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兒,你心中可有我?」弘歷溫熱的手掌覆在她還未突出的的小腹上,柔聲問道。景嫻微微垂下頭,避開了他探視的目光,「王爺,怎麼忽然問起這話兒來,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迴避的景嫻沒有注意到,寶親王先是猶疑、再是失望的神色。果然是這樣嗎?金氏明明說得很清楚,自個還要來求證?真是好笑,想他堂堂天潢貴胄,竟然得不到自個女人的愛意,以往那些柔情蜜意皆是假得不成?如果是這樣,那她當真是好心機。此刻,她婉約動人的容顏生生刺痛了他的眼,枉費他百般愛護,得來的卻是這般虛情假意。沒來由得心生恨意,口中自然吐出刺人的話語。
「側福晉,收起你的假笑!」弘歷冷冷的譏諷道,上翹的薄唇掛著惡意的笑容,「這般矯揉造作,沒得噁心。你是當真喜歡肚子裡的孩子,還只是希望藉著孩子邀寵!」面對景嫻慘白無措的柔弱可憐模樣,強自忍下心頭湧起的憐惜。語氣裡含著異樣的快意,「想你這等無心無淚的女子,心中所想無非是後者吧!」
景嫻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愣愣得盯著眼前這個宛若陌生的男人。翻動的薄唇,吐出的卻是如刀子一般鋒利的言語,將她的心尖絞得鮮血淋漓。這是那個夕陽下伸手,帶著溫柔笑意的男子?是與她溫柔纏綿的丈夫?為何會說出這般令人心痛的言語,為何要這般打擊她!她的心又是為何這般疼痛,呼吸也若會隨時失去一般,小腹處傳來隱隱的疼痛,踉踉蹌蹌後退一步,抬起蒼白如紙的面容,脆弱的好似輕輕一碰即碎的玉器。勉強開口道:「王爺,可是∼妾身∼做∼錯了什麼?何以這般說妾!」控制不住的顫抖話音,髮髻上的垂珠流蘇不停晃動著。
「哼!」弘歷忍住上前扶住她的衝動,冷冷得將金氏那番話說了出來。原來,得知景嫻懷孕後,**便是焦急不堪。恰好嬸娘某日去寺廟上香,湊巧聽得一婦人妝扮的女子,在菩薩面前為小主子祈福。卻是,當日小主子發下重誓,不得與男子心生愛意,否則主子便如何如何不好之類的。如今小主子也是嫁了人,現下也有了身孕,求菩薩不要怪罪小主子云云。當時她嬸娘未在意,只是聽著笑笑而已。出了廟門,順口問了句方纔那女子是誰家的奴才。有個最快的小和尚忍不住得意,道,這婦人的主子便是當今四阿哥側福晉的親生額娘,早年過世後,便在他們這立了往生牌位,每月此婦人必來此誦經祈福。**嬸娘當時喜得差點猛拍大腿,這可不是想什麼就來什麼嘛!他家侄女兒一直欲尋著那拉氏的小辮子。這個事兒被寶親王知了,還怕她繼續得寵!」
**得知後,鮮艷紅唇,緩緩翹起美麗的弧度。那拉氏,這次我看你怎麼死!她嫁給寶親王多年,怎會不知他的性子。心思縝密、高傲多疑、自尊心極強,又是對那拉氏寵愛有加。況且依著他的心思,既然這般喜歡你,你自然也是更加喜歡我才是。怎麼可能會容忍,自個的女人竟是虛與委蛇的對著自己?但她可不會直接說出去,不然,依著那位的性子恐怕也是討不了好!將此事不動聲色的通知了衝動的金氏。果然,金氏按捺不住,將事兒捅了出來。據說王爺的面色當即變了,散發著冷凝的寒意,尋了托詞,離了她的屋子。聽到此處,**樂不可支。呵呵,那拉氏此時坐胎不足三月,正是容易流產的時候。被自己的男人刺激的流產,是個什麼滋味?
