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佳氏聽出她意有所指,可別說她跟瓜爾佳氏只是面上情,就算是姐妹情深又如何?兩人都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靠著德妃的庇護過活,無論是當面還是背後,誰敢說德妃半個不字?
坐到床邊,摸了摸她的額頭,見不怎麼熱,推著她躺下,「你若是小恙不傳太醫便不傳吧,傳了太醫被診出有病就要撤綠頭牌,皇上剛恢復後宮走動,這個時候撤了綠頭牌,怕要失了先機。」
「唉……我命苦,自從出了那件事,連德小主也不待見我了,得不得聖寵,我早不敢盼著了。」
「你這傻子,越是這般,你越要對德小主恭敬,德小主素來仁善你瞧她雖說是惱了你,可曾短少了你的吃穿用度?若是別宮的主子怕是早就……她心裡還是知道你的好的,你養好了身子,莫要自暴自棄……」章佳氏說著話,眼睛可沒閒著,早就眼尖地瞧見了瓜爾佳氏的襪子底沾了不知從哪兒來的灰塵,這屋子裡到處都打掃得乾乾淨淨,纖塵不染,她就是在地上走,也不會有這麼多的灰……她眼睛在屋子裡一掃,就瞧見了衣櫃旁邊的凳子。
瓜爾佳氏必是手裡有了德妃的什麼把柄,德妃才會明明討厭她,卻還留著她的一條性命,她在德妃手下這麼多年,自是知道德妃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佟佳皇貴妃那樣的份位都被她討回了公道,更何況是別人,要依著德妃平素的行事,瓜爾佳氏怕是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活到現在,必有緣故。
可她思前想後,卻怎麼也想不到瓜爾佳氏手裡的東西是什麼,德妃有什麼把柄是自己這個在她身邊多年的人都不知道,偏偏瓜爾佳氏知道的……
她雖明知拿到那把柄。有可能會害了自己,卻也忍不住好奇,她可不是無依無憑的瓜爾佳墨雲,她可是十三阿哥的生母。那東西若是在自己手裡,要比在瓜爾佳氏手裡……她想到這裡又想起德妃那含著厭惡之意的眼神,可若是德小主翻了臉,自己又會如何?不如從瓜爾佳手裡拿到東西,交給德小主,借此做晉身之階,至於瓜爾佳氏失了那東西會如何。干她何事?
她心裡這般想著,對待瓜爾佳氏又慇勤了幾分,「妹妹可還是晚上睡不著?我聽人講太醫院制的安神補心丸極好,妹妹不妨拿來吃些。」
「我這幾日睡得已然比原來強了,雖說有點動靜就醒,好歹也能連睡兩個時辰,這樣的藥我就不用了。」
「你啊,諱疾忌醫可不是好事。」
瓜爾佳氏心道你剛才還說不讓我請太醫。免得被診出病了撤了綠頭牌,現在又說我諱疾忌醫,真是什麼話都讓你一個人說了。她原先看那些個清代后妃的資料時,總覺得那些個賢良啊,淑德啊之類的話是真的,真穿過來瞧見這幫女人,雖說一個個衣著穿戴連號稱最投資最大服裝最好的清宮劇都比不上,舉止也透著十足的教養,可相處久了——也不外乎一群圍著男人轉沒事兒彼此鬥法的婦人。
甚至因為有些妃子連字都不認識幾個,行事蠢笨至極,連她這個的常在都能瞧出破綻來。
章佳氏則是一副女文青的作派,在德妃面前卻如同宮女子一般。俯首帖耳,暗地裡也有些自己的盤算。
若依她上一世的脾氣,這樣的人她理都懶得理,這一世卻不得不與這樣的人姐妹相稱,「姐姐您倒比我自己都在意我這破敗的身子,我常聽人言夜不能寐臉色臘黃都是早夭之相。在宮中我有姐姐這般的姐妹,也就……」她說到這裡,背轉身哭了起來。
「妹妹……你怎能如此自暴自棄,你的日子還長著呢。」章佳氏說到這裡,也哭了起來。
冬梅斜眼瞧著這兩人唱作俱佳,心道自己流落市井之時,常覺得市井之人勾心斗腳粗俗不堪,可瞧著這些個宮中的妃子,除了穿戴好些,說話文雅點,手段隱蔽些,那些個陰毒的手段,又豈是市井婦人可比的。
秀兒瞧著章佳氏悄悄送到自己跟前的東西,愣了一下……「妹妹,這是何物?」
「妹妹不知只是曉得瓜爾佳妹妹將此物藏在衣櫃之上,心裡有些疑惑這才拿來送給姐姐。」
秀兒輕輕打開布包,瞧見了裡面的油紙,就又將布包合上了,章佳氏肯定沒看過裡面的東西,裡面前幾頁雖然是拼音,後面都是簡體字寫得康熙後宮情形,子女生卒婚嫁情形,要知道簡體字並不是憑空造出來的,大部分來自唐朝時就有的草書,以章佳氏的學問,再聯繫上下文,很輕易就能看懂那本書,章佳氏若是看過了,定會覺得茲事體大,這樣的東西,那怕有一半的可能是真的,凡是看過的必被滅口,是怎敢將這東西送到自己跟前。
