是掩蓋不住那通身的貴氣。威儀渾然天成,望之生畏。魏家公子與他一較,簡直就像個鄉下來的暴發戶。
馬吉特寶泰即便位輕官小,卻不缺那些個眼力見。眼前的這個喬裝的小姑娘,出身定然不低。心中計較一番,語氣便是客氣許多。接著目光一轉。打量起一旁坐著的黑衣男子,瞬間,倒抽一口涼氣。這人,京城之中又有幾人不認得?
「小的見過公子!」京中第一公子,武功高強,秀麗若女,烏拉那拉家的嫡出少爺。馬吉特寶泰又豈會不認識?只是,這位爺,性子淡漠。從不會主動與人交好,而湊上去攀交的。若他看不上眼,決計不會有好臉色的。
「小舅舅,你認識他?」五格格親眼所見此人對白袍之人的阿諛奉承,頗覺不齒,眸子一轉,計上心來,扯著鮑白的袖子,神態嬌憨,語氣天真的問著。
「不認識!」鮑白自是連著個眼神也未給著那個躬著身子之人,極為簡單得回答道。替她夾了筷子菜,溫聲道,「快吃吧!這菜涼了便不好吃了!」五格格笑瞇瞇的點點頭。至於腫脹如豬頭一般的白衣男子的怒目而視,則是完完全全得忽視。
膽子小一些的食客,在見著巡城士兵上樓時,便已偷偷溜掉了。但仍有些膽子大的,留下看著熱鬧。待過些日子,可以在朋友之前說上一番。
初時見那魏家公子的跟班上前驅趕人家讓席,卻被人家狠狠教訓了一頓。手段頗為狠辣,連著離他們尚有一段距離的,見著都有些不忍。滿頭滿臉的血跡,亦是噁心。而那兩人,則是無動於衷。紛紛將目光投過去,卻是因著背光,全然瞧不清。
魏家公子如今在這京城的地界裡,風頭可是無限,尋常人見了莫不迴避,或是上前巴結。可也在討場子時,被人狠狠掌摑了一掌。看熱鬧的,捺住心頭興奮,直想長嚎一聲,有好戲了。
很快,負責巡這一帶路面的巡城兵過來了。帶隊的那人,熟悉的,自是見過他與魏家公子在一起吃過飯的,悄悄的交頭接耳,傳遞消息。哪料峰迴路轉,這人對著隱僻暗中的兩人竟然也是恭敬的,好奇之心更是快拔到了嗓子眼。
魏晉鵬洋洋得意之色,隨著馬吉特寶泰的態度,變得難看起來。只是他仗著姐姐的勢,在四九城中橫行慣了,此時,只覺的自個面子被人狠狠踩在腳底,惱怒異常。脫口便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唉?」五格格輕輕呼,上上下下打量著對方,眼神充滿了深深同情之色,收回目光,又轉向身邊的鮑白,疑惑道,「小舅舅,這人莫不是腦子不清楚吧?不然怎麼不曉得自個是誰呢?」
清脆的嗓音,在這滿室的寂靜的屋裡響起,格外引人注目。諸食客,強忍著笑意,偷偷的瞥了眼,身穿白衣的魏家公子,就見另一面完好的臉蛋也漲個通紅。色澤全然與左邊的一樣,區別不過是一個腫脹,一個平滑而已。
太過分了!若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他還怎麼在京城之中立足。倨傲的抬起下巴,「爺我乃內務府管領魏清泰之子,令妃之親弟,魏晉鵬!」到了最後,鼻孔裡還輕輕哼了一聲,目光向著斜上方投去,一臉的得意,等著那二人嚇得屁滾尿流,磕頭請罪。
「咯咯!」五格格拍著肉呼呼的小手,笑得前俯後仰,像是聽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
顯然對方的反應並不在魏晉鵬的預料之中,嘴巴微張,錯愕得望著笑得開心不已的少年。他從未見過,待他報出家門時,有人會做出這般反應。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來是令妃娘娘的弟弟啊∼」最後一個,餘味綿長,舒柔婉轉如那幼貓爪子在心頭輕撓。眼眸一抬,流光閃爍,迎著魏晉鵬驕傲的神情,慢慢吐出幾個字,字字清晰,不輕不重,「那又怎樣?」
