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晝手裡拿著筷子,作夾菜狀,永璋的筷尖上則還挑著根菜葉子,二人皆是被鮑白直接拖離了位置。狠狠瞪了一眼兩個侍衛,沒用的東西,竟然讓人闖了進來,妨礙他吃飯。
卻見那闖進來的人被桌子上的各色菜餚潑了一身,紅的,黃的,綠的,像開了染料鋪子。而那人全然不顧形象,躺在地上,不停翻滾呻吟。「給我藥,給我藥!」神智全無,眼眶泛青,整張臉消瘦如骷髏。抓著胸口的雙手,瘦變了形,猶如雞爪一般。露在袖外的一截胳膊,更是瘦得像個細棍,輕輕一掰,便能折斷。
永璋站穩了身子,看清那人容貌,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小舅舅,好醜!」
弘晝也覺得這人生得著實難看。「帶下去,真是倒了爺得胃口!」兩個侍衛迅速上前,將男子拖了下去。吳小二與店中的另個夥計進了雅間。湯湯水水灑了一地,油漬四濺,一片狼藉。顯是已不能繼續用餐了。
「五爺,雅間已沒了。下頭還有個靠窗的雅坐,您幾位暫且委屈一下?」吳小二見慣了這類場景,他們做酒樓的,一年到頭,不知見過多少鬧事的。「我們再依著方纔的那份菜單,再上一份,算是本店給您幾位壓壓驚!如何?」
弘晝常年混跡市井,自是覺得沒有什麼問題。只是,目光在鮑白與永璋二人的面上掃了一圈,見他們並無反對的意思,便點頭應道。
吳小二笑瞇瞇地領著他們向著二樓走去。弘晝發現,出了雅間的剎那,那少年。立即喚了副冷冰冰的臉孔,烏黑的瞳仁裡,探出的眼神兒,銳利如刀。反與他視線兒碰上的,皆是忙不迭得收回目光。好看是好看,可這少年也忒冷了點。尤其那眼神兒。像個刀子似的。刮得人生疼。
弘晝垂下眼,掩住了眼裡的些許玩味之色。這個少年,有幾分意思。
的。那個雅座果然不錯,靠著窗子。外頭正是熱熱鬧鬧的大街。熙熙攘攘,熱鬧不已。永璋其實已經有些吃飽了,本想直接出去逛個一圈。但見五叔還未有吃飯。作為晚輩的自己,若是走了,還是有些失禮。吃是吃不下了。便趴在窗邊,向著外頭望去。
弘晝也是餓得很了,吳小二又端來熱氣騰騰新鮮的菜餚。香氣撲鼻,便開始了吃了起來。鮑白幼時也是大家出身,規矩禮儀也是浸入骨子裡頭的,吃起飯來,姿態優雅。咀嚼無聲。弘晝更不用說了,先帝可是最重規矩的。對其子女也是要求極嚴。想較而言,他的言行舉止還多了幾分大氣。能在悅客來用餐的,不是富裕人家出身,便是顯貴。京城中最多的是什麼,便是貴人。故而,幾人除了先前因著少年的容貌,而吸引了諸食客的目光。幾番打量後,便也用著自個的餐了。呼朋引伴地聊起天來。聊得無非是些風花雪月之事。弘晝自是不感興趣,再看永璋,仍是興致勃勃得瞧著下面。倒是沒聽得這些人聊得的話兒。
這段日子,他與傅恆在京中一直查探米囊花的來源,可惜苦無頭緒。今個難得忙裡偷閒,抽個空來悅客來犒勞一下自個,沒想到遇上了永璋與那個少年。就憑方纔那一手,弘晝就可以判定,這個叫鮑白的少年,身手相當的不錯。不如,明個向皇兄討了過來,一起幫著他辦事吧!用完餐後,鮑白繼續陪著永璋逛京城。
弘晝則是回了自個府邸。王府書房內,一男子被人捆縛手腳,躺在地上,不停得蠕動著,乍看之下,猶如蟲子在地上翻滾。正是那酒樓中闖進他們雅間的男子。
「真難看!」弘晝嘖嘖幾聲,這人他認得,是完顏家的一個兒子。早先也在宮中做過一段侍衛,明明因著祖輩蒙陰,做得侍衛。偏偏他自個自視甚高,總是昂著頭,瞧不起其他侍衛,人緣差得不行。沒想到,隔了不到半月,竟然成了這個樣子。
癮頭髮作時,痛不欲生,偏偏被人捆個結實,現下,雖然依舊難受,但神智卻是恢復了些。一聽得那熟悉的聲音,立即掙扎著抬起頭來。「是你!」他平生最討厭的便是個這個,沒有什麼才能,卻因著是皇上親弟的和親王。如今自個這番狼狽的模樣,偏偏被他看見了。「快放了我!」
「呵呵,完顏慶,瞧瞧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真是令人想吐!」和親王也是看他不順眼得很。「還和本王叫囂!你以為現在還是你們的大金朝啊!」
