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捂著臉,不停得掉著眼淚,對著那個笑盈盈得,滿身和氣的小姑娘又懼又怕。想著回了延禧宮,定要讓令嬪娘娘好生教訓她一頓。
早上出去,還好好的,回來時卻是腫著張臉。即便心裡頭不怎麼喜歡塔娜,但既然皇上將她放在自己的宮裡了,總歸還是要作作樣子的。不過轉身的功夫,漂亮的眼睛裡,已蓄滿了水意,滿是愛憐得看著塔娜,柔聲道,「怎麼就一會子的功夫,竟然成了這個樣子。」眼波微轉,對著冬雪道,「發生了什麼事?」
冬雪立即跪了下來,道,「主子,都怨奴婢照顧不周,累得格格受了委屈!」便將御花園中的事兒,一一說了出來。提到,塔娜格格不聽身邊伺候的宮人勸說,執意攀著那花枝時。令嬪的臉色霎時變得五顏六色,看向塔娜的眼神也有些隱隱不善起來。
原想藉著塔娜,可以讓皇上多來自個的延禧宮。那日皇上遣人將塔娜送過來時,她還有些竊喜,皇上直接越過皇后,將女孩送到自己的宮中,是不是對自己高看一眼了?哪裡想到,這女孩簡直就是個惹禍精,住在延禧宮的這幾日裡,已是將她珍藏的好多瓷器摔壞了。其中便有一套青花骨瓷的瓷器,可將她心疼壞了。
還嫌闖得禍不夠,竟然對上了五格格。這五格格是誰?即便身為中宮嫡女的三格格遇著她,還得退讓三分;連著自己,也得百般討好。這個塔娜不過是個身份未明的外八路貨色,也敢與五格格對上?簡直是嫌命長了。雖是如此想著,但她的面上卻是未露出丁點不滿。擔憂得歎了口氣。神態舉止全然是一副慈母的形象。
「塔娜!不是本宮說你!」令嬪柔柔得看了她一眼,語氣拿捏得恰好,雖是責備,但令人聽著卻是半分反感也生不出來。「五格格自幼沒了額娘,已是很可憐了。」可憐,若她可憐。這天下就沒有可憐的女子了。而口裡說得完全與心裡想的不同。繼續道。「你今日摘得那些花,是她額娘最喜歡的。故而,藉著這花想念額娘的五格格才會發那麼大的火。」
塔娜聽著,大大的眼裡有些慼慼焉的悲哀。她是個沒娘的孩子,自小便一人四處乞討過活,沒娘的日子。她知道,很苦。「娘娘,是我不對。等我養好傷。我就去像她賠罪!」腫著張臉,也難為她將話還能說得清楚。
「嗯!五格格是個寬厚人,定會不計較的!」令嬪笑盈盈得摸著塔娜不算光滑的髮絲,霧濛濛的眼兒裡閃過一道精光。寬厚?五格格的確是個寬厚的,但若是有人涉及到了儲秀宮的那位,呵呵,那便是有好戲看了。「明月。你去取些上好的傷藥要為格格覆上。」
被人關心的感覺真好?所以,我不後悔!一閃而逝的陰鷙至她的天真的臉上滑過。快得令人根本捕足不到。微微分神的令嬪也未能及時發現。
「皇上駕到!」屋外傳來太監的唱喝聲,延禧宮內剎那間有了片刻的混亂,但很快便安靜下來。令嬪摸了摸髮髻,看向身邊的臘梅。得了臘梅肯定的答覆,便施施然得向著殿外走去。
弘歷進屋時,就見令嬪唇畔微揚,盈盈得站在屋子中央,見著自己,便甩著帕子優雅的行了一禮。屋外的陽光恰恰射了進來,為她鍍上了層光暈。笑靨如花,很是美麗。
「塔娜呢?」擺了擺手示意她起身,便向著梢間的走去,在炕床上坐了下來。黝黑雙眸環顧四周,並未見著塔娜的身影,便開口問道。聲音雖是溫和,卻是不見喜怒。
令嬪摸不清他的心思,也未敢開口說什麼話來。宮裡的人都道她受寵,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所謂的受寵不過是沾了那女人的光而已。每次皇上來自己的延禧宮,從來說話不超過一隻手。即便行那事時,也是讓自己閉著眼睛。每每到了這個時候,屈辱感便會油然而生。他是用著這個方式,來告訴她,自己不過是個小玩意啊,一個替代旁人的小玩意兒。只要那人醒了,那麼她也就沒有什麼作用了。一次又一次,她無比盼望著能聽到那邊傳來的噩耗,如此,她便能永遠得替代下去,也就成了真。
心裡頭雖是亂七八糟的想著,然面上依舊一副笑意盈盈,見皇上問起了塔娜,便讓冬雪去配殿將她喚來。想了想,還是輕聲問了句,「皇上,塔娜她剛入宮,性子天真沒什麼心眼子。即便犯了錯,也是情有可原的。」偷偷覬了眼皇上,見他並未露出不虞之色,便又繼續道,「奴才方才也責罵過她了。塔娜也知道錯了,明個就去向五格格賠罪。五格格最是寬厚了,定會原諒塔娜的。」
