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正好,吹拂而過的風失了冬日裡的凜冽,而含了春日裡的溫柔。
儲秀宮裡的,月月紅也重新萌發了新芽,嫻貴妃著了雙繡花平底鞋,慢悠悠得散著步。容嬤嬤亦步亦趨得跟在她身後,嘮叨嘮叨宮裡這段日子發生的事兒。上月,也就是二月上旬的時候,海貴人生了個阿哥,排行第五。前兩日剛過了滿月。容嬤嬤奉了主子的令,帶了些不易做動作的,金銀飾物去探望了一番。五阿哥肖母,她見到的時候,五官已是長開了,白白胖胖的,那小胳膊,小腿肉呼呼得像個藕節,很是可愛。皇上瞧了,也很是喜歡,賜名永琪。海貴人因著生了個阿哥,已經晉封為嬪了,賜號「愉」,居永和宮主位。而嘉嬪則晉封為妃,是以最近一段日子,風光無限。聽說前兩日,嘉妃好像還與高貴妃起了衝突,好像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當場氣得高貴妃面色發白。
嫻貴妃心下發笑,這容嬤嬤簡直可稱為包打聽了,宮中一點點地風吹草動也是瞞不了。是而,即便她一門心思安胎,這宮中發生大大小小事兒,她也是了如指章。「對啦,容嬤嬤過兩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小選了。我的儲秀宮也會放出些宮人。到時你幫我挑些好的來,最好是我阿瑪佐領下的包衣。」
「主子,放心。奴婢省得!」容嬤嬤小心翼翼得看著地下,力求不放過任何可疑之處。嫻貴妃瞧著她的模樣,又是好笑,又是窩心。自個懷孕,她比任何人都來得緊張。即便她心硬如鐵,有著這麼個全心全意的人在身邊。也是感到舒心的。更何況,她的心還不夠硬。
「天不錯,走,去御花園散散心!」若想日後生養容易些,每日裡皆是要動幾下。而她幾乎是窩在她的儲秀宮養胎,很少出去。只是今個天氣實在是很好。又吃了早膳。正是需要消食的時候,興致便上來了。只是,這宮中御花園永遠是是非最多的地方。
嘉嬪,哦不。應是嘉妃才對,俏麗的芙蓉面上,怒氣橫生。胸前的衣服上。不知被潑了什麼,染了一大塊的褐色。衣服應是新制的,平日裡請安時。沒見過她穿過。看那做工也是細緻精美,應是她心愛之物,竟然被人生生得毀了。難怪她這般生氣。
想是嘉妃正在氣頭上,竟是沒有注意到嫻貴妃的到來。依舊怒視著,她跟前不停磕頭求饒得宮女。離著那宮女不遠處是碎裂的瓷片,地面上也是濕了大塊,一些食材裹著灰塵靜靜得躺在地上。似在無聲地嘲笑著什麼。
「饒你?你個賤婢,看你幹得好事!」這件袍子是前些時候。自己得了封,娘家的人進來賀喜,送過來的樣式。今日方堪堪做好。而料子還是皇上賞的,後宮中,得了賞的並不多,也只是那幾個高位的妃嬪。料子是江南那地上貢的,粉紫暗花的亮緞,見了便心生歡喜。
哪知被這個冒失的宮人,一碗湯毀個乾淨。「娘娘,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那宮女抬起頭辯解道,霧濛濛的大眼含著濕漉漉的水汽,楚楚可憐得很。
嘉妃不見那宮女的相貌還好,瞧清之後,更是怒火沖天,這賤婢倒是生了張好臉蛋。生生得將人的魂勾了去。「哼!收起你的可憐嘴臉!本宮不吃這一套!」本想說自個不是男人,不吃這一套的,只是這話說了出去,便是粗俗了。故而改了口,嘉妃性子直爽活潑,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潑辣,生平最不喜的便是那種,小鳥依人,楚楚可憐,弱柳扶風得做派。偏偏宮裡頭,佔了高位的便有兩個,因著身份,只得忍耐,還要陪著笑臉。真正是憋屈得很,現在好了,升上妃位了,竟然遇到了個不長眼睛的丫頭,毀了自個的衣服。偏偏又是她最討厭的類型,陡得生出些邪火來,想毀了那張勾人的小臉。
「饒你?」嘉妃垂下眼睫,把玩著手上的黃金寶石指套,輕輕道,「也不是不行!」
那宮女瞬間睜大了眼,眸中充滿了希望與感激。只見對方紅艷的唇中,一字一字吐出句話來,將她打入谷底。但聽得,嘉妃道,「只要你對著它們磕幾個頭,便好!」循著貴人保養得宜指尖望去,就見那堆白色的瓷片兒,斷口處迎著光,閃著銳利的鋒芒。
這是要毀了她的臉,又是這張臉惹得禍,魏婉婷無比痛恨著自個的這張臉,幾次想毀了它,又下不了手,她怕痛,怕的不得了。故而,平日裡她行事最是規矩謹慎,很少出錯。可是,她好像天生與著御花園犯沖,上次被高貴妃掌摑也是在御花園。今日被嘉妃責罰,也是在此地。先前,得了嫻貴妃相助,脫了險境,這次又有誰來,幫她!若能擁有一張平凡的臉,她在宮裡的日子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如履薄冰,更是屢次被人陷害。
