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貴妃歎了口氣,無論如何,這孩子她也是疼了幾年。看著她一點點的從個糰子一般,長成了現在的模樣。又是在她最為心酸痛苦的時候,陪伴於她。當日對她的好,不是沒有目的的。只是時日長了,到底仍還是有幾分感情在的。
「嫻母妃∼」躺在臥床之上的三格格,小小的臉龐上疼得汗珠直冒,緊緊咬著下唇,強自抑住疼痛的呻吟聲,一張小臉忍得慘白一片。忽然額上一涼,原是嫻貴妃親自絞了條布巾為她拭汗,心中陡然覺得委屈異常,眼中一熱,大顆大顆的水珠子流了下來。「我疼!」軟軟的還有些奶味兒的腔調,若能小貓爪子在心中撩撥似的,生出幾分從骨子裡的疼愛感來!
「等會,就不疼了!格格忍一忍啊!」太醫已準備為三格格正骨了。見嫻貴妃將格格攬在懷中,又對著自己使了個眼色,便知可以動手了。既然能做為宮廷御醫,其醫術自是非同一般!且這太醫院的各位御醫,皆有獨門的絕活,眼前的這位,便是對那跌打損傷類很有一套。眨眼之間,已為三格格診治完畢。
「啊∼」饒是如此,三格格也是痛得滿是大汗。「容嬤嬤你送送太醫!」「喳!」容嬤嬤得了令,立即恭送太醫離去,臨分別時替主子打賞了太醫。
「嫻母妃∼」和敬將小腦袋深深地埋在嫻貴妃馨香溫暖的的懷裡,輕輕嫩嫩的若那乳燕嬌啼的聲音,撩撥著嫻貴妃心底的慈母心腸。柔聲歎道,「格格,怎這般不當心呢!」光光的小腦袋上摸起來,毛絨絨的刺著手心癢癢不已。「萬幸只是折了一下!如若當真斷了,格格日後可怎麼辦?」
「我心裡難過!」頭頂溫柔的撫摸觸感,三格格忽然覺得方纔的那股子委屈消散了,心情也是好了起來。不過,撲在嫻貴妃懷裡說著話,那語調聽來還是有些悶聲悶氣。
「怎麼了?可有誰欺負你了?」有些納悶,三格格即便不受皇后寵愛,身份也是放在那邊的,且自個也是多有關照,不會有哪個不長眼的奴才去欺負的呀。
「是額娘,還有哥哥。」和敬年幼,又是在一向疼愛自己的人面前,便將方纔自個遇到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咦?」嫻貴妃揚了揚好看的烏眉,環顧了下四周,「你們退下吧!有紫荷一邊侍候便行了。待諸人下去後,笑咪咪得道,「人家怎麼就欺負你了啊?不也是和我們三格格好聲好氣的商量的嘛∼還耍小性子!」
「我才不會呢?」三格格忽得從嫻貴妃懷中起身,小小的臉上一片認真,「嫻母妃,和敬沒有使小性子,真的!就是覺得委屈!」
「呵呵,好吧,我們三格格說沒有便沒有吧!」說罷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好啦,我們不提這個了,格格可有什麼想吃的?嫻母妃給你做,可好?」
和敬頗為不好意思的紅著臉點頭應道,吶吶道,「嫻母妃,我想吃那個,嗯,就是在皇祖母那邊吃過的,那個,那個,」吭吭哧哧了半天,愣是沒擠出個所以然來。清宮教養嚴厲,這般乞食的行為,與她平日裡的教養很是相悖了。
「赤豆冰沙!是不是?」紅撲撲的白胖小臉,若那上好的蘋果一般,聞言,眼睛一亮,長長的睫毛上,還有些濕濕的,紅紅的小嘴巴卻是翹了起來。「嗯!」剛來園子那會天氣還是很熱的,皇太后便令人做了些消暑的冰飲,給諸人嘗了嘗。其中便有這道將奶豆腐磨得碎碎的,和著細冰,淋了煮的軟軟的赤豆,很是美味。但凡小孩子差不多都喜歡冷飲,連著素來沉默寡言與聰慧守禮的兩個小阿哥,也是吃的很歡。嫻貴妃擅廚,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的事兒!和敬自是覺得嫻母妃定能做了出來,遂有些羞赧的開口。