「主子!」靜立一旁的碧荷驚恐出生,「您流血了!」弘歷的勃然怒氣,在見著景嫻身下浸出的血跡,已是消散得無影無蹤,他竟然害了自己的孩子,又見側福晉脆弱迷茫的神色,懊悔不已,隱隱生出幾分愧意來。一時之間,五味成雜,不知是何種滋味兒,竟是怔忡出神。
「啊?」心神受了極大刺激的景嫻,茫然看向碧荷,完全不知出了何事。碧荷見了自個主子心神俱失的模樣,心頭一酸,忍住落淚的衝動,扶她躺在一邊的榻上。對著弘歷跪下,「王爺,主子似是有流產的徵兆,請王爺容奴婢宣個太醫吧!」
「沒用的奴才,還不快去!」弘歷漆黑雙眸微微泛著紅意,氣息也是有些不勻。片刻之間,方纔那還宛若春花一般的女子,現下確是如同枯萎了花朵,蒼白著臉氣若游絲的躺著,空寂的屋子裡漂蕩著濃郁的血腥氣,令人窒息。晶瑩的淚珠不斷的自緊閉的雙目中淌了下來。
不一會,碧荷托著太醫,氣喘吁吁的跑進了屋子。二人還未來得及行李,便被弘歷不奈的催促去診治了。碧荷取了帕子覆在主子伸出帷幔的雪白皓腕上,半晌,太醫起身,向著寶親王躬身道:「稟王爺,側福晉心神乃是受了巨大震動,以致傷了胎兒。如不好生調養,恐怕∼」太醫歎了口氣,這胎原是好得很,卻是不知道為何原因,母體受了傷害,導致了胎息不穩。
弘歷大悔,自個怎麼這般莽撞,傷了自己的孩子。極力忽視心頭對側福晉湧起的憐惜愛意,淡淡道:「太醫,好生開藥吧!你們這些奴才好生伺候著!」說罷,腳下一頓,便出了屋子。這一出,便是很久不再進來。
將養了許久,景嫻還是將肚子裡的孩子保住了,然而,整個人卻瘦了好多。容嬤嬤回來後,見自己從小呵護大的主子,宛若變了個模樣,當時心疼的眼淚就流下來了。
「嬤嬤,莫哭!」遲來的妊娠反應,折磨得她慘不堪言,雖極力開解自己,心中仍是抑鬱。見了自個的奶嬤嬤,也是心頭一酸。「這或許便是對我破了誓言的懲罰吧!」喃喃低語,聲音兒低得,連靠著她甚近的容嬤嬤也是未聽清。「嬤嬤,你去給我做些吃得來吧!」打發走容嬤嬤,景嫻強撐的笑臉便是垮了下來。隆起的肚子,與瘦削的身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主子,您小心著涼!」青荷紅著眼,上前為她披上見斗篷。此時已是入了深冬,夜色也是來得特別早,如今,所有的人都知道主子失了寵,跟紅頂白的人也是出現了許多。碧荷姐姐現下領得用度也是越來越不好了。側福晉原本的分例,每日可以領得上好的白炭如今也是領不到了。
「屋子燒著地龍呢!不會凍著的!」這幾日,肚子裡的寶寶已是開始動了。血脈相連的奇異感覺,總是令她忍不住心生歡喜,倒也沖淡了心下的郁色。「扶著我去院子裡走走吧!」昔年,許容師傅曾說過,女子懷孕後,最忌不動,若想日後生產容易,必須得多動動方可。
青荷見主子難得展顏,便將到了唇邊的阻止話語又嚥了下去。點頭應道,上前扶著她走向院子。蘇氏也是有孕在身,她是個寧靜的性子,大多數的時間也是窩在自個的屋子。今日難得天氣好,也是動了念頭,出來走走。乾西二所只不過是個三進的院子,卻是住著弘歷一家大小,其實是有些擁擠的。蘇格格自是不敢在福晉的院子裡走動,也是來了後進院子,恰恰遇上景嫻也在散步。方欲行禮,便被景嫻阻止了。「蘇格格不必多禮,如今你也是有了身子,一切還以肚中孩兒為重!」
「奴婢謹遵側福晉教誨!」蘇氏溫柔一笑,低聲應道。抬眼瞧向側福晉清瘦的身子,隱隱升起一抹同情來。王爺已是許久不到側福晉的屋子了。如今整個後院的奴才都道側福晉失了寵,不免有些慢待。反觀自個,王爺卻是常常來小座片刻,談談肚子裡的孩子。自側福晉有了流產徵兆後,福晉就免了側福晉的請安,已是許久未見了。不想今日卻是遇見了,仍然一如既往那般淡然自若,一絲一毫的不滿都沒有。這份寧和處之的態度,不得不令人佩服。
