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祿和曾國荃並沒有高興多久,數個時辰之後,兩人率領苗兵和湘勇殘部三百餘人才好不容易逃了回來,陳玉成又豈是那種不顧首尾之人?
在陳玉成出其不意擊破舒興阿的中軍之後,趁著大霧未消之際,他率領太平軍騎兵跳出了清軍的包圍圈,趕上賴文光部之後,他和賴文光商議殺清妖一個回馬槍。
在後撤十餘里之後,陳玉成親率千餘騎兵殺了個回馬槍,正逢榮祿帶人來追,太平軍騎兵毫不客氣的攔頭、斬腰、斷尾,將榮祿部清軍斷為三截,隨後便是騎兵對步兵一邊倒的追趕和屠殺。
也好在江西南昌地方河灣、塘水較多,榮祿和曾國荃帶著三百餘人好不容易過了一條不知名的小河才逃得性命。轉到一處村落休息時,榮祿才發現自己背上挨了一刀。
在親衛給他裹傷之時,榮祿捋了捋散亂的辮發看著坐在一塊磨石上杵刀喘著粗氣的曾國荃道:「呵呵,忘了咱們對上的是四眼狗陳玉成,這小子三十檢點回馬槍可是極厲害的,大意了啊。」
曾國荃奇道:「什麼三十檢點?聽聞四眼狗是偽西王的四大檢點之一,可不是什麼三十檢點。再說了,遭此大敗你還笑得出來?」
榮祿還是笑著說道:「人總是在失敗中成長的,不是嗎?九爺,咱們這就回軍吧,下次遇上陳玉成,咱們就知道這小子是追不得的了。」
曾國荃白了他一眼,心想這榮祿說的雖然有道理,但總歸他們這次是栽了個大跟頭,帶回去的人只剩下三成,也不知道該如何同曾國藩講。
回到南昌外圍之後,榮祿和曾國荃才知道舒興阿戰死,但好在南昌進賢門已經打通,同城內的江忠源部已經連成一片。南昌城內可以得到城外源源不絕的糧草、兵員、火器供應,楊輔清部太平軍就算人馬再多,想要攻破南昌也是不大可能了。
記點損失之後,清軍各部都笑不出來,雖然解了南昌之圍,但剿匪欽差大臣舒興阿戰死,高價採購的十餘門火炮也悉數被毀,更令人沮喪的是清軍死傷八千餘人。而城外太平軍只留下了千餘屍體。在大霧中雙方那種無差別覆蓋的箭矢、彈丸自然是對人多的一方造成損失更大,清軍大部分人其實都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榮祿聽了這戰報結果沉默了好久才對曾國荃道:「我失算了,四眼狗一早就做好了撤退的準備,他本意是想藉著大霧後撤,我們要是再等上一天,說不定連炸木城的火藥都可以剩下了。」
曾國荃哼了一聲道:「四眼狗和那偽西王一樣的狡詐,仲華你也不用沮喪,此戰咱們的功勞可是抹不掉的。」
果然如同曾國荃所說,清廷對南昌此戰還是頗為褒獎的。在各部清軍喪師失地之時,南昌守住的確很是鼓舞了一番軍心。江忠源靠著此役接替舒興阿的欽差職位,得到了統領江西軍務的實權。而榮祿和曾國荃也得了封賞,雖然沒有陞官,但榮祿善戰之命還是傳了開來。
清廷褒獎江忠源等江西清軍之後,又命江忠源統領各部清軍對還盤踞在南昌城外的楊輔清部太平軍痛加剿洗。江忠源可不是舒興阿,清軍在他的指揮下發揮了超常的戰鬥力。旬月之後楊輔清部太平軍被迫撤離南昌,在後撤途中又被江忠源清軍追擊,八萬人馬只回去了三萬餘人,在南昌城下東殿太平軍喪師五萬。
好在陳玉成部西殿太平軍四處襲擊清軍。楊輔清才能從容退走。否則他連自己的性命也要搭進去了。
得知楊輔清大敗之後,楊秀清大怒,當即召回楊輔清,褫奪官職後關在大牢內等候發落。損失兵馬五萬才褫奪官職下獄,楊秀清的護短可不是一般的了,這也遭到很多太平軍將官的詬病,要換了是別人。早就被雲中雪了。隨後楊秀清派了還在江西的胡以晃接替楊輔清部太平軍,繼續在江西和江忠源周旋。
天京東王府內,楊秀清一臉陰鶩的看著跪地痛哭不止的楊輔清,楊輔清絲毫不念陳玉成的解圍之恩,只說東殿這次的失敗是因西殿陳玉成部忽然撤兵才招致大敗。
聽完之後,楊秀清也是憤憤不平,拍案而起怒道:「欺人太甚!」
一旁陳承瑢小心翼翼的勸道:「東王殿下,南昌之敗也不能全怪那陳玉成。西殿所部在江西只有兩萬,在南昌進賢門外和六、七萬清妖對峙旬月。已經是強弩之末,不後撤也是不行的,況且陳玉成一早也發回軍報說知會楊國宗一道後撤的。」
