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寧波兩處太平軍船隊匯合後,休整了一日,補充淡水、新鮮蔬菜、瓜果、糧食後,便由通寶和尚、陸順德、趙順平等人率軍往廈門進發。隨船同行的還有英國上海副領事威妥瑪,他肩負著文翰的囑托,在清軍和太平軍之間斡旋,讓廈門能夠和平的脫離戰爭。
龐大的船隊在海上走了數日,途中和福建清軍水師遭遇了幾次,但清軍水師見太平軍船隊勢大,都不敢接戰,紛紛避走。通寶和尚本想派快船追上殲滅,但陸順德建言趕路要緊,這和尚才作罷。
這天到了福州海面,只見清軍水師巡哨船隊又在前面窺測,通寶和尚很是惱怒,便想趕走這些討厭的蒼蠅,便命太平軍大隊船隻停泊在閩江外海,自己領著數十艘戰船前去驅趕。那些清軍水師巡哨船見太平軍船來,馬上往閩江航道內縮去。通寶和尚帶著船隊追了上去,一直追到福州馬尾港,只見這裡清軍水師戒備森嚴,岸上的炮台也是嚴陣以待。威妥瑪提議讓他上岸和清軍將領商談,通寶和尚和陸順德、趙順平一商議,便讓威妥瑪乘了一艘英國商船掛著英國國旗往馬尾港而去。
過了半日後威妥瑪回到船上,向太平軍眾將說了商談的情況。威妥瑪在馬尾港炮台上見到了清廷閩浙總督王懿德,簡略說了太平軍到廈門是接走那裡的部下,把廈門還給清軍。但這位閩浙總督很是傲慢,說什麼朝廷從不和叛逆談判,廈門的叛軍要麼只能投降,要麼只能去死。
說完見面經過後,威妥瑪聳聳肩道:「將軍們,我覺得你們應該打上一戰,在我們英國人看來口頭談不攏的東西,只能讓炮口去說話,否則我們船隊龐大。到了廈門那邊還有清軍的水師,他們要是和福州的水師聯合起來夾攻我們,會很難受的。」
通寶和尚擼擼袖子道:「怎麼樣?連洋人都說還是打一打,咱們就放手幹一仗吧,清妖是不打不會怕的!喂,這位洋施主,你們是不是也派船跟我們一起打清妖?」
威妥瑪聽了翻譯後連連搖頭道:「不、不。我們只負責幫你們運輸人員和載貨,不參與你們之間的戰爭,而且根據租船協定,你們還要保護我們的船隻。」
通寶和尚鼓囊了一句:「真他娘的不夠朋友。」隨即轉頭對陸順德、趙順平道:「咱們多派紅單船上前,把清妖的戰船多打沉幾艘,我們不上岸就行。」
在上海一戰中。太平軍擊沉了大部分的紅單船和快蟹船,但清軍水師在混亂中有不少紅單船和快蟹船擱淺,同時太平軍在接舷戰中也繳獲不少紅單船和快蟹船。戰後這些船稍作修補,加上太平軍修補了一些打撈起來的沉船,太平軍一共有十五艘紅單船和四十餘艘快蟹船,這次上海水師調了百艘戰船護衛南下,紅單船和快蟹船還佔了大多數。
紅單船上多配了西洋火炮。每船有十五到二十門炮不等,單說火力上就比清軍水師那些福船、快蟹船和沙船要凶狠。當下陸順德和趙順平便同意了通寶和尚的方略,派出紅單船和一部快蟹船上前攻打,他們一路上也被清軍水師那些蒼蠅般的跟蹤惹怒了。
清軍原本以為太平軍船隊南下是要攻打福州或是哪一處港口,王懿德在接到水師回報說大批長毛水師南下後,他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蘇南丟失,清廷震怒,咸豐帝已經來了幾次嚴旨申飭。王懿德因為救援蘇杭不利,被降三級留用,咸豐帝限他最短時日內收復廈門,然後揮軍北上反攻蘇杭。
王懿德對廈門的那伙叛逆也是非常頭痛,雖然李廷鈺率領三萬水陸大軍把廈門封了個密不透風,但自廈門失守到今日已經有七十多天了,清軍和叛軍大小打了四十餘仗。雖然清軍勝多負少,但廈門的發逆就是死守不出,廈門外圍幾度易手,雙方都殺紅了眼。
王懿德坐鎮福州調兵調糧。已經是筋疲力盡,供應前方大軍錢糧軍火器械每日裡都是一大筆銀子,能夠籌措的渠道王懿德都想盡了辦法。正在王懿德焦頭爛額的時候,廈門李廷鈺來了好消息,據最近抓到的俘虜供稱,廈門之內存糧已經告罄,城內人心惶惶了。王懿德這才鬆了口氣,他已經看到破城收復廈門的曙光了。
可惜壞消息接著到來,寧波失陷,王懿德便加派了水師巡哨北面海域,他是擔心寧波的海盜趁機南下作亂,近日後還真的有船隊南下,卻想不到是長毛賊的旗號。
王懿德也算一員幹吏,得報後他馬上加強福州的防備,並派兵發出警報,命沿海各州府嚴加戒備,以防長毛登陸。福州要緊去處,而且王懿德自己就在福州,便把福建水師大半船隊都調到福州鎮守。王懿德聽聞長毛水師大小船隻近千艘,倒也不敢主動找碴,反正守好自己的老巢福州就行。
可沒想到太平軍的大船隊還是直奔南邊而來,王懿德很是緊張,要是太平軍來打福州,一個弄不好福州再丟了,那自己也別想逃了,就跟福州城同殉得了,因為就算自己能逃走,咸豐也不會放過他。所以王懿德如臨大敵,號令水師、陸師全部戒備,準備死守福州。
等王懿德擺好了惡戰的架勢後,太平軍的船隊卻沒有進攻,而是有洋人的商船前來交涉。王懿德一定太平軍是到廈門救人之時,當即鬆了口氣,既然太平軍沒有攻打福州的打算,他也就拿起他的官架子和威妥瑪繞山繞水繞了半天,反正他也不得罪洋人,但就是一句話,不會同意太平軍南下接人,也不和叛逆談判。
說實話王懿德非常惱怒,他何時見過如此氣焰囂張的叛逆,居然還勾結外夷和朝廷討價還價起來,要知道就算朝廷最後寬赦叛逆,那也是要有恩旨招安的,斷無如此冠冕堂皇來和官軍討價還價的。
誰知長毛膽大包天,洋人回去後不久,長毛船隊中的十餘艘紅單船和二十餘艘快蟹船飛出陣來,惡狠狠的撲向閩江馬尾港內的清軍水師。
駐守此處的清軍福建水師只有數十艘船隻。大部分都被李廷鈺調往廈門去了,剩下的都是些小船,哪裡是氣勢洶洶的太平軍水師的對手?
