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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依法治國(下) 文 / 西南北無家

    如果這不是陛下親自召集的朝會,已經身為朝廷尚書重臣的謝枋得是不會來參加的。他現在是真沒心思過問朝廷裡的其它事。

    當然,「沒心思」歸「沒心思」,這並不是說老謝就沒有聽說楊亮節之事。

    還是老話: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以謝大俠的性情和為人,對此的態度就兩字:鄙視。

    在他看來,朝廷該論功行賞的已經論功行賞,該給予補償報答的也已經在辦,你老楊不是不能從中得到大筆的錢財。眼下天下還未定,你就忙著攬私財,實在令人不齒。

    甚至在聽說了此事之後,他還曾對他和宋瑞共同的好學生、趙昺童鞋耳提面命:

    「殿下當知,錢財乃身外之物。」

    ……

    「君子愛財,更應取之有道。」

    ……

    謝大俠是絕對有資格來這樣教訓別人的。也就是看在太后的金面上,他沒有於趙昺童鞋面前直接點老楊之名。

    但謝枋得是真沒有想到在這個朝會上,陛下嘴裡竟然會冒出個「依法治國」,他頓時就急了。

    別人都還沒吱聲,他第一個肅然開了口:

    「陛下,秦政苛法,朝廷萬不可實施。」

    聽了他的諫言,東忽然露出了笑容,他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地說道:

    「謝愛卿,苛政之法,朝廷和朕自當不應予以採用。不過這個『法』,可也是儒門曾提倡的啊。」

    謝枋得先是一怔。

    陛下話中所指,他絕對是明白的。

    隨即他就一翻眼,準備再教訓一下面前這個善於狡辯的小子。但邊上的陳宜中已經搶先言道:

    「陛下,荀子並非是我儒門中人。」

    好麼,荀子就是這樣被後代給逐出師門了。

    此時老陳臉色真的極為嚴峻,他瞟了一眼徐宗仁之後,接著說道:

    「陛下心念秦政之法,需知此非聖君當所為。……」

    隨著他所言,朝廷重臣均死死盯著這個也許是大宋立國以來最膽大包天的官家。

    在所有人當中,只有兩個人例外。

    陸秀夫的神情一直不變。在經過了那麼多事之後,他現在的神經早已變得極堅強。而且也沒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事他已心知肚明。只不過他同樣大有深意地看了看徐宗仁。

    徐宗仁則面露複雜之容。

    徐大尚書怕是以後也要倒霉了,誰讓他曾是陛下的「贊讀」,而且動不動還喜歡念叨什麼「朝廷綱紀」、「朝廷法度」呢?

    其實有些事情也怪不得眾人,因為在我們的帝國歷史上,秦代無疑在歷代之中極為「重法」,且「更重刑罰」。它的這個特點,不僅使其在後世留下了刑罰嚴酷的名聲,並且商鞅、韓非等人,包括秦政、秦法,都在史書中被當做了的反面教材。而「秦法暴虐」、「苛政猛於虎」等更早已是士大夫心目中固有的概念。

    東這傢伙上來就噴個「依法治國」,儘管他要表達的觀念並非如朝臣們所想,但顯然他也是要「重法」。

    「重法」其實也不要緊,從史書上就可以看到,自秦以後的大一統朝代中,同樣也無不重視「法令」、「法度」,只是罕有提「法治」這個詞。另外就是必然還會再強調「仁義」,以淡化其中的嚴酷。

    關鍵是,東的很多做法已經暴露了他的某種傾向性,這就不能不讓這些飽學的夫子們多想。

    作為陛下的「鐵桿」,謝枋得自不會認為「重文教」的陛下要成為一代暴君,他的本意是規勸,以防陛下走到「邪路」上去。

    但陳宜中和他則完全不同,因為老陳作為一個「旁觀者」,其實早就認為,這個狡詐的陛下一直就在偷梁換柱地採用秦法。

    商鞅在秦國實施的變法舉措,主要就是:獎勵耕戰;實施軍功授田;打壓宗室和貴族,取消他們的特權,只以軍功論賞;並嚴峻刑罰。

    而面前的這個狡詐之徒,從他於瓊州分地開荒伊始,實際上就是在一步一步地採用秦制。

    荒地先被開墾了;所謂的軍功授田也頒發了;於田賦、兵役上,他更已經在事實上打壓了帝國的宗室和士大夫;並且他還在軍中弄了什麼新軍階,這不就是大秦的軍功爵位嗎?

    眼下他再度拋出一個「依法治國」,在老陳的眼裡,這就是要徹底復了秦制。這樣下去,大秦帝國算是在這個大宋徹底復活了。

    不過陳宜中今日如此言辭激烈,也有另外一個原因。他現在有種強烈的失落感、以及由此帶來的不滿。

    因為帝國朝堂在景炎十三年的變動,權利真正遭到削弱的,實際上只有一個,那就是老陳和他的禮部。

    戶部拆分為民部和財部,冉安國被任命民部尚書,連帶著原本屬於戶部的許多人就多有升職,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趙與珞的財部,看起來是被分了權,可在實施了所謂的財政預算舉措後,幾下一折騰,明眼人都已清楚,掌握了朝廷錢財分配權的老趙,實際權力根本沒削弱,而是變得更重。

    以後怕是朝廷的各個部,年年都要找、求這個守財奴了,您說是不是?