「那∼」嫻貴妃正欲開口,便被得了消息趕來的皇后打斷了。
「格格就不需要嫻貴妃操勞了!」珠簾一晃,就見富察黃後穿了明黃底繡鳳紋的常服,簡單的兩把頭上僅僅簪了兩朵絹花,玉飾之類的首飾一樣未帶,雖是清爽,可與那身明麗的衣服一襯,有些說不出的違和之感。「格格,你的規矩呢?」**雖說看重兒子,對著女兒有些不聞不問,但到底也是自個懷胎十月生的,聽那小太監說道女兒跌斷了腿,也是有些心急,當即便趕來了。就見鮮少與自個撒嬌的女兒,竟是撲在嫻貴妃裡,翹著的嘴巴,笑的甚是開心,說不出的嬌憨可愛,深深刺入了她的眼底。猛地湧出一股子煩躁來,正欲開口責罵,便被齊嬤嬤扯住了袖子,扭頭瞧去,便見嬤嬤連連眨了好幾次眼。回想起嬤嬤方才說得那番話,欲發的怒火猶如潑了盆涼水,腦中頓時清明了起來。只是語氣未免嚴厲了些。作為母親,**也是有些怒氣不爭,且也有女兒總歸是自個生的,無論怎麼對待,也還是自己的女兒的心態作祟。故而對著女兒要求便是嚴厲許多。
若是她對著嫡子永璉也是一般的要求,一般對待,三格格心中便不會對著親身額娘心生怨懟。然她自幼目睹的便都是額娘對著哥哥百般疼愛寵溺,反觀自己,連個笑容也是鮮少有的。
原本,她見著額娘匆匆趕來看自個,還是有些高興的。誰知道額娘開口的第一句話兒,卻是不要嫻貴妃管著自己,還責罵自己,心底更是積了怨氣,眼圈便又紅了。
「臣妾給娘娘請安!」嫻貴妃溫柔地放開懷中的三格格,方盈盈起身行禮道。**心生怨恨,一時之間,竟未免了嫻貴妃的請安。而對方卻是維持著請安的姿勢兒。
「皇額娘,您有什麼不滿衝著女兒便好!作什麼為難嫻母妃!」和敬紅著眼,神態極其冷淡僵硬,哪裡有著方纔的那股子嬌憨之氣。
「你說什麼?」**驚訝的看向女兒,顯然沒有想到女兒竟然幫著外人說話。
「格格,皇后主子豈會為難臣妾呢!」嫻貴妃循著三格格的話兒起身,柔聲勸道:「定是擔憂格格心切,一時之間才會忘記吧!格格這般說道,豈不是傷了皇后主子的心!」三格格聞言,有些不滿的撅了撅嘴巴,卻是不再和皇后嗆聲了。
**勉強抑住的怒氣,在見著女兒對著那拉氏如此乖巧的模樣,頓時便發了出來。不顧齊嬤嬤的勸阻,直接厲聲喝道:「瞧瞧你現在這般模樣!哪裡有一絲一毫皇家格格的氣度!」
「您哪裡還記得有我這個女兒!在您的心裡,只有二哥哥才是你的孩子吧!」和敬更是委屈的不行,她的腿骨扭傷嚴重,本就疼痛難耐,還要聽著額娘的訓斥!想著,平日裡二哥哥有個小小擦傷劃傷,額娘都是目露心疼之色,能難過半天,到了自個,卻只知責怪,這麼一想,怨氣更是大了許多,便也不管不顧得反駁道。「女兒已是傷成這般!您只知責怪女兒不守規矩!可有想過女兒現在的感受!會不會疼?」
「格格,娘娘也是疼你的!」嫻貴妃一邊替三格格拭淚,一邊兒柔聲勸道。「你瞧!皇后主子得了信,立即便是趕了過來,又怎會不疼格格呢!格格怎能說自個不是皇后主子的孩子呢?」
「難道我說錯了嗎?自從我懂事起,皇額娘何時抱過我?我的哪一件衣服是皇額娘親手所製?我每日吃得什麼?喝得什麼?皇額娘知道嗎?我吃得好不好,多不多?又什麼時候關心過。皇額娘!」**原先聽了女兒,提到自己不顧她的感受時,還是有些愧疚的。然而又聽得嫻貴妃在一邊兒煽風點火的勸慰,自個的女兒也是不爭氣,當著下人的面,竟是這般駁了自個面子,一時羞怒交加,最後,女兒還責問自己!「你每日吃什麼?喝什麼?用什麼?皇額娘哪樣沒有交待下去細心顧著!想不到,你∼」
