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勝之後,太平軍忙著搶救傷者,各軍抓緊時間休息,翌日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打掃戰場。抱著節儉精神的太平軍將士們沒有放過任何可以收集的東西,火槍、刀劍、長矛、火炮這些武器器械他們當然不會放過,就連清軍兵卒口袋中的銅錢也被搜刮得一乾二淨。令蕭雲貴高興的是這一戰之後,打掃戰場收集到了三千餘支完好的各式鳥槍、火銃,各種各樣的火槍都有。
為什麼一支清軍裝備的鳥槍和火銃會說是各種各樣呢?因為此時向榮的清軍綠營兵來自不同的三、四個省,清廷雖然曾今頒布過火槍、火炮營造的官方版式,但按照中國這時候的工業水平根本不可能造出標準化的東西。各省造出來的火槍,管壁厚薄不均,雖然大體肉眼上看起來差不多,但要是用游標卡尺一測便知道其中的差異。火槍管壁的厚薄直接導致吃紅粉多少的差異,紅粉的多少又直接導致了射程上的差異和炸膛的概率。其實作為一個農業大國,中國一直到後世七十年代才從美國人那裡學到了什麼叫真正的標準化。
讓有經驗的兵卒們試驗了幾把火槍之後,蕭雲貴有些沮喪的發現,清軍的火槍有好幾種口徑,甚至一省綠營兵所用的火槍之內也有較大的差異。原本蕭雲貴想通過發展配置定裝紙包火藥來提高火槍射速的美夢破滅了,就因為這些靠手工打製出來的火槍管壁厚薄不一,導致定裝藥量成了空想。這時候只能依靠火槍手的經驗對用多少藥量來進行判斷,否則極易造成炸膛。而太平軍自己所造的火炮也習慣在炮身上刻下用藥量。例如七十年代,蘇州婁門內城河發現一尊太平軍銅炮,炮體完整無損,光亮如新,全長178.5cm,炮口直徑12cm,外徑16.8cm,後身外圍105.5cm,炮身上面有雙鉤陰刻正書「太平天國壬戍拾貳年蘇福省造」「重壹千斤」「紅粉肆拾捌兩」銘文二行,分別說明了製造時間、地點、重量以及火藥配量。
蕭雲貴只能將火槍集中起來,從各軍中抽出有經驗的老兵和一些有潛力的新兵裝備這些火槍,他們需要浪費一些紅藥才能逐漸摸準這些火槍的脾性。老道的火槍手往往只會裝填紅藥的下限用量,也就是射程上能達到比弓箭遠就行,是不會刻意追求射程而盲目添加藥量。
除了火槍之外,火炮繳獲的也很多,總計有四百斤的劈山炮二十門,八百斤的鐵炮十門。最讓蕭雲貴高興的是紅藥一共收集到了兩萬餘斤,加上衡州城內囤積的紅藥,他們一下子有了十萬餘斤的紅藥。雖然這些紅藥的配比威力不大好,但卻是太平軍急需的。其餘糧草、銀錢、旗幟、各種清軍甲冑、棉衣、輜重也收穫頗豐,西殿太平軍著實發了一筆橫財。
到了第三天清晨,太平軍才打掃完戰場,甚至連清軍的屍體也做了統一的掩埋,這是蕭雲貴特意安排的,他不想大戰之後又瘟疫橫行,那樣受害的只會是當地的百姓。
凱旋北歸的太平軍帶著數百匹馱馬運載的戰利品從東陽鎮渡口四渡湘江回到了衡州城,延綿數里之遠。兩千餘清軍俘虜也被用作搬運工,一起回到了衡州。
在衡州城內,蕭雲貴召集諸將敬告天父並做了禱文,隨後升賞了這一役中有功的將領,其中以李以文部的功勞最大。蕭雲貴命何震川寫了奏捷文書報與長沙的天王和東王,升賞李以文等諸將和有功的將士。
隨後蕭雲貴讓諸將都說了各自對這一戰的看法,算是總結經驗,參加討論的將領包括了旅帥以上的各級將官,蕭雲貴想讓這些人能盡快的知道戰到底該怎麼打。
但一開始諸將都是習慣性的說了太平軍的長處,最後還是李以文點出了清軍的長處。向榮部清軍在這次戰役之中,仗著火器的優勢,給太平軍造成了三千餘人的傷亡,南下的八千太平軍幾乎傷亡一半,要不是太平軍一早佔據了地形之利,此戰甚至是討不到便宜的。在最後的包圍剿滅戰中,太平軍以密集隊形衝擊清軍的陣勢,清軍在野外無營壘可守,加上迴旋的餘地很小,最後才在肉搏戰中崩潰。但清軍還是用火器給太平軍造成了兩千餘人的傷亡,這是參戰各部都明顯感覺到的。以往向榮部和太平軍對戰,能夠從容逸去,很大程度也是因為清軍用火槍迴環轟打,交替掩護後撤,保持一個很好整體,讓太平軍無從下手,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清軍退回營壘或是佔據險要地形而失去戰機。