雙方開始了炮戰,清軍船小、炮小,在港內亂竄,通寶和尚畢竟是在海上多年的海盜,和洋人也打過不少次海戰。非常熟悉海戰的精要,他讓紅單船一字排開,搶佔上風t字頭位置,把清軍水師那些可憐的小船全都堵在港內。一頓炮火之後,清軍水師戰船幾乎都被擊沉在港內,隨後太平軍又炮擊了岸上的炮台。
清軍七座炮台倒也佈置嚴密。炮戰了半個時辰之後,通寶和尚看佔不到什麼便宜,再打下去己方定有損失,打掉清軍那些討厭小船的目的已經達到,他當即下令全軍退出閩江口。
威妥瑪全程觀看了太平天國海軍的作戰,向陪同的海軍少校赫利說道:「少校,你看這些太平天國海軍怎麼樣?」
赫利微微一笑。昂起驕傲的頭說道:「他們就是一群海盜而已,他們的船和炮優於清軍,而且數量也多過清軍當然能夠取勝。要是我們英國海軍,只要一艘戰艦就能把他們全都送到海裡去。」
威妥瑪呵呵一笑道:「是嗎?少校你很驕傲,這是好事,但是永遠不要小看對手學習的態度,你能想像太平天國這伙叛軍在去年還只是在內地作戰,短短時間內。他們已經把手伸到海洋了。他們的學習精神和敢於嘗試的態度已經遠遠的把滿清政府比下去了,他們會是一個潛在的對手。」
赫利搖搖頭說道:「副領事先生,我們現在的對手只有俄國佬。」
威妥瑪沒有再和他說話,而是站在船舷邊看著歡呼吶喊的太平軍水師官兵們,自言自語的說道:「難道法蘭西那位矮子皇帝說得是對的?中國是一條沉睡的雄獅,一旦他覺醒過來,將不可戰勝?」
得勝之後。太平軍突入閩江的船隊返回到外海,略作整隊後,又繼續趕路。而福州的王懿德自從太平軍開始炮擊炮台後,他便馬上逃回福州城。閉門謹守,直到下屬第三次來稟報說長毛船隊走了,他才來到炮台上觀看。
果然長毛船隊已經走得乾乾淨淨,江面上只留下清軍殘破戰船的殘骸和無數的水師兵勇屍體,王懿德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王懿德手下一名幕僚上前進言道:「總憲,看來長毛賊是真心只想接回廈門的叛賊。閩浙兩省富饒之地皆在沿海之地,要是長毛賊破了廈門水師,他們便可逍遙近海,而我等無所可制,卻是非常不利。如今只要總憲大人手上還有兵勇,還有水師,朝廷就不會太過為難大人。讓長毛賊把廈門的賊寇接走,咱們不費一兵一卒便可收復廈門,又能保全水師,豈不是兩全其美之事?」
王懿德捋了捋頜下的山羊鬍須,沉吟道:「話是如此說,但就怕日後被朝廷知曉,難免不會有人參奏老夫與叛賊勾結。」
那幕僚奸笑道:「此事易耳,不是當中有洋人插手其中麼?大人盡可上奏說是發逆勾結洋人兵犯,大人殫精竭慮才穩住福建局勢,既未開罪夷人,釀成夷禍,又收復廈門,驅逐長毛賊數百艘的水師船隊,旁人如何能說什麼呢?況且圍攻廈門的是李廷鈺李軍門啊。」
王懿德遲疑的問道:「那李廷鈺會答應如此辦麼?」
那幕僚笑道:「總憲大人放心,李軍門家小陷在廈門城中,他比誰都想盡快收復廈門,小人願往廈門一趟,只要發逆能保住李軍門家小平安,相信李軍門一定會答應和長毛易手廈門的。」
王懿德嗯了一聲,沉吟片刻道:「也好,你馬上持老夫的公文前去廈門,公文上老夫只會把此處的戰事說與李廷廷鈺知曉,旁的隻字片語不會落實,就靠你一張嘴去說了啊。」
那幕僚躬身笑道:「總憲大人放心,小人定然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