「那皇額娘,您對二哥哥又是如何呢?四季衣衫,至少一套是您做得!每日的膳食,您樣樣過目!額娘,你可知道?女兒有次鮮些失了命!」三格格情緒有些激動,竟是連稱呼也變了。說道此處,三格格大大的眼裡已是蓄滿了淚水,圓滾滾的流了下來。無聲地哭泣著。她一直想著,親生額娘會不會發現這個事兒,因而便一直嗎,沒有說了出來。自個貼身的嬤嬤,也被她勒令不要告訴皇后。如果皇額娘真的關心自個,怎麼會不知道呢。那些個奴才,得知自己不會告訴皇額娘,也是開心的,不然一頓責罰也是跑不了的。
三格格仰著小臉,桀驁不馴的看著皇后震驚的臉色,繼續道。「我誤食了生芽的地豆,腹瀉不止。那時,您在哪裡?若不是嫻母妃給女兒灌下綠豆湯兒解毒,今日,女兒,女兒也許不在了!」三格格多年來被母親的漠視,而聚著的抑鬱之氣,今日一股腦地吐了出來。「我想著,您去侍奉皇祖母了,不知道女兒的事也是正常的。誰知,您回來之後,竟然沒有看出我當時身子的不適!」六歲不到的女童,稚氣未脫的小臉上,露出了令人心酸的冷笑。「女兒當時心就冷了!想當日,四妹妹方出生,太醫便說了活不長久!可嫻母妃又是如何細心照顧的!」
嫻貴妃聽著和敬提到了自個的小福兒,也是心中一酸,清澈明麗的眸子瞬時黯淡了下來。耳中又傳來,三格格清脆有些冷淡的聲音,「女兒,有時真,真恨不得,不是您的女兒∼」隨著最後一句話吐出,室內一片寂靜。皇后已是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得多大的埋怨,才能讓三格格說出這番不孝的話兒來!
「你∼」**身子一顫,略後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瞧著女兒滿眼的怨恨之色!是的,女兒在怨恨著自己,怨恨著自個做額娘的。心下一慟,恨恨得盯著嫻貴妃,「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挑撥我們母女的關係!」說罷,不待嫻貴妃回答,竟然直接喝道:「來人啊!嫻貴妃失儀,著人掌嘴!」
容嬤嬤與紫荷上前擋在了主子的面前,憤怒得瞪著期期艾艾上前伸向嫻貴妃的宮人。「娘娘,不知臣妾失了何儀?要您動這掌嘴之刑!」嫻貴妃也是有些生氣,態度雖是恭敬,然語氣兒也是冷了下來。清宮之中,即便是個普通宮女,也是鮮少會掌嘴的!更何況出身上三旗滿洲世家,已是貴妃之位的自己!皇后這般做,將她置於何地!今個她若是服了軟,日後在宮中還如何立足!「娘娘,您是主子,是皇后,臣妾應是聽從您的吩咐,但無故受罰,臣妾也是不服的。」黑眸深處,隱隱帶著挑釁,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微微翹著唇,露出一絲笑意來。
**已是有些後悔自己方纔的衝動,被女兒一席話完全擾亂了心神,行事竟然偏頗了起來,原本還想著就這麼算了,誰知,那拉氏這般挑釁自己,實在是難忍心頭之氣。又見帶來的奴才們,皆是躊躊躇躇磨蹭的樣兒,餘光又恰好瞧見女兒憤怒的盯著自己。一時之間,怒火難耐,竟是上前,直直給了嫻貴妃一個耳光!那嫻貴妃天生的肌膚白膩嬌嫩,這一掌下去,迅速地腫了起來,恐怖駭人,唇角竟然留下了血色。
蓬萊閣裡的眾人皆是嚇得噤若寒蟬,氣氛瞬時凝固了起來。嫻貴妃緩緩,緩緩的將偏著臉,慢慢得轉了過來,手輕輕地撫上了自個腫著的臉頰,一個字一個字得擠出話來。「今日,景嫻無端受辱!唯有一死方可洗刷該辱!」黑眸森然,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竟是衝向了亭外福海。
「主子!」容嬤嬤慘呼一聲,已是錯失了攔阻的良機。眾人驚駭的看著,嫻貴妃就要跳入福海。便見一青色身影飛快上前,將她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