聽了李以文的話後,諸將有贊同的,也有不屑一顧的。蕭雲貴和左宗棠對望一眼,兩人都知道李以文說中了這一戰中雙方的優劣。太平軍以強大的機動能力佔據了地勢,而清軍則是佔據著器械的優勢。太平軍中火槍的配比遠遠達不到清軍的比例,清軍每千人營中鳥槍手的人數達到了六百人,而太平軍只有兩三百人,火力相差很大。
雖然說此時的鳥槍精準度不怎麼樣,但對於密集衝鋒肉搏的太平軍來說,這些鳥槍造成的殺傷卻又是不可忽視的。而且鳥槍發射的鉛彈射中人體之後,造成的翻滾傷害很大,基本上入體之後就是片傷,很難救治,相比弓箭造成的傷害來說很難醫治。而且火槍手所需耗費的體力相比弓弩手來說要少太多,一個力大的弓弩手能在戰時接連射出十箭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但火槍手卻只需要完成相對複雜一些的裝填動作,很大程度上可以保持體力。在太平軍這種強行軍的過程中,弓弩手往往趕到戰場也沒力氣開弓拉弩,但火槍手的動作相對簡單一些。
當下蕭雲貴輕咳一聲,給諸將說了今後西殿的一個用兵戰法,那便是重點發揚火器、火炮的優點,輔以肉搏和固守據點,逐層推進的戰法。但在有條件的情況下,要堅決進行大範圍行軍機動,集中優勢兵力圍剿清軍,能打殲滅戰的絕不要打成擊潰戰。
同時,蕭雲貴發佈軍令,每個兩司馬麾下,每個伍長手下必須都有兩名火槍兵的配置,火槍兵配以腰刀,其餘三名兵卒以籐牌刀、長槍、弓手各一,每個旅帥麾下單獨增加一炮卒,炮卒百人炮隊設五門鐵炮或劈山炮,在大戰之時,炮卒可全部集中由師帥統一使用。這個變化其實和歷史上的湘軍兵力配置很像,在冷熱兵器混用的年代,保持一定數量的火器優勢,同時對敵軍保持肉搏戰的優勢,才是取勝之道。蕭雲貴覺得在沒有大規模建設現代兵工廠或是得到洋人火槍的全面裝備之前,全軍實現火器列裝是不現實的。
左宗棠也很贊同這個策略,這樣既能在火器上同清軍保持一個相對持平的狀態,在火力上不落下風,同時在小隊的較量上,也能長短兵器相輔相成,要知道每個兩司馬二十五人中有十把火槍的火力,同時又有後面的籐牌、長槍掩護,小隊廝殺也不落下風,算是一個均衡的配置。同時在大兵團作戰時,火槍兵和炮卒可以直接集中,形成大規模的火槍陣列和炮陣,便於發揚火力。
繳獲的火槍和衡州城內獲得的槍炮極多,已經足夠西殿兵馬全面的裝配,只是傷亡的兵卒造成各部兵馬人手緊缺,諸將又提出要在衡州城徵兵之事。
說起徵兵,蕭雲貴並未回答,反而問起清軍俘虜之事來。算上衡州一役俘虜的清軍,加上湘江大捷俘虜的清兵,眼下一共有三千餘名清軍俘虜。
對於清軍俘虜,太平軍向來是嚴厲以待,外省的綠營兵往往會被太平軍直接屠戮,相較之下,廣西、湖南、廣東兵,太平軍卻是放歸,有時候也會強行拉入軍中,但強行拉入軍中的清軍俘虜兵很多人會逃跑。上次在長沙城中,瀏陽鄉勇加入太平軍算是一個特例,因為瀏陽鄉勇想要殺清軍報仇,所以並未出現逃兵現象。但這次俘虜的清軍該殺該放還是拉入軍中,讓諸將爭執不休起來。
大多數的將領認為這些清兵該殺,一者他們當中有很多外省兵,二來向榮的兵大多和太平軍有仇。但也有不同意見的,林鳳祥認為清兵也多是苦出身,況且殺之不祥,該當釋放。
諸將議來議去,但就是沒人敢說把這些清兵拉入軍中的,因為誰也不知道這些清兵能否接受上帝教信仰,能否和太平軍一條心。
蕭雲貴沉吟片刻後,拋出了一個驚人的策略,那就是他照抄紅軍強大的利器——訴苦大會!
後世三年解放戰爭中,共有280萬國民黨俘虜兵加入了解放軍,佔到1949年解放軍總人數的65-70%。這些俘虜兵原來並不信仰**,甚至深受國民黨**宣傳的影響,被俘後短期內卻被塑造成勇猛的**戰士,這場規模宏大的信仰皈依是影響解放戰爭勝敗的決定性因素之一。信仰皈依的道路在歷史上常被分為漸悟和頓悟兩種,漸悟是指緩慢的、漸進的覺悟,而頓悟是指突然的、迅速的覺悟,訴苦會推動的信仰皈依大致可以歸入頓悟這一類。在信仰傳播的歷史中,這類的群眾集會一直是非常有效的形式,在秦和平的《基督教在西南民族地區的傳播史》中描述了「奮興會」在傳教中的魔力,有時甚至能致人瘋癲,這和眼下太平軍信仰的拜上帝教很類似。在當代美國很強勢的基督教福音派的傳教活動中,這種群情激憤的群眾集會仍是主要形式之一。
所以蕭雲貴決定在衡州開始這種嘗試,若是太平軍能掌握這種行之有效的頓悟式信仰皈依,會讓太平軍在日後作戰中獲得無以倫比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