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爾佳墨雲定了定神,心道難不成德妃才是穿的?不管怎麼樣,不知是敵是友之前,還是不能曝露自己,她額娘不是蒙古人,可她瑪嬤是,她努力回憶了一會兒,想到了瑪嬤小時候哄著她睡覺時唱得蒙古小調,「奴婢唱得不好,小主勿要見笑。」她說罷唱了起來,秀兒聽歌詞全都是蒙古話的,只聽著曲調悠揚,她只會說幾句科爾沁蒙語,可這個好像是更偏遠一些地方的方言,調子是好聽的,詞卻一點都不熟悉。
秀兒心道莫非是李嬤嬤聽錯了?或許是歌詞本來就是這個意思吧,嬤嬤告訴自己的是譯做漢語的歌詞,她自己太希望知道一些歷史上的事了,竟然以為還有另一個穿越者的存在。
想到這裡秀兒有些意興闌珊了,揮了揮手,「果然是好聽的。」可臉上的笑容卻收斂了不少,「本宮累了,你回去歇著吧。」
瓜爾佳墨雲這才離了永和宮正殿,出了正殿門口,竟覺得自己背後一陣發涼,原來本被汗打濕了,這紫禁城,真的不是普通人能混的,就在這個時候,門外一隊人經過,明黃的旗羅傘蓋幾乎要晃花人的雙目,是康熙……他卻不是到永和宮,而是過了永和宮往承乾宮而去……
佟佳清容幾乎是滿面怒意的瞧著自己面前的嬤嬤,這些佟家找來的嬤嬤實在是一個比一個可恨,姐姐在的時候瞧著自己像是螻蟻一般,只知緊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告訴姐姐,如今姐姐不在了,她們又只顧著督促著自己爭寵奪權,她稍有做作主張的事。便說佟皇貴妃在時並不是這樣的規矩,如今竟連自己看什麼書,憑悼什麼人,她們也要管了。
「今日是納蘭大人百日,我要燒新出的飲水集給他,你們憑什麼攔著?我與他本是神交。連面都未曾見過。你們又疑心什麼壞了規矩名節?我就是壞了規矩名節又如何?若非……」若非她是佟家的女兒,就是嫁給納蘭性德做妾又如何?那怕在他的身邊呆一日,也好過在世上活百年。
如今他去了,她卻只能在半夜裡悄悄的留淚。寫了詩也要墨跡未乾就丟進火盆裡燒掉,如今他百日,竟連燒一本她手抄得《飲水集》都要被嬤嬤們攔著了。
「小主。您本是尊貴之人,那樣的詩集就不該看,更不該抄。更不能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燒。」
「我燒了就燒了,我看你們敢如何!」佟佳清容也犯起了倔勁,拿著詩集回了裡間,不待嬤嬤們追進來,就將門緊緊地關上,又命宮女死死地倚住,將詩集點燃扔進了銅盆裡。心裡默默的念著,「納蘭大人。您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用煩惱這世上多了一個我祭奠您……」
康熙到了承乾宮瞧見的就是嬤嬤們在屋外苦求,無論怎麼敲門裡面都不開,屋裡隱隱飄出一陣紙燒糊了的味道的情形……
他忽然有一種上當了的感覺,他剛剛下早朝,在上書房與幾位王公大臣商議妥事情,還未等回去批閱奏章,承乾宮就來人急報佟佳清容病了,佟家在宮裡已經沒了一個皇貴妃,若是佟佳清容也生了急病沒了,佟家雖說還有別的女兒,可連失兩位妃子,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康熙這才趕緊的往承乾宮而來,佟佳芷萱過了百日,因他有特旨不讓承乾宮空著,佟佳清容就從慈寧宮搬回了承乾宮,卻沒有搬進前殿,還是在後殿逸文齋住著,康熙繞過了前殿到了後殿,卻見院子裡沒什麼人,眾人亂成一團的樣子……
不管怎麼樣,佟佳清容是肯定沒病,可他撞見了這樣的事,又不能不管,「清容,你在裡面耍什麼小孩子脾氣,朕來了。」
佟佳清容正含著淚看著銅盆裡的書冊燒成灰燼,卻聽見了康熙得聲音,嚇得腿一軟差點暈過去,皇上輕易不踏足承乾宮,怎麼這會子竟來了?