「奴婢給側福晉請安!」金格格原想尋蘇氏說會子話,得知去了後院溜躂去了,瞧瞧湛藍天空,晴朗無雲的天色,亦是動了溜躂的心思,便尋了過來。就見兩個孕婦正在說著話,其中一個便是許久未露面的側福晉。這女人,被王爺冷藏許久,竟然半分姿色未減,真是沒天理。金氏頗為嫉妒的撇撇嘴,勉強收起心中的妒意,亦上前湊趣。
「免禮!」景嫻淡淡道,極為漠然地撇了她一眼,便移了目光。金氏如何在弘歷面前說道自己,她也是知道的。這個傻乎乎的女人,被人做了棋子,猶為不知。
金格格被景嫻漠視的神態給激怒了,「有何了不起,只不過是個失寵的側室罷!」蘇氏忙扯了扯她的衣袖,面色有些焦急。金氏說完後,便有些後悔。正**開口說些其他的打岔,就迎上一道冰冷犀利的目光,充滿威儀。金氏驚得後退一步,她從未見過側福晉如此冰冷威嚴的一面,忍不住低下頭,避開她的目光。就聽得,側福晉清冷如珠的語音,「在沒什麼了不起,我總是聖上欽賜給王爺的側室福晉,上了皇家的玉牒!」擲地有聲,孤高冷傲之極,猶如寒冬怒放的紅梅,不可令人輕辱。
金氏被側福晉的威勢壓得喘不過氣來,不由得垂下頭,侷促不安的絞著手裡的帕子,顯得有些可憐巴巴。耳裡忽然傳來低語:「做了別人的棋子,滋味好受麼?」猛地抬起頭,睜大眼睛,就見側福晉與自個擦肩而過,清瘦的背影,瞧著竟似不若有了身子。姿態兒仍然那般曼妙美好。她做了別人的棋子了嗎?金格格愣愣地呆在原地不停轉動著腦子。
「妹妹,你沒事吧?」蘇格格有些擔憂的看向金格格,金格格面色實在是說不上好。她自己也是第一次瞧見,側福晉斂了笑容的模樣,當真是雍容貴氣,威勢逼人。在側福晉冰冷的視線下,方纔她也被壓制得說不出話來。
「姐姐,我沒事!」金格格強笑著安慰道,她得好好想想,究竟是哪裡不對,「妹妹忽然想起還有些事沒有處理,不能陪與姐姐閒逛了」不待蘇格格回答,便帶著宮女們匆匆回了屋子。
暖香怡人,室內的地龍也是燒的暖和和的。隨伺的太監掀開簾子,迎面撲來一陣熱氣。進了屋子,便有宮女上來替他脫去披著的斗篷。弘歷揮揮手,令書房候著的宮女們退了下去,只留了高無庸伺候。
書房內寂靜一片,偶爾傳來磨墨的輕響,良久,弘歷放下手裡的筆,抬眼就見筆筒裡插著的畫卷,不用鋪開,他也知道這是那拉氏的畫像。難道她那般嬌憨可人的迷糊模樣也是假的?
高無庸見主子目光盯著畫卷,就知主子心中定是又想起了側福晉,他有些想不通,主子明明心中放不下側福晉,偏偏又為何失寵於她?正胡思亂想著,就聽主子一聲長歎,終於開口問道:「最近,側福晉如何?」
作為寶親王身邊的第一大監,往往具備常人所沒有的眼力見。近兩個月來,主子雖從未開口過問過側福晉,但高無庸卻是一直都是關注著側福晉週遭的瑣碎事情。主子不問,他也不主動說道,主子問了,他也有話可說。果然,主子終究還是開了口。當下,便一五一十的將側福晉遇到的事兒,全部說了出來。提到側福晉的分例被下人苛刻之時,屋子明顯冷了下來,偷偷一瞧,就見主子雙目烏沉沉一片,瞧不出任何情緒,手上的青筋卻是暴了起來。高無庸心中不由咯登了一下,這是主子怒極的徵兆啊!看來,那幫子奴才甭想有好日子過了。
「尋個理由,將他們打發了吧!」
「喳!」高無庸躬身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