馬吉特寶泰聞言,立即便明白,眼前這位喬裝公子的小姑娘,身份只怕是只高不低,心道,糟糕,趁著眾人的注意力未放在自個的身上,悄悄得向著後頭挪去。哪知,方一動作,便見一道冷厲如電的寒芒,直直得盯在自個身上,不知為何,身子卻是為未能再動上一分。冷汗自額頭上不斷淋漓而下。
「什,什,什麼?」臉上的得意之色瞬間凝固,連著說出的話也說不流利。在魏晉鵬心中,他的姐姐便是最大,也最得意的倚仗,向來所向披靡,如今,被人這麼淡淡一說,竟是不知該如何反應。其實也是人之常情,自個認為最好最在意的,在別人眼裡什麼也不是的時候,往往會心生慌亂,反應不及。
「你,叫什麼?」淡淡的瞄了眼低著頭的絡腮鬍子,待對方回答後,衝著他微微一笑,接著道,「方纔我好想聽著,你要把我送入大牢,是也不是?」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與小的一般見識!」馬吉特寶泰,諂笑一下,垂首彎腰,低聲道。腦中則是不停思著,這小姑娘的身份。
「我不是大人唉∼」只聞小姑娘嬌笑一聲,軟軟道出這麼一句。馬吉特寶泰身子一僵,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也不知她說得到底是什麼意思,抬起眼睛,疑惑的看向她,炯炯有神的圓眼,意外的清澈。
五格格微微一愣,有些意外,隨即眨了眨眼,蝶翼般的睫毛撲扇一下,一隻小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伸出一根肉呼呼白膩的食指來回晃了幾下,笑道:「所以,沒有大量哦!」
呃?馬吉特寶泰呆愣片刻,苦笑了一聲,「那小得怎麼做,您才會不計較。」方才聽著小姑娘喚了那拉少爺小舅舅。四九城的,凡是消息略微靈通一點的,皆曉得這位俊美過人的公子,可有個嫡親的姐姐是宮裡頭的貴妃主子。如此一想,心頭隱隱猜著了她的身份。
暗暗叫苦不已,原想巴結令妃的弟弟,不曾想得罪了真正的金枝玉葉。今個出門真的應該燒柱香才是,估摸著自個這個好不容易才能混上的職位又得丟了。
「當然,若要讓我不計較,也行,」故意得頓了頓,視線滴溜溜的在魏晉鵬身上,轉了幾轉,慢慢道,「將這個不知還歹的東西,關進牢房蹲個一夜,便可。」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關我!」魏晉鵬一聽,頓時怒火沖天,對著五格格狂吼,口水四處噴濺。不少人紛紛中招。
而五格格身邊坐著個鮑白,自是不用但心,只見足尖一點,內力一吐,連人帶著椅子,快速平穩的向著後頭退去,躲開了口水。
「真噁心!」五格格自袖中取出手帕,擦著小臉上並不存在的口水,優雅的自椅子上直起身子,笑瞇瞇的對著馬吉特寶泰問道,「考慮得怎麼樣了?」
他自是曉得,若是今日下令將那魏家公子投入大牢,不說指望貴人為自個說話了,與魏家公子的交情也是完蛋了。更甚至,日後還得接受魏家的遷怒。但眼前的這位,卻是真正的皇室貴胄,整個八旗不過皆是他們的奴才,主子吩咐,做奴才的豈能不從。
只得低低道,「奴才遵命!」隨即不顧魏晉鵬的嘶吼咒罵,直接下令跟著過來的兵士將其帶走。自個亦是向著五格格行了一禮,匆匆走了。
「跟上!」五格格對著空氣,柔柔道。
「是你阿瑪給你的?」
「嗯。」五格格也不瞞著點了點頭,她與永璋很是喜歡這個小舅舅,也不想瞞著。
「調皮!」鮑白雖說除回京城時,鬧過一段日子的笑話,但現在過了這麼些年,一些歪歪繞繞也能想到,只是平時比較懶而已。
揉揉圓翹的小鼻子,呵呵一笑,她就是討厭令妃!(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