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蕭雲貴的面色慢慢陰沉下來,錢江心裡打了個突,他是個聰明人,又跟著西王多年,在西殿中宦海沉浮多年,慢慢的也懂得了揣摩這位上司的心思,見蕭雲貴臉色不好看,錢江暗自惴惴不安起來,暗罵自己多話,西王沒提的事自然是不能多嘴的。太平天國大的口號是復興漢家江山,但很多小的口號和做法都是本著解救受苦受難的百姓,自然是不能公然說剛才那些話的,自己說出了西王心底裡的真實想法只怕不妥。
歷來伴君如伴虎,更何況這位西王就是一隻真老虎,蘇福新政、天京主政的時候辣手幹掉了多少人,錢江可是心裡有數的,向來揣摩君王心思最容易被君王所忌,看來自己犯了大忌了。
當下錢江越想越怕,在西王越來越陰厲的目光下,他再也不遲疑,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告罪道:「屬下胡言亂語,請西王恕罪。」
太平天國在西王主政之後,已經廢除了三拜九叩之禮,取而代之的是恢復漢禮。漢禮之中行禮包括揖禮、拱手、拜禮等等,雖然也有拜禮,但跪拜的對象僅僅只是拜天拜地拜父母先祖而已,還有儒釋道等跪拜神靈等等。雖有拜禮但不會再向他人而行,可錢江驚慌之下也顧不得什麼了,自然跪下拜伏於下求饒起來。
蕭雲貴雖然很不爽錢江把自己內心裡最陰暗的想法說了出來,此刻的社會矛盾除了土地矛盾之外。還有就是落後的生產力和龐大人口之間的矛盾,歷史上所謂的同治中興是建立在太平天國運動和西北亂事死亡大量人口的基礎之上,一定程度上講正是人口銳減減少了土地矛盾和生產力矛盾才帶來了鼓吹的同治中興。雖然蕭雲貴不需要用這種辦法來減少社會矛盾。但他要發展生產力就必須革新思想,而革新必須剷除守舊勢力,戰爭就是最好的隱蔽手段和借口。所以他必須發動對幾個省份的戰爭,而戰爭帶來平民傷亡自然是無可避免的,這與一直標榜自己是仁心愛民的西王形象自然是格格不入的。
蕭雲貴很滿意錢江的反應,一個知道畏懼的人就是可用之人,因為這種人知道進退。當下淡淡的說道:「這種話你我兩人的時候說說就好了,你應該知道國政大的宣傳方向是什麼吧。」
錢江心裡落了一大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點頭如搗蒜。蕭雲貴又道:「進軍雲貴川,你們也要配合輿宣司、詔書衙、新聞司等部門的宣傳工作,戰爭要繼續下去,戰爭的熱情要燃燒起來。宣傳是必不可少的。同時對戰後重建的宣傳也要加強,這樣才能讓人看到希望,明白了嗎?」
錢江應了之後,蕭雲貴淡淡的說道:「起來說話吧。」頓了頓之後他又輕歎一聲緩緩說道:「你心裡自然以為我是假仁假義,但這些都是振興國家必須付出的代價,這個現實社會中沒有十全十美的舉政之法,破而後立才是我們現在唯一的出路啊。」
錢江連連頷首稱是,也知道歷來改朝換代必定是消滅原來的統治階級另外興起一批統治階級。而這個過程中百姓受苦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啊。
蕭雲貴接著問道:「剛才的話是你自己的分析和判斷?」錢江心裡又是一突,急忙說道:「是屬下自己胡思亂想的。屬下今日才說與殿下一人知曉。」
蕭雲貴微微一笑道:「你手下那個分析滿清和洋人關係的科組人員不錯,都很能幹,我再給你們兼個差事,將來就算滿清滅亡了,他們也不用解散。」
錢江心裡微微一愣,聽西王話裡意思還是不相信那些分析是自己一個人的傑作,但也的確如此,這些事都是他們那個科組集體討論得出的,西王這個時候說要再給他們職銜是什麼意思呢?
蕭雲貴接著說道:「我要成立一個西王外事顧問團,專門研究和推敲對外的關係分析,你們那個科組就兼起這個顧問團的職責來,你兼任團長,每人的職銜都加一級。但事關機密,不可靠的人你自己提前處理掉,我不希望機密洩露,明白了嗎?」
錢江聞言,又是冷汗直冒,西王這御下之術可謂是爐火純青了,把他們這些精明的人拉攏為己用,給個甜棗然後讓自己出面清理不可靠的人,如此一來誰不是心服口服的跟著他幹?
