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迷迷登登的睡著了,並沒有聽見康熙出門後,敬事房的太監低聲的問話:「主子,留不留?」
康熙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屋裡面暈暈沉沉睡著的女子,轉頭又看了一眼坤寧宮東暖閣如豆的燈光,「留。」能不能懷上,日後會怎麼樣,全看秀兒自己的造化了。
康熙離了坤寧宮,抬頭看看天上的那一彎新月,當年嫻兒被封為後,貴珠以秀女的身份比嫻兒早了兩個月被一頂青色小轎抬入宮時,也是這樣的一彎新月,太皇太后把他叫到身邊,語重心長地說:「如今鰲拜權傾朝野,你我祖孫都不能轄制,你對紐祜祿氏要不遠不近的為好。」
其實太皇太后如果不找他,他是打定了主意不會親近鰲拜的義女,遏必隆的親生女兒的,以他當年的想法,鰲拜就是父皇在時的多爾袞,在朝堂上稱王稱霸,甚至不把他這個君王放在眼裡,連貴珠都差一點被他塞給他做皇后,他是怎麼說嫻兒的?豈能讓奴才之女為後……貴珠就不是奴才之女嗎?如此狂妄,顯是有不臣之心。
他娶嫻兒為後之後,對嫻兒是真心愛寵,對貴珠則是淡淡,貴珠卻一直恪守禮節,不爭不鬧,甚至他誅殺鰲拜之後,貴珠依舊是淡淡的,像是鰲拜不是自小寵愛她的義父一般。
這個女子就是活規矩,按照滿洲貴女的禮節養大的活規矩,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真人,對他這個皇帝有沒有一絲真情?
與貴珠的自持身份相反,紫禁城裡有太多或明艷或溫婉或聰慧的女子曲意承歡小意討好,他是從心裡往外不願意看見貴珠,若非為了安撫鰲拜,顯示對鰲拜的信重,他連翊坤宮的門都不會進,鰲拜去後,他跟貴珠反倒比原來好一些,只因為他知道了一個大秘密……在他猶豫要不要封貴珠為後時,太皇太后則跟他講了秘密的另一面。
康熙腳步一轉,回到了坤寧宮,叫醒了貴珠。
「秀兒若是有孕,孩子歸你撫養,算是朕還給你的。」
「皇上什麼也不欠我的,當時的事是我樂意的。」貴珠半披著頭髮,在她面前坐著的是她的丈夫,往常被珠寶華貴堆砌出來的貴婦不見了,她此時在燈下倒頗有幾分初入宮時的青嫩,「太皇太后沒暗地裡下手,而是跟我交底,我自己選的,我不後悔,我如今已經貴為六宮之主,沒孩子反而少些牽掛,前朝也少一些紛爭。」
當年她出身明明比皇后更高貴,從小到大額娘、阿瑪、義父都說她是皇后命,卻沒想到進了宮只是無封的庶妃,一年兩年,皇上一直壓著不給她份位,連帶的別人的份位都不給,看見她時總比對別人多了些敷衍,她雖為滿人,卻也是看過漢人的書的,她這樣的顧命大臣之女,說來清貴實爾險惡,她像是坐在乾草堆上,下面滿是一點即著的乾草,旁邊還站著拿著火把的人,這把火……點燃的不是她就是她的丈夫……
太皇太后找她談心的時候沒當她是個孩子,而是當她是個大人,那一碗絕子湯,絕了她的子嗣,卻也潑熄了那支火把,她摸摸自己平整的肚子,無緣就無緣吧,還……拿什麼能還呢……貴珠想起了滿紫禁城亂跑的承佑……元後那麼精明強幹的人,都保不住嫡長子,她就能保住?
康熙歎了口氣,「以後我會常來的。」他再沒提秀兒生了孩子要給皇后養的事,他還有太子要看顧,紐祜祿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真要是皇后身邊有了個兒子,紐祜祿家是不會安份的,而失母的太子,注定要處境艱難。
佟佳芷萱拿著繡花針一針一針的挑開自己繡在荷包上的絲線,對善喜姑姑在自己耳邊說得那些話,似是聽而不聞一般。
「娘娘,如今皇上不止是寵著宜嬪,坤寧宮那位藉著那秀常在,也分了不少的寵,往日除了初一十五,幾曾聽見皇上去坤寧宮?如今不到一個月倒去了七、八回了……」
「他知道我在求子,來得不算少……」可是跟從前比,少了許多,一個月滿打滿算五、六回罷了,她剛進宮的時候有多麼快活啊,皇上一個月有大半個月在她這裡,如今新人一個一個的來,舊人也不甘寂寞,表哥對她雖好,卻不如原來了,**裡如今最冒尖的還是宜嬪還有坤寧宮。
「娘娘忘了上次皇上說什麼了?皇后賢良,甚為**表率,還不是因為皇后不爭寵不吃獨食,如今娘娘尚有寵愛,只欠個孩子,上回奴才說要在秀女和宮女中挑好的來扶持,就對這事兒上了心,奴才私下品著眾秀女,只有戴佳氏是最出挑的……」
