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朝陽門外的孝陵衛,此處此時已經是變成了一座巨大的軍營,西殿新編第四軍三萬餘人、兩萬隨軍民夫以及鄉兵團把這裡填充得滿滿當當。
昨日第四軍先頭部隊便已經趕到了這裡,駐守在這裡的數百名北殿軍沒有做什麼抵抗,集體做了俘虜,令馮子材感到驚奇的是這些俘虜絲毫沒有被俘的氣餒,反而有種解脫似的釋重。
馮子材自從年初調回蘇州述職之後,作為西王打亂新軍將官之間的派系計劃,馮子材從新三軍的團長做到了新編第四軍第二師的代理師長之職。新編第四軍隨西王出征天京,第二師是作為先頭部隊在使用,昨日到了孝陵衛後,看到北殿軍毫無鬥志,馮子材原本打算一鼓作氣攻克朝陽門的,卻想不到接到西王的將令,命第二師在孝陵衛駐紮,為後續部隊建立營壘。
馮子材只得放棄大好的機會,留在孝陵衛修建營壘。此時他站在一處土坡之上,望著眼前孝陵衛的營壘,卻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挖壕溝的、建木柵的、修建營盤的、搬運物資的,整個孝陵衛人聲鼎沸,馬嘶牛吼之聲不絕於耳。
馮子材點上一支小刀牌香煙,自從當上代理師長之後,他漸漸迷上了這種香煙的味道,在心煩意亂的時候,他就會點上一支緩解心中的煩躁。
「怎麼?還沒想通西王的那道將令?」馮子材回頭一看,說話的卻是原來自己所屬第三軍的師參謀長張明景,只見他走到自己身旁,也望著遠處天京的朝陽門輕歎一聲說道:「西王這是打算最後再進城收拾殘局啊。」
馮子材微微皺眉,望了望自己和張明景的隨身護衛都離得稍遠,這才笑笑說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而且咱們這次進兵並不是為了消滅多少敵人,而是要爭取人心對嗎?」
張明景呵呵笑著拍了拍馮子材的肩頭讚許道:「不錯啊,比我想得又更深了一層,的確這次進兵天京咱們的潛在敵人不只是北殿軍啊。」
馮子材深吸了一口煙氣跟著說道:「如今翼王的兵馬到了大勝關。楊輔清部在我們身後的淳化鎮,北殿兵馬不過三萬餘人,而且士氣低落,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我想西王命我們暫駐孝陵衛是有兩個目的。」
張明景笑了笑說道:「不錯,我琢磨了一晚,也覺得是兩個目的,你先說說看,咱倆想的一不一樣?」
馮子材望著天京方向說道:「其一就是天王府和西王府還在城內,西王擔心強攻天京。北殿軍會上演最後的瘋狂。甚至不顧一切強攻天王府和西王府。咱們停下來。是給韋昌輝留個念想,還留下了可以談判解決事端的餘地,畢竟西王也不想要一座生靈塗炭的天京城啊。」
張明景點頭道:「說的不錯,狗急了還會跳牆的。要是朝陽門破了,韋昌輝說不定真的會烈火焚城,他如今已經不是那位北王,他現在是個瘋子。」
馮子材猶豫的問道:「西王真的打算和一個瘋子談判麼?」
張明景笑了笑不置可否反道:「談判需要時間,雖然和瘋子談判不一定能談成,但總算能爭取到時間。」
馮子材有些明白過來:「西王需要時間爭取人心,特別是在大勝關和淳化鎮的翼王部、楊輔清部。」
張明景微微頷首道:「不錯,西王的第二個目的便是藉著這次勤王,最好能夠收服兩家。太早拿下天京,勢必讓事情變得複雜。」
馮子材神情變得有些驚訝,緩緩低聲問道:「因為天王還在天京城內?」
張明景呵呵一笑道:「不錯,咱們那位名義上的共主,天王他老人家還在天京城內。太早進天京,西王的話語權就會薄弱上幾分,太早進天京就不好行事了。」
馮子材嘿了一聲,想也不想就道:「這位天王真是麻煩,韋昌輝怎麼不把他也給弄沒了?」
馮子材說完這句,似乎又想到什麼,面色有些難看的望向張明景,張明景也是一般的臉色,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失聲道:「西王還有第三個目的!」
……
卻說韋昌輝當日在北王府召集心腹將領密謀調兵攻打天王府之事,雖然如今天京城內外都在北殿控制之下,但有兩個地方還不算是北殿的治下。一個就是洪秀全的天王府,另一個就是西王府。這兩處都有天王府和西王府各自的參護守衛,天王府尚有參護三千餘人,西王府也有千餘參護。雖然此時北殿軍兵馬頗多,但天王府參護兵馬也不少,西王府參護雖少但都是精兵,沒有完全的把握之下韋昌輝也不敢貿然動手,而且要不是走投無路,韋昌輝也不敢殺掉天王或是把西王府的人殺光,特別是西王府的人,韋昌輝還需要他們來做人質呢。
韋昌輝看著殿上一群心腹沉聲道:「傳我的誡諭,全體軍兵集合,隨我攻打天王府!」
眾將都是一愣,大將張同海問道:「殿下,我等該準備多少人馬?」現在韋昌輝動輒殺人,眾將也不敢違拗他,只能順著他的話去說。