錢江自然是滿口答應,跟著蕭雲貴又道:「其餘的你們還分析到什麼?」
錢江戰戰兢兢的答道:「事發突然,得到的情報顯示之後我們科組暫時只分析到這些,還有一個值得再收集情報加以分析的就是滿清那邊配合洋人搞出這個事件的幕後之人是誰。」
蕭雲貴一拍大腿道:「你這話說到點子上了。」跟著他站起身來負手來回走了幾步後道:「滿清那邊有人想要破壞與洋人的議和,而這個人能說動洋人與他聯手,想必背後有著不可告人的交易,本王擔心他們的圖謀不止局限於此,要是此人用北邊國土利益換取洋人的支持,而洋人進兵津塘也不是僅僅為了換約,那樣就比較棘手了。本王最擔心的就是洋人和這個人聯手之後,在北邊扶植起一個傀儡政權來,將來就算滿清到了,我們又會多出一個敵人來。」
蕭雲貴的思維有些跳躍,錢江聽了之後略作思忖才明白過來,心裡也暗自佩服西王的眼光毒辣,自己這邊二十幾個人一起想到的事也沒他一個人想到的多,難怪他能做西王了。當下錢江微微頷首道:「西王所言極是,洋人與滿清議和假若失敗,在滿清朝局之中,恭親王的勢力將受到打擊,而恭親王背後的人是滿清西太后,那麼得利的人應該是……」說到這裡錢江驚呼道:「難道滿清垂簾聽政的兩宮不和?」
蕭雲貴淡淡一笑說道:「那個多病太后不是西太后的對手,她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對象,在她背後還有高人支招,這個人就是被貶謫在家賦閒的榮祿,你們白澤堂要加大力氣收集關於他和他認識之人的情報,還有李重這個人原本是榮祿屬下,如今被英國人重金贖走,也一定有後話,都要給我盯住了。」說道這裡蕭雲貴面色一黯,頓了頓之後還是說道:「還有李重的妹子和妹夫,你們也要
派人盯緊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要偵緝清楚。」
錢江微微一愣道:「那李重的妹子不就是李璇璣李姑娘麼……」
蕭雲貴抬手打斷他的話道:「如今已經沒有李姑娘了,只有羅斯柴爾德夫人,她和她夫婿克利福德也是要緊人物,不可因為從前羅斯柴爾德夫人和我們天國有些關係你們就畏手畏腳的,我特意囑咐你就是給了你權力。」
錢江應了之後,蕭雲貴又說了些細節之事後,才讓錢江回去,跟著王闓運便到來,只見他喜滋滋的拿著一份軍報到了書房內道:「殿下,陳玉成的急報,第五軍先頭部隊克復晉寧州、太平關等地,已經抵達昆明外圍州縣呈貢,已經與杜秀部聯繫上了。」
蕭雲貴二話不說走到書房內懸掛著的大地圖前看了看後問道:「這軍報應該是三天前的吧。」如今廣西克復之後,軍情傳遞都是信鴿逐級傳遞,特別是軍報都是優先傳遞,陳玉成的軍報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達上海。
王闓運點點頭道:「正是歲日發出的。」蕭雲貴沉吟片刻後道:「讓陳玉成一定要圍殲昆明的清軍,並再次重申入雲貴川作戰的原則,提醒陳玉成主意尊重雲貴川各民族習慣,不能因為一些細節之事和地方義軍造成隔閡,雲貴川的義軍和朱紅英這些義軍不同,他們在地方上都是有根的,而且都是敢於起來反抗滿清和地方土司、藩司乒的人,是可以團結的對象。同時對待地方土司和藩司也要主意區別,那些和滿清勾結的堅決鎮壓下去,解放他們手下的奴隸們,雲貴川很多地方還是原始的奴隸制土司制度,陳玉成他們只要把握好原則,對一些開明的人氏進行拉攏,重點打擊頑固之人,收復雲貴川並不是難事。」
王闓運微微一笑說道:「我還建議讓陳玉成看看《沐英傳》,讓他學學沐英的做法。」
蕭雲貴點點頭道:「沐英鎮守西南十年才換來南疆太平,中間也是打打停停的,究其原因就是地方這個土司制度,但現在還不是動的時候啊……」他嘴上說著,思緒卻想到了後世,土司制度雖然從清朝雍正年間就開始了改土歸流,但一直沒有完全消滅,清軍幾乎每隔幾年就要在西南動一次刀兵,一直到民國都沒能徹底解決土司制度,直到後來全國解放了,經歷了大規模剿匪、土地改革、民族區域自治等等階段之後,土司制度才逐漸消失,蕭雲貴可不認為陳玉成能夠辦到,他也不可能辦到,至少在他剩下的生命時間之內是不容易辦到的。破而後立在雲貴川並不適用,因為那些土司都是各族的世襲頭人,無人敢於反抗他們的。
思忖片刻後,蕭雲貴緩緩輕歎一聲道:「要是我們做不到就讓後繼之人繼續辦吧,給陳玉成回信,讓他按原來的方略進行,拿下昆明後,迅速招降雲南各地土司,不服者擊之,多與杜秀合作,他是本土之人,熟悉地理民風,可以少很多麻煩,雲南平定之後,迅速北上川貴,爭取半年內徹底平定南九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