楊秀清冷冷的說道:「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本王還冤枉了陳玉成麼?臨陣退縮便是死罪!秦日剛!」
一旁坐著的燕王秦日剛急忙起身應了,楊秀清冷冷的說道:「你帶兩萬兵馬入贛,持天王和本王的詔書前去,將陳玉成褫奪官職鎖拿回天京問罪!要是該部有什麼異動,你可聯合胡以晃給本王就地剿滅!」
殿上的太平天國各將官都嚇了一跳,陳玉成可是西殿的悍將,那陳玉成手下兩萬兵馬也是西殿的兵,要是東王真這樣干了,只怕引得太平軍內部火並。
陳承瑢當即起身勸道:「東王殿下三思,陳玉成雖有過錯,但他所部在江西剿殺的清妖卻是最多的,而且、而且這般發落了他,只怕西王面上需不好看。」
楊秀清冷笑道:「你們只顧西王面上不好看,本王面上就好看了麼?難道本王連處置一個西殿小小檢點的權力也沒有了嗎?不必再說!秦日剛,你馬上下去點兵準備出征,三日後本王把詔書給你!」
見東王發怒,各人也不敢再勸,為了給東殿這次慘敗遮羞,東王還當場命人起草了公文,向西王發出了問罪公文。
陳承瑢看著楊秀清發怒,嘴角冷笑不已,轉出殿來,只見秦日剛迎了上來,拉著他便走,邊走邊低聲問道:「你這般說話絲毫不能解東王怒氣,你當真想看到咱們太平聖兵互相殘殺麼?」
陳承瑢淡淡的說道:「這是天王的意思,東殿和西殿聯手之局好不容易露出破綻,咱們怎能不好好用一用?一旦東殿和西殿刀兵相向,天王不論是幫東殿破西殿,還是聯接西殿破東殿,這轉圜的餘地才大。如此一來天王便佔了上風,咱們也才好翻身,否則便會被東殿和西殿死死壓住。」
秦日剛哦了一聲,陰陰的笑道:「那我到了江西就把這火頭燒得再旺些。」
陳承瑢點頭道:「正是如此,不過那陳玉成頗有將才,天王也是極為看重,若他能識時務時,燕王不妨弗照一二,天王這邊自會想辦法保下他。還有西殿那兩萬悍卒也不必盡數剿滅,願意跟天王的大可收攏。」
兩人邊說邊走,幾句話之間便將前方數萬人的性命定奪了下來,也不知要是前方將士知道了會做如何想。出了東王府,秦日剛低聲問陳承瑢道:「天王的意思是要幫東殿還是西殿?」
陳承瑢淡淡一笑說道:「東王在內,西王在外,天王當然是想把身邊的人先去掉才是啊。」
秦日剛也明白過來,笑了笑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陳承瑢淡淡的說道:「還有那天父下凡。」
兩人跟著相視一笑便分頭離去,東王府不遠一處街角,一輛馬車停在那裡,車上的簾子掀起,車內的人看著陳承瑢和秦日剛離去,那人哼了一聲放下簾子。
跟著車把式便繼續趕著馬車前行,到了天王府外,馬車上下來一人,上前向把手天王府的牌刀手說了幾句後,便跟著牌刀手入內。
過了片刻天王府內出來一名薄書,引著那輛馬車往天王府側門進去。到了天王府內殿外,馬車停下,車內下來一人,此人正是西王蕭雲貴!但他面上卻帶了塊面巾,跟著天王府那名薄書直接進了內殿。
內殿之內天王洪秀全正獨自一人坐在裡面,面前放了一副棋盤,上面擺了個殘局,洪秀全正皺眉凝望棋盤,不知道在想什麼。
蕭雲貴進到內殿取下面巾上前拜見,洪秀全呵呵笑著急忙起身扶起他道:「朝胞何必多禮?來、來,咱們坐下說話。」
蕭雲貴坐下之後,自有天王府女官奉上茶水,然後便悉數退下,殿上只剩下他和天王兩人。
「兄長好興致,一個人看這殘局。」蕭雲貴也不太會下圍棋,看不出這殘局來。
洪秀全微微一笑說道:「這棋局如人生,可惜下棋的只有兩人,變化少了些,若是能三人同下,那才是變化繁複,或許更加令人覺得有趣。」
蕭雲貴撓撓頭道:「小弟不會下棋,也不敢和高人下棋,只怕輸了被人取笑。」
洪秀全哦了一聲,將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簍子裡道:「棋盤便在這裡,朕可以教朝胞落子啊。」
蕭雲貴沉吟片刻道:「不知兄長要教小弟和誰下棋?」
洪秀全淡淡的說道:「自然是東面那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