清廷對前金完顏氏照顧有加,完顏慶這一支乃是前金皇族後裔。清廷對他們一直照顧有加,完顏慶的父親還被封了個貝勒的爵位。在京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家族。完顏慶是家中長子,又是嫡出,自幼聰慧過人。故而備受家中寵溺,也養成了他一副目中無人,清高自傲的性子。
弘晝這人吧,性子呢說怪也談不上,但與尋常貴族也是有些不同。喜歡出入市井之間,與三角九流的人物也是有些交情。在貴族圈子裡,多少也算是個奇人。且才華過人,詩詞歌賦不說精通,但也不錯。甚有謀略,又是當今聖上親弟。故而,即便有人看不慣他,但也沒人敢當面說什麼,直至出了個完顏慶。
那日,弘晝接女兒蘇宜爾哈回府,看天色尚早,便帶著女兒去悅客來吃飯。快到酒樓時,便看見有個女人跪在酒樓旁邊,髮髻上插了根稻草,顯然是要賣身。當時,他還納悶來著,這女子怎麼沒去人市,而到了人家酒樓門口。這不是妨礙人家生意嘛?卻也沒有放在心上,牽著女兒,正抬腳跨過門檻時,那女人忽然間衝了過來,拉著他的衣擺,求他買她入府。和親王府是個什麼地方,怎麼可能買個來路不明的女子。豈料那女人哭哭啼啼,不停搖著腦袋,求著他。弘晝嫌麻煩,直接扔了五兩重的銀子給她。將衣擺從她手裡扯了出來,便欲進去。就在這時,蘇宜爾哈驚叫一聲,弘晝是知道自己這個女兒的,膽子相當的大。什麼事,竟然能將她嚇得叫出聲來,回頭一瞧。頓時惱怒異常,那女子死死拽著蘇宜爾哈的手腕不放,五個手指頭深深得勒了進去。蘇宜爾哈疼得淚花直冒,弘晝心疼得要命,狠狠掰開那女人的手指,就見女兒白嫩的手腕上,已是紅腫。弘晝直接惱了,飛起一腳將女人踢了出去。恰好被完顏慶接個正著。
完顏慶見那女子一身白衣,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下認定弘晝仗著自個皇親國戚的身份,欺負一個弱女子。衝動之下,竟然衝著弘晝大聲咆哮。弘晝即便性子再平和,也是皇子,內在也是傲得很,怎能容忍有人當街辱罵自己。很想教訓他一番,只是女兒疼痛難忍,便忍下了那口氣,帶著女兒先去醫治了。而梁子便這樣結下了。
思到此處,弘晝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目光移向了躺在地上的男子。見他竭力抬著頭,一雙眼瞪得極大,滿是憤恨。「和親王,你快放了我。」
「你告訴我,是怎樣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的,我便放了你如何?」弘晝笑瞇瞇地道。他還為著沒有米囊花的線索發愁呢。便有人送了過來,真是吉星高照啊!完顏慶方才發作的症狀,與古太醫說得一絲不差。顯然他是中了這種花的毒了。
「哼!」完顏慶很想不說,然而沒過一會兒,方方下去的癮頭的,又洶湧而來。全身若螞蟻啃噬一般,又癢又痛。蜷縮著身子,不停得打著顫抖,他現在急切得想去那地方,只那裡才有可以讓他回復極樂一般感覺。
弘晝見狀,心下一動,當即令人將他鬆綁。就見完顏慶抖抖索索地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得走了出去。自己則是領著幾個伸手不錯的侍衛跟了過去。
完顏慶雖是虛弱,走起路來也是踉踉蹌蹌,但因掛念著那藥物,也是不慢。七轉八轉之間,繞了不知多少路。終於看見前頭一個怪異的建築。也無牌匾,門口站著兩個黑衣大漢,目露精光,身材魁梧,行動之間卻是輕盈無比,猶如獵豹一般。
乖乖,不好惹!弘晝心說,他只帶了幾個侍衛,而且,感覺上,明顯打不過人家。撤吧!明個進宮,向皇兄要請個好手吧!
同一時刻,弘歷也是受到了卓一的回復。手指輕輕敲擊了幾下案桌,細細地又將密折重新看了一遍。他,太后、皇后、高貴妃、嫻貴妃、嘉妃、純妃幾個妃子,皆有過被人下藥的經歷。好在及時發現,吃個幾劑藥,便無大礙。若不是他身邊有古太醫,只怕已是中了招。這幕後之人,好大的本事,竟然能在他的宮中無聲無息地下藥。若不將此人揪出,必不得安心。而卓一折子裡提出的會館,是否與此人有關?(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