弘歷淡淡的藐了她一眼,垂下眼,把玩著手裡的翡翠扳指,道,「你倒有副慈母心腸!」低沉的嗓音裡帶著微微的疏離,聽不出是讚賞,還是諷刺。
令嬪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接下去。白皙的臉上泛出淡淡的紅色,尷尬間,臉盤子腫的有兩個大的塔娜走了過來。「塔娜給皇上請安!」規規矩矩得跪下來磕了個頭,但等了半晌也不見皇上讓自己起身,便抬起眼兒,疑惑得望向對方。
弘歷端著宮女泡好的碧螺春,慢慢得飲了一口。帝王的威儀緩緩得充斥著偌大的屋子裡,侍候的宮人們膝蓋已是忍不住微微發抖。待塔娜的臉上情不自禁的冒出豆大的汗珠,身子也在微微的發顫時。慢條斯理得開了口,「塔娜!記住,你的榮華是朕給你的。你要好好記著這一點。朕的子女,也不是你隨意可以欺辱的。此次,念你初犯,便杖責二十吧!高無庸,你留下觀刑!」
「皇上!」令嬪烏濛濛的大眼,濕漉漉的看著弘歷,楚楚可憐的喚了聲。塔娜畢竟是住在她宮裡頭的,一個二八年華的女子,被人當庭杖責,日後可讓她如何做人?自己的臉面又往哪裡放。
弘歷起身,探出指尖,優雅地彈了彈袖口,眼簾向上撩起,輕輕的瞄了她一眼。優美的薄唇微啟,吐出一句話來。「令嬪可是對朕的旨意不滿?」
令嬪慌得立即跪了下來,「奴才不敢!」一旁的塔娜,不是很能夠明白皇帝的意思。對於眼前這個露著溫和笑意的男人,她卻本能得感到害怕。出身市井的塔娜,雖不會看人眼色,但她具備常人不及的野獸一般的本能。
而眼前這個被稱作皇帝的男人,卻是她不能惹的。即便他說話時,嗓音溫柔動聽,唇角也是微微揚起帶著溫和的笑意,但他的那雙眼卻是冷的,很冷。輕輕的一句話,就讓看起來很威風很高貴的令嬪嚇得臉色蒼白,跪在地上。
「起來吧!朕又沒怪你!」弘歷溫和道,目光移向塔娜,微微笑了笑,「希望你的記得這次的訓誡,好好學宮裡的規矩!」說罷,便離開了延禧宮。想了想,便令抬著步輦的宮人們向著慈寧宮的方向行去。
皇太后翻看著手裡的經文,眉眼間透著深深的滿意。這個小丫頭,還真惹人心疼。知道自個年紀大了,眼神不似年輕人那般利索,特意花費了幾個月的時日,為自個繡了這部經書。果然,看著省力許多。
「皇額娘,何事讓您如此高興?」踏進慈寧宮,便見皇額娘眉眼皆是喜笑顏開。
「還不是五兒那個丫頭!」對於弘歷的忽然道來,皇太后也沒過多驚訝,笑呵呵得對著弘歷招了招手,「過來瞧瞧!」獻寶似的抖了抖手裡的布料,上頭繡著許多字兒。
「可是五兒繡的?」弘歷微笑道,五丫頭就是個貼心的。想來為繡這經文,也是花了很多精力吧。心頭湧起股淡淡的心疼來。即便有著自己與皇額娘護著,但沒有額娘在身邊,終究不能想往日那般無憂啊!
「嗯!」皇太后喜滋滋得瞅了又瞅,捨不得放下。即使因著年紀尚幼,手藝還有些粗糙,但卻是五丫頭親自的繡的啊。五丫頭的性子,她可是最瞭解不過的,平日裡能坐著覺不站著的,能躺著絕不坐著的一個人那,不過偶爾見過一次自己瞇眼看經書,便不聲不響得為自個制了這麼個禮物。
弘歷笑著微微搖了搖頭,抬眼便見,簾子一掀,五格格笑瞇瞇地端著著個托盤走了過來,上頭擺放了幾個小碟。「五兒見過皇阿瑪,皇阿瑪吉祥!」年紀雖幼,但身量已是頗高的五兒,已初露少女的風華,優雅地行了一禮,「皇阿瑪,餓了吧!女兒特地從容嬤嬤那裡學了幾樣小點心,今個還是第一次做了成品出來。」
「是麼?那朕要好好的嘗嘗了!」唇角浮起微微的笑意來,漆黑的眼眸閃著溫和的光芒,抬手接過五兒遞過來的小碗。夾了個軟軟的泛著熱氣的小點心,送入口中,細細地咀嚼了幾下,迎上五兒期盼的目光,給了女兒一個極為讚賞的眼神。「很不錯!」
「哼!」皇太后發出了聲悶哼,「小丫頭,盡知道孝敬你皇阿瑪!」五格格甜膩得依偎過來,蹭了幾下皇太后,「皇祖母,您說哪兒得話!」
一時之間,慈寧宮溢滿歡聲笑語。弘歷微笑著看著女兒撒著嬌。忽然侯在外頭的小太監匆匆走了過來,輕輕在皇上耳畔說了句。
弘歷立時臉色大變!(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