    至於心情最佳的,肯定是以謝枋得、劉鼎孫為首的國學院這幫人。這是由於,無論是國子監也好、太學也罷,以及過去的科舉考試,包括現在的國學院,按原本的朝廷體制,它們都屬於禮部、更確切地說,屬於二十四司中的禮部司所管轄。

    按後世的話講,就是老謝的級別,以前頂多是個「司局級」。

    東把國學院單獨弄出來另成立一個「部」,這實際上就是一舉將他們拔高到與朝廷其它「部」平起平坐的「正部級」,他們當然上下高興。

    可這也就意味著過去禮部的權力、職責範圍、乃至於重要性,均遭到了大幅削弱。

    不可否認,在過去的朝廷科舉考試體制下,天下學子的命運可以說就掌握在禮部的手中,禮部的職責真的非常重要。

    陳宜中是朝廷的元老了,別人在陞官、或權力在擴大,他卻一直在被削減,他的內心裡有強烈的失落感,甚至不滿,也就不難理解。

    所以,今日老陳終於放棄了一段時間以來的低調,迫不及待地跳出來開了言。

    但老陳既然遇到如此「陰險」、「狡詐」之主,就注定在很多事情上他會杯具。

    因為「他的陛下」顯然汲取了上次田賦之制廷議的教訓,不願再糾纏於某些細節上。

    陳宜中話音還沒落,東立馬擺了擺手。

    老陳,兄弟我也怕了您了,每次只要您一挑頭,這個朝堂頓時就熱鬧了,吵得俺腦袋疼。兄弟我真怕這樣下去,會得神經衰弱,連覺都睡不好。老話可是說了:前三十年睡不夠,後三十年睡不著。您讓咱這麼快就進入後三十年,奶奶的,這不是在害俺嗎?幸虧咱今天僅僅把你們幾個朝廷大佬給召集了來。

    「陳相,荀子到底是不是儒門中人,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治國能否沒有法度?」

    陳宜中嘴角抖動了一下:

    「陛下,朝廷固然不可無法度,但秦政……」

    就是其他人也準備憤然而起。

    但帝國陛下將他們所有人都給堵了回去。

    兄弟我不想和你們這樣討論下去,咱知道,咱說不過你們。這樣扯下去,真不知道要扯到什麼時候。咱一定會給你們找扯的機會。

    「陳相,諸位愛卿,朕今日可以坦白地告訴你們,朕不會採用秦制,因為它並不是朕心目中的依法治國。」

    帝國陛下這句話說出來,眾人的神情才稍見鬆弛。

    「朕只不過是認為,既然治理天下必需有法度,那麼,真正的問題實際上就兩個。」

    「一是朝廷法度制定的是否合理,也即是否真的把仁、孝等聖人之意貫徹於其中。」

    「至於另一個,就是朝廷的法度一旦設立,能否做到人人都守,並且這點不僅是帝國的宗室,包括朕也必須如此。」

    「只有做到了這兩點,這才是真正的依法治國。」

    是不是有人會冷笑:東就那麼有覺悟?

    您別說,東還真有這個覺悟。

    以後最好啥事都按著法令來,別他媽的什麼當惡人的爛事全推到咱這裡來,弄得兄弟我裡外不是人,你們卻個個全都像好人。

    再說,就從這時代,再**治,也不可能將咱荒淫無恥的生活給「法治」沒了,兄弟我的要求可是很低滴。

    況且兄弟我已經在內臧庫一事上對皇權開始進行約束,事情當然不會就這樣結束。

    既然咱已經玩了,怎麼能不玩大點呢?不玩大有鳥的意思。

    您沒見所有人的臉色又有點變白?說實話,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臉越白,兄弟我心裡越舒坦、越有洋洋得意之感。

    當然咱也知道,有很多事情現在也僅是個開始,要一步一步慢慢來。

    聽了陛下的斬釘截鐵所言,眾人都已呆呆地看著他們的陛下。因為雖然他們都已經明白了,這就是他們這個狡詐的陛下在借楊亮節一事所要進行的發揮。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某人這次不僅拿皇權來說事,更把自己也給抬了出來。

    然而,他們的帝國陛下仍然覺得不夠,還要給他們重重的一擊。

    「各位愛卿,朕想知道,有些事情,您是樂意於由朕、以及將來的國君來決定,還是樂意於由朝廷的法度來決定?」

    某人淡淡地問道。

    這次在場的所有人心中均一凜,官家這句話問的含義就真的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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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本來的一章給拆成了兩章,因為覺得有些內容還是分開來比較好。

    總覺得生硬了點,兄弟們見諒。

    下一章就叫《秦制之謎》,其實它已經算不上是一個「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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