韋昌輝焦急地說道:「我不是說了嗎?全部,全部。」「是!」張同海仗著膽子,又說:「殿下容稟!我們手中,現有軍兵三萬九千三百多人。防禦天京外圍佔去了一萬八千人,守把各處城門、城牆、王府等地佔去了一萬八千人。可以調動的軍兵,只有三千多人。如何調動?請六千歲定奪。」
韋昌輝一聽,心裡涼了半截,現在他才感到人少力單,實力空虛,聽聞勤王軍可是不下二十萬之眾,自己拿什麼去和人家對抗呢?三千多人能拿下天王府嗎?天王府參護就有三千餘人,而且天王府防禦也極為嚴密,莫說三千人就算六千人也未必打得下來。而且一旦動天王府,就只准勝,不准敗,必須把天王府拿下來,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急得他滿頭大汗,不住地搖頭歎息。可是,不採取這次行動行嗎?也不行,形勢不等人哪!蕭朝貴和石達開隨時都可能殺回來,沒有兵防禦城門也不行?守把城門的任務更是至關重要,萬萬不能削減兵員。
就在韋昌輝萬難抉擇的時候,一個探子帶回來的消息讓他打消了攻打天王府的念頭。一名探子滿臉土色的前來稟報道:「殿下,西王大軍距孝陵衛已經不足百里,另有一部兵馬從鎮江而來,已經將至燕子磯。」
韋昌輝面色大變,顫聲道:「怎麼、怎麼來的這麼快?」跟著又有探子來報。翼王大軍也將到大勝關。這下韋昌輝這地慌了手腳。
北殿尚書張春厚急忙說道:「殿下。西王兵鋒極盛,銳不可當,聽聞連北面老毛子都不是西殿兵的對手,我們還是收攏兵馬固守天京城垣為上。」
韋昌輝怒道:「要是城垣也守不住呢?」
大將張同海獻媚道:「殿下。咱們北殿上下齊心保殿下,哪有守不住的?」
韋昌輝仍舊一副喪考般的模樣,不住的搖頭道:「你們不知道西王和翼王的厲害,光一個石達開已經是我不能對付的了,更別提蕭朝貴了。」
張春厚皺眉道:「要不這樣,咱們先收攏兵馬,然後集中兵力打破西王府,將西王一家老小當做人質,逼迫西王退兵!」
韋昌輝怒道:「一派胡言。要是蕭朝貴得知西王府被破,他還不把我等全都幹掉麼?」
張春厚道:「卑職的意思是打下西王府,但不傷害西王一家老小,這一次並非胡亂殺人。」張春厚一急便說錯了話,這一次不胡亂殺人。意思便是前番都是胡亂殺人了。
但韋昌輝也沒有在意,只是若有所思的道:「西王會為了西王府一家老小退兵麼?」
張春厚道:「有人質在手至不濟也可換得性命回廬州去啊,殿下。」
韋昌輝這個時候才想起那日劉乃新所說的上中下三策,這時候看起來似乎中策離開天京回廬州去至少算是一條好計策啊。韋昌輝盤算片刻道:「也好,咱們就先打西王府,但讓兄弟們千萬小心,可別傷了西王家小,特別是西王世子蕭有和。」眾將一起領命,各自分頭準備去了。
韋昌輝稍微休息了一會兒,晚飯後張同海來報,已經準備妥當,韋昌輝便披掛整齊,全副戎裝,在北府外提刀上馬。張同海早已準備就緒,三千人馬整裝待發,韋昌輝把大刀一擺,奔西王府殺去。
這晚,天色特別黑暗,星月無光,伸手難見五指。不過,北殿兵都手執火把,輕車熟路,時間不長,便來到西王府的正門,韋昌輝勒住戰馬,冶頭觀看,但見西王府內,一片漆黑,聲息皆無,似乎西王府也沒什麼準備。他心中暗喜道:真乃天助我也!於是,馬上傳下將令,命張同海率部進攻。
北殿兵很快攻破了西王府的正門,數百北殿兵一起湧進正門,來到西王府的前院內。卻不想剎那間,燈球火把在西王府前院內燃起,把前院照得照如白晝。
那數百先進西王府的北殿兵還在錯愕之間,突然,西王府裡放了三聲信炮響起,前院兩廂內、屋頂上上舉起了火把,幾百名西殿參護,各執火槍一齊朝院中的北殿兵開火。
一時間彈如雨下,又是交叉射擊的火力,北殿兵擁擠之下根本無處可躲。與此同時,就見西王府兩側巷子內各有百餘名西殿參護殺將出來,火槍開道,西殿參護的火槍犀利,北殿軍連連後退。
北殿軍沒有防備會有這麼一招,措手不及之下,亂了陣腳。霎時間被火槍打死打傷的很多,大將張同海也死在亂槍之下。
韋昌輝一看,知道西王府已做了充分準備,眼睛珠子都要突了出來,失聲叫道:「西王府哪裡來的這麼多火器?」
他並不知道早在一年多前,西王便秘密偷運新式西洋火器入天京,畢竟各王府都在享用各種西洋物件,把槍支混在貢品、禮品中偷運入天京還是非常容易的。
韋昌輝見勢頭不好,急忙調轉馬頭,打算奪路而走。北殿兵馬見北王逃跑,也跟著倉惶後撤,就這樣三千北殿兵被一千精銳西殿參護擊退,西王府安然無恙。
西王府正殿內,童強勝一臉陰沉的望著滿院子的北殿兵屍體道:「要不是西王有命令,今晚就可以做掉韋昌輝這狗賊。」
一旁李左車拿著一支兀自冒著煙的火槍淡淡一笑道:「小不忍則亂大謀,走吧,咱們倆也該去會會這位北王了,西王交代的事一定要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