今個得了皇后主子的令,送些小廚房熬煮得湯點送給三格格,與著長春宮的一個小宮女一同去公主所。途經御花園的時候,遇了盛裝打扮的嘉妃,便與那名宮人退向了路旁,等著主子過去。誰知,在嘉妃娘娘路過她跟前時,假山後頭忽然伸出了一雙胳膊,將她推了出去。她已不是剛進宮時的純白,自是明白遭人陷害。只能將希望寄托於,嘉妃主子是個講理之人。然而,自個到底是天真了。
眼看今日不能善了,銀牙一咬,閉眼便是向著那堆瓷片磕下去。
「慢著!」嫻貴妃慢悠悠得走了過來,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丫頭,有些面熟,卻也沒太放在心上。笑盈盈得對著嘉妃道「姐姐,怎得發了這麼大的火啊!」
「嫻妹妹,今個吹得什麼風,將你吹了過來?」嘉妃斂了怒氣,迎向嫻貴妃,行了個蹲禮,面上綻了笑容道,「妹妹如今身子重,可要當心些!莫要被些不長眼的奴才衝撞了些。」
「姐姐,可知她是哪個宮的?」嘉妃不是個討厭的,且她自己也不想見了血淋淋的場景,故而開口提醒道。俗話說大狗也得看主人。嘉妃顯然是怒極了,才沒有想到這層。果然,嘉妃不是個笨的,聽了嫻貴妃的話,那滿腔的怒氣頓時洩了一空,轉向那個宮人道,「你是哪個宮的?」
魏婉婷亦是不敢置信,竟然能夠絕處逢生,按捺心頭的雀躍,低聲道,「回娘娘的話,奴婢是長春宮的!」她早已不在三格格那邊伺候了。打從愉主子懷孕後,她便被皇后娘娘調了身邊,做了宮女,經常一些跑跑腿的活計。
嘉妃一滯,不由得看了一眼嫻貴妃,眸中溢滿感激。幸而得了她的提醒,若不然,她一個小小的妃子竟然懲罰皇后主子身邊的奴才,到底是逾了矩,即便不會受什麼懲罰,但時機不對啊,自個剛剛晉了妃位,這麼一來,宮裡的人怎麼看她?恃寵而驕,與皇后叫板!而前兩日,因著自己忍不住,回諷了幾句高貴妃,如今宮中已是有些流言出來。再經今天這麼一遭,讓皇上怎麼想她?而皇上最不喜歡后妃刻薄寡情,如此一來,嚴重一點的,她的妃位很有可能保不住。想到這裡,背上已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姐姐想明白就好。」嫻貴妃轉眼,看向旁邊的新芽,又道,「這料子妹妹那還有,若姐姐不嫌棄,改日去儲秀宮取了便是!」這料子的確稀少好看,可惜穿得人有些多了。
「那姐姐就先謝謝妹妹了!」嘉妃心頭一喜,她實在是很喜歡這料子,顏色花色都很喜歡。「只是,姐姐又怎能奪人所好呢?」她倒不怕嫻貴妃使壞,反正她也沒懷孕,沒什麼可妨的。再說,嫻貴妃看著冷淡,心眼兒倒是極好的。
「那料子好看是好看,只是不太適合妹妹而已!」嫻貴妃柔柔一笑,瞅了瞅她胸前的污漬,語氣兒有些調侃,「姐姐,還是快回去換身衣服吧!妹妹都聞著味啦!」手裡還配合著,扇了扇帕子。嘉妃一聽也是,穿著這麼個髒衣服,還真的是不舒服。又狠狠瞪了眼仍跪在地上的宮女,「哼,算你走運!回宮!」
待嘉妃諸人離了御花園,魏婉婷顫悠悠地吐出一口氣,一抬頭,就見嫻貴妃挺著肚子,饒有興趣得盯著自己,心頭一突,這位娘娘不會也使什麼ど蛾子吧!
「你是上次的那個小宮女?」嫻貴妃有些疑惑,為何同一個人,變化這般大。先前遇上一次,她看起來還是個純良柔軟的孩子。而現在,她不會看錯,這個長大一些的小宮女,臉蛋還是一樣,但人卻是不一樣了。那眼底深處藏得是強烈的**。這樣的眼神,她見得太多太多!「不太像!變了好多!」語氣裡有著濃濃得失望,說不清為得是什麼。
魏婉婷心神俱震,若記得不錯,眼前這個美得不似凡人的貴妃,只見過自個一次吧。連著今日,不過是第二次,竟然能看出自己的變化。這般縝密的心思,入微的觀察,當真是不容小覷。忙收起了一絲輕蔑,擺了最為恭敬的神態,「可能是奴婢長大了些吧!」順勢回答。
「放肆!主子沒叫你回話!你個奴婢憑何開口!」容嬤嬤肅著張臉,斥道。
「嗯的確,是長大了些!」輕輕拍了拍容嬤嬤的手,嫻貴妃淡淡道,「以後行事,還是謹慎些吧!不是每次都能有好運跟著你的!」
「奴婢謝過娘娘!」魏婉婷誠心得磕了一個頭,見對方揮了揮手,便識趣得離開了。待出了御花園,偷偷吐了吐舌頭,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子。好險。(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