「嬤嬤……您跟我說實話,宋太醫到底跟額娘說了些什麼?那個民間的神醫看了我的脈案又怎麼說的?」佟佳芷萱放下繡花針,這荷包本就是她繡壞了的,繡繡拆拆整整一個月並蒂蓮只繡出一個花瓣,好不容易繡成型了,她又覺得配色不好看了,又拆。
「只說娘娘宮寒,要好好調養。」
「既然能調養好,嬤嬤和額娘又為何如此著急?我是您奶大的,自小就覺得您比我親額娘還親近,旁人不跟我說實話,嬤嬤您得跟我說。」
「宋太醫說得是宮寒,說是康熙十四年您掉的那次胎傷了身子,民間的那位神醫說姑娘若是嫁了旁人還好,只是子嗣稀薄些,聽說您是嫁給嫡親的表哥,就說難有子,若是有女或尚可保。」
「胡說!他是哪門子的神醫!他可知道我是誰!」
「他不知道,是太太跟前的張嬤嬤扮成尋常漢家婦人,拿著您的脈案問的,他也說您是宮寒,小產傷了身子,又說您先天不足,聽說了是嫁給表哥了,才說怕難有子。」
佟佳芷萱咬了咬嘴唇,她自進宮一直得寵,卻不見有孕,好不容易康熙十四年懷過一個孩子,不到兩個月就沒了,為了這事兒她宮裡的人被過了幾遍篩子,都說不是有人做妖……是那孩子先天不足,如今……
「娘娘,民間常有人說,某某夫人成婚多年無子,替丈夫納了妾,生了兒子,您猜怎麼著?自己竟也有孕了……」
「那戴佳氏……」
「她本是七品小官之女,因模樣生得好,人看著又老實才被選進宮的,只是因為家中無錢,又無什麼人脈,沒什麼機會在皇上跟前露面,只被寵幸了一次就被丟在儲秀宮裡沒人問了……」善喜嬤嬤又把戴佳氏的事說了一遍。
「我要見見她。」
戴佳瀾是個嬌小的女人,臉若滿月、眉似遠山,一雙眼睛又圓又亮,眼睫毛跟濃密得跟小扇子似的,唇紅齒白,梳著小兩把頭,頭上除了兩支碧玉頭的簪子再無別的值錢的物件,雖說依著貴人的例,瞧著倒比得寵的常在等還要寒酸幾分,果然是家中根基薄,進宮不得寵的。
「奴才給貴主請安。」戴佳瀾說話的聲音粘粘的甜甜的,帶著一絲南方人的軟糯,極為入耳。
「起來吧。」佟佳芷萱說道,她指了指自己下首的一把椅子,「坐吧。」
「謝貴主。」
「你我都是伺候皇上的,不必如此客氣,只叫姐姐便成了。」
戴佳瀾聽宮中份位僅在皇后之下,受寵程度卻超過皇后的貴妃娘娘如此對自己說話,立刻坐立不安了起來,求助似地看著一直對她很和氣地善喜嬤嬤,善喜嬤嬤笑了笑,「小主不必如此拘謹,貴妃娘娘一向如此和善。」
「是啊,我家裡姐妹少,只有一個庶出的妹子卻是在我進宮之後生的,我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見到你卻覺得可親,咱們都是皇上的人,互稱姐妹又何妨?」
「佟佳姐姐……」戴佳瀾小聲叫道。
「好,就要如此才好。」
「妹妹家中還有些什麼人啊?」
「回佟佳姐姐的話,奴才家裡還有三個哥哥並兩個姐姐。」戴佳瀾這話回得不倫不類,她若是嬪以上的份位,叫貴妃姐姐不算逾越,可她偏偏只是初入宮的貴人,先叫姐姐後又自稱奴才,果然是個老實的。
佟佳芷萱捂了嘴笑了,「你這人實在是老實……你在家時可讀過書?」
「只識得幾個字罷了。」
「才說你老實,你又不老實了,你那帕子上繡得可是初晴後雨四個字?」佟佳芷萱自來耳聰目明,戴佳瀾坐著那麼一會兒,身上的東西就被她看了個遍,戴佳瀾帕子上的初晴後雨四個字是篆書竟與被佟佳芷萱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
「你果然是個深藏不露的,只是這深宮裡啊,你有一分要顯出有十分才有人知道你,酒香也怕巷子深,你藏得深了,人家就說你什麼都不懂。」佟佳芷萱意有所指的說道,所謂老君眉茶,她身為後族之女,什麼新鮮東西沒見過,會嘗不出來嗎?只不過她不似宜嬪嘴又快又想在太后面前討巧,剛嘗了一口就巴巴地說了,可笑那宜嬪被太后惦記上了懂茶,就有了派宮女送茶,偏偏那個時候就被皇上看見了,這就是報應。
「謝佟佳姐姐教誨。」
「我一個人在這承乾宮裡住著,也無人做伴說話,你日後常來陪我說說話也是好的……」
「只要佟佳姐姐不嫌奴才煩,奴才日日來陪姐姐說話。」戴佳瀾笑道,她笑起來眼如彎月,帶著一股天然的媚氣,佟佳芷萱暗歎,若無宜嬪,如此美人怎會不得聖寵,坤寧宮那位抬舉了個宮女,實在是幫了六宮的大忙,只不過她能抬舉一個宮女,她佟佳芷萱也能抬舉一個秀女,看看誰比誰更強些。
這章裡沒秀兒什麼事,但基本架構已經排出來了。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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