門外的嬤嬤一個姓吳,一個姓宋,瞧見了康熙腿也軟了,立刻跪了下來,「奴婢給皇上請安。」
康熙揮了揮手,「清容這丫頭又在鬧什麼小孩子脾氣?」
吳嬤嬤與宋嬤嬤互視了一眼,都聽出這是康熙在替佟佳清容找借口,「稟皇上,我家小主因寫了兩首詩頌念著覺得不好,恨自己……江郎才盡,關起門來把這些日子寫得詩全燒了,奴婢們把她出事,因而在外苦勸。」
康熙明知道這是借口,還是一副信了的樣子,「清容就是這個樣子的,看著是個大姑娘了,內裡還沒長大。」
佟佳清容貼著門縫聽見康熙這麼說,心裡總算定了下來,擦了擦眼淚,示意宮女開了門,「妾身給皇上請安。」
康熙見她眼睛裡滿是紅血絲,似是真的哭過,屋裡一股子燒糊了紙的味兒,忽然想到今天有人跟自己提起是納蘭性德的百日祭,一下子就明白了……知道自己的妃子心裡惦記著別的男人,他竟不覺得受辱,只是覺得清容可憐,他雖然為了佟家的面子,不得不臨幸過清容兩、三次,可在他心裡,清容始終是那個不遠不近面貌模糊的小妹妹。
想到這裡,他溫言勸道,「詩寫得不好,重寫就是了,若是想要燒也不要自己燒,留那些宮女是幹嘛的?大熱得天,虧得你不嫌熱得慌。」
「妾……」
「算了,別哭了,快去梳洗一番吧。」康熙忽然想到了剛進宮的芷萱,她也是清秀多才的樣子,說話細聲細氣的,讀詩的時候倒比說仕途經濟學問的時候多,她什麼時候變了的呢?
康熙悵惘了起來,他因胤祚的事怪罪芷萱,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過……這個時候想起來,心忽然刺疼了一下。
清容梳洗完畢回來再見康熙時,康熙已經走了。
承乾宮的前殿自佟佳氏去世之後,就一直封著,康熙推開了門,見裡面積了厚厚的一層塵土,值錢的擺件、字畫等已經按規矩被收走了,佟佳氏的私房被他封存了起來,承乾宮那些挪不走的桌椅板凳還是老樣子,彷彿還在靜待著不會回來的主人,東次間地上擺著的幾盆花已經枯萎,夾竹桃已經葉子落盡……
康熙在看見夾竹桃的時候渾身一振,他又快走了兩步進了佟佳芷萱的臥房,乾枯得夾竹桃枯葉散落了一地,他輕輕一折就碎成粉末……
是皇瑪嬤……
他早知佟佳氏的死有蹊蹺,卻以為是她為了保存佟佳家才放任自己身子破敗下去,如今看來,竟是皇瑪嬤下了手……
他莫名其妙的想起董鄂氏屋裡的夜來香,還有記憶深處抹不掉的額娘每次吃藥之前都會多看一眼的擺在她案前的那盆……一品紅。
康熙一腳把夾竹桃花的花盆踢得粉碎,跪坐在地上久久站不起來……
太皇太后坐在炕上,一邊替自己身邊的宮女辮著辮子,一邊哼著誰也聽不懂的蒙古小調,臉上的笑容純真如同孩童一般,「娜仁花,你看是不是這樣辮辮子最好看?」
那宮女也似是習慣了這樣的太皇太后,點頭笑道,「好看,這樣最好看。」
「娜仁花,外面還在下雨嗎?我阿瑪什麼時候回來啊,他答應了要陪我一起騎馬去。」
「伯伯要三天後才回來呢,他去盛京了。」
「盛京有什麼好的……他為什麼要一去這麼久,他不會像是姑姑一樣不回來了吧?網不少字」
「不會,他會回來的。」
她們一問一答,說得都是科爾沁蒙語,康熙站在門邊聽得清清楚楚的,皇瑪嬤竟然已經病成了這個樣子……
「太皇太后太累了。」蘇麻拉姑說道。
「是啊……她太累了……」康熙一肚子想要問她的話,竟不知該如何問起,皇瑪嬤能給出的回答他也一清二楚,董鄂妃寵冠六宮,勾引得皇阿瑪心裡再無旁人,甚至將初生嬰兒列為第一子,若非皇瑪嬤出手如今不知是什麼樣的情形,自己的額娘則是攔了博爾濟齊特女人的路,皇太后一輩子太苦,嫁人之後守活寡,做了太后卻要與聖母皇太后平分秋色,佟家當時又隱隱勢起……至於佟佳氏……皇瑪嬤做得最後一件事,是為他做的……他心中五味陳雜,竟不知該如何面對皇瑪嬤。
自己自幼先失父後喪母,是皇瑪嬤一手將自己帶大,教自己如何治國,如何治衡朝臣,如何與六宮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如何做一位仁君。
董鄂氏不知道夜來香是有毒的嗎?想來是知道的,就像自己的額娘,喝一口藥看一眼一品紅,還有佟佳氏屋裡的夾竹桃,皇瑪嬤送去的毒花就像是審判,告訴她們後宮再容不下她們,不管是不是死於花毒,這些人都無聲無息不肯與人說出真相的死了,董鄂氏不想讓天家母子失和,自己死得更慘;額娘是怕自己知道了實情與皇瑪嬤之間有芥蒂,皇子說到底,不止他一個……;佟佳氏則是用自己的死保存佟家,也保存最後的體面。
「皇上您要進去嗎?」網不跳字。蘇麻拉姑的眼睛裡滿是慈悲,像是也知道了些什麼。
「不,朕還有事,明日再來請安。」(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蒙古小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