想到這裡她的心放下了一半,又瞧了瞧章佳氏的平靜中帶著期待的臉色,心裡又更確實她沒看過了,心裡暗暗怨怪冬梅,自己將她費盡心機安插在瓜爾佳氏身邊,竟不如章佳氏得用,又想到章佳氏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在瓜爾佳氏身邊安插了耳目,這耳目還能進臥房偷盜……心機頗深啊……十三在自己身邊養著素來貼心,章佳氏若對自己忠心,這倒是件好事,若是章佳氏真起了反意,自己想要收拾她卻也不難。
「瓜爾佳妹妹年齡小,許是為邀寵收了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妹妹不看正好靜心。」
「我正是這般想的,看了怕污了眼睛,索性不看。」
「唉……這個瓜爾佳妹妹,年齡終是小些,行事實在不穩重。」
「是啊。」
「你平日裡跟她走得近,要多教一教她。」
「能替德姐姐分憂,妹妹實在三生有幸。」章佳氏瞧見敬事房的人往永和宮前殿而來,立時站了起來,「姐姐既是有事,妹妹先告辭了。」
秀兒點了點頭,「如此我便不送了。」敬事房的人進了屋,果然是宣旨說康熙今晚要臨幸永和宮德妃的,章佳氏道了恭喜,便走了。
秀兒給了敬事房的人打賞,這才拿起那本書,打開了油布紙包,瞧著書皮是那天瓜爾佳氏給自己看的,剛要翻裡面,就見全嬤嬤來了,「冬梅姑娘求見。」
秀兒挑了挑眉,東西已然到了自己手裡,冬梅晴天白日的來自己這裡做甚?「讓她進來吧。」
冬梅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西梢間,跪地磕頭,「奴才給小主請安。」
「起來吧。」
秀兒瞧瞧眾的臉色,笑問,「瓜爾佳妹妹可是有什麼事了?」
「瓜爾佳小主讓奴婢給德小主送本書。」她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拿出一本書,交到了全嬤嬤手裡,全嬤嬤瞧了封皮是資治通鑒卷五,並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可也不敢深問,只是將書交給了秀兒。
秀兒看了看自己案上的兩本書,先翻了油紙包著的那本,裡面正是資治通鑒的內容,心裡就有些譜,「嗯,這書好得很,你家小主必有話要交待,你且留下……」她看了看左右,「你們都下去吧,全嬤嬤你也下去。」
「庶。」
待到眾人都退了出去,秀兒問道,「這書你是怎麼得的?」
「奴才將她的櫃子都翻了個遍,連床底下的磚縫都摳出來瞧了,一樣沒有,怎知昨日她發了脾氣,將我們都趕了出去,待到章佳小主來了才開了門,奴才瞧見她襪子上沾了灰,衣櫃旁又有凳子,原也想她是將東西放到衣櫃頂上了,可是那書櫃上的書是奴才擺的,奴才不識字,靠記著盒子的位置記住書都在哪兒,那書櫃上的書分明是動過,她今個晌午實在是熬不住了,安排了奴才和春蘭守在臥房外,累極睡著了,奴才剛想找什麼由頭將春蘭支出去,內務府分來的太監小陸子就帶著甜碗子來了,奴才是市井出身,經過的事多,那東西一沾唇奴才就察覺出不對,索性佯裝不知情的吃了,跟春蘭一起睡著了,小陸子進了內室先是在香爐裡沾了安神香,又搬凳子在衣櫃上拿了些什麼東西,悄悄的走了,奴才趁機起來了,拿了書櫃裡被動的那盒書,盒子裡的書全是印的,只有這一本不是印出來的,奴才將書揣到了懷裡,將盒子放回原處,一刻都不敢耽擱的來找小主。」冬梅雖說出身市井,瞧著也是老實得近乎於笨的樣子,卻沒想到說話如此利索,把一件極複雜得事,說得清楚明白極了。
「嗯。」秀兒點了點頭,摘了護甲將兩本書的封皮又換了回去,「你回去把這書放回錦盒裡。」
「庶。」
秀兒又從炕櫃裡拿出一盒東西,打開鎖取出一個小盒子,「再將這個東西放到香爐裡。」
「庶。」
「瓜爾佳妹妹身子不好,你要盡心服侍。」
「庶。」
「好了,你下去吧。」
冬梅走了之後,秀兒瞧著自己案上的那本書,想要翻開,卻又笑了笑搖了搖頭,拿了火折子將書點燃,扔進了火盆裡,看著那冊書化成了灰燼,心中暗道自己原來總想著不如知道的事情多一些,可如今想想,知道得多了又有何用?康熙朝早不是史書上的康熙朝了,知道多了不止無福,反爾招禍。
她瞧著剩下的封面上畫著的形似盜夢空間裡的陀螺微微一笑,將封面也扔進了火盆裡,燒得一乾二淨。
夢一場?也許吧,可這夢裡的生也是真的死也是真的,總要好好的作下去才是。(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陀螺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