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州。
宋軍大營。
文天祥和張德兩人正巡視著營地。
看著,看著,文天祥忽然有了感慨:「慚愧。」
張德則不解地看著他。
「文相何以有此言?」
文天祥歎息地說道:「當年本督開府南劍,領軍入江西時,宗白兄,……」
他看了一眼張德。
「就是趙時賞大人,他曾批評本督:『軍行如游,其能濟乎?』以今日觀之,本督當年對此死生存亡大事,的確視同兒戲了。」
望著眼下軍容整肅的宋軍,再想想當年遊玩似得隊伍,宋瑞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為了挽救大宋,文天祥在江西起兵勤王的經歷其實可以分為兩次。這第一次,是他散盡家財、招募壯士組成了一支萬餘人的義軍赴臨安勤王。而第二次,則是他開府南劍,再度回到江西時,號召當地的豪傑之士共同舉義。在這過程中,曾經追隨、協助他的比較重要的忠義、傑出之士有二十多人。
但隨著帝國的崩潰,在經歷了臨安、鎮江等地的劫難後,他們中有多人都已為這個大宋捐軀。尤其是空坑兵敗,不僅這些忠義之士,而且文天祥自己的夫人、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也落入敵手,他的好友劉沐,他的兩個妹夫、孫桌和彭震龍更全在這次兵敗中遇難。
這些生離死別的慘痛教訓,宋瑞同樣無法把它們從記憶中抹去。
張德則恭敬地回道:
「文相不必過於自責,這並非全為您之過。恕末將直言,當日您成軍倉促,未及整訓,故軍中多存在有不足。且即使是我禁軍,那時也有軍紀鬆弛之弊。」
作為文天祥的屬下,張德自不能不對宋瑞的自責有所寬慰。
然而,身為武將,別的或許真不懂,可對於軍中如:整軍、練兵、嚴肅軍紀等等屬於純職業化上的事情,他不僅不會是門外漢,甚至遠比過去的文天祥、包括蘇劉義更能清楚地認識到其重要性。
聽了張德所言,宋瑞搖了搖頭。
他是不是又想到了當年捨身斷後、掩護自己脫逃的鞏信?因為鞏信就和張德有著類似的認識。鞏信當時為什麼會有「有將無兵」之言?
宋瑞眼中露出沉思之色。
停了停,他再度輕歎道:「陛下不愧為天縱奇才。」
張德立馬接到:「陛下聖明,一眼看到此處,所以他當初在瓊州整軍,並用新法練兵,更首先明令,軍中必須要做到令行禁止。」
張德對「他的」陛下之敬服,那也是不用說的。
宋瑞頷首,他又看了張德一眼,臉上微微露出了點笑意。
就在此時,小秀才蕭資急匆匆地走來。
「相公,張將軍,謝明的軍情已到。」
說著,他將手中的一頁紙遞給了文天祥。
宋瑞看過之後,又交給了張德。
中軍帳內,西南總督府麾下的張德、張應科、張世虎,以及廣南都督府的卯大老等人,均相互傳看了軍情司謝明所傳來的最新軍情。
這個最新消息其實就一句話:「已再度查實,韃子兵不足三千。」
看了這個消息,張應科等人先望向了懸掛著的西南地區之圖。
以宋軍現在的標準來衡量,這幅圖其實非常粗略,但它已經是臨行前參謀院所能提供最詳盡的圖了。即便這樣,它的繪製,也還是在謝明不斷送來西南各地草圖的情況下。
當初謝明奉帝國陛下之命,建立專門針對西南地區的軍情網,他的重要任務之一,就是暗中繪製西南地區的山川形勢、道路交通等情況。
然後,他們又都看向了文天祥,神情中更有了急切之意。
宋帝國於景炎十四年開始實施的「經略西南」,其整個計劃,經宋瑞和參謀院事前反覆探討,最後擬定為三個階段。
這第一階段的目標,是禁軍要首先控制夔州路。
宋代的夔州路,它包含了後世貴州大部、以及四川的gqing。
因此,第一階段中的重點,又是奪取gqing府和矩州。
奪取gqing的目的,是要形成對整個川中的威脅,這樣,川中的元軍就會被吸引和拖住,使其在第二階段過程中不能對雲南進行增援。
而佔領矩州,則是要讓它成為宋軍進入雲南的前進基地。
後世的兄弟們學過點地理的都知道,在雲、貴、川三地中,貴州連接廣西和湖南,從貴陽向西南,進雲南的地界;而往北,則是四川的gqing。宋代在交通上,仍是如此。所以,作為西南地區交通的一個樞紐,貴陽您絕對必須控制。
在達成第一階段的目標、川中元軍被拖住之後,第二階段的任務則是:守住gqing府,主攻雲南。
雲南再被拿下,後面也就相對簡單了。
為此,宋帝國動用的兵力,除西南總督府所屬的四川、雲貴兩個都督府之兵,以及水師劉尚武所部外,還有廣南都督府之兵。
宋軍的戰前部署如下:
水師的劉尚武與廣南都督府的陳吊眼所部,先期進駐重鎮江陵。
張應科所部和張世虎的騎軍,包括卯大老所率另一部分廣南之兵,戰前向沅州集結。
鄒渢率軍直接入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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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江這個地名怕是有很多人都眼熟,它自古以來就是由內地進入西南地區的一個要道。
後世抗戰後期,哪個島國的有些鳥人也曾想通過這裡攻入西南,但他們的這個路數,其實模仿的不過就是當年朱元璋平定雲南之策。
有時候我們真的需要好好瞭解自己的歷史,而且也不要以為其它國家的人就有多高明。中國人才是玩謀略的祖宗。
怕的是別人在拚命地研究我們,而國人中的有些人,不僅根本不瞭解自己的歷史,還傻乎乎對祖先的謀略、智慧不屑一顧。
就像近來有些人想對付我們這個東亞之國,搞什麼「結盟」之類的拉幫結派,那玩的其實就是秋戰國時代的「合縱」和「連橫」。
甚至是一度鼓噪而上的所謂「顏色革命」,也還是和秋時代一樣,不過就是在外來的支持下,背著周天子,讓有些諸侯國換一換國君。
這些都是國人兩、三千年前玩過的東西,就算不是專家的咱們,也不難一眼就將它瞧個差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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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所駐的,就是沅州。
當他在哪裡再度「開府」之後,宋軍首先動手的是在江陵的水師劉尚武和陳吊眼。他們也是老套路,溯江而上,水陸並進。
而另一個方面,鄒渢在辰州也領軍進入了夔州路,他的目標直指黔州。黔州再向西,就是gqing。
在兩路宋軍大舉攻擊、尤其是宋軍有水師之利的情況下,歷時不到兩個月,gqing府被攻佔。
宋瑞則指揮張應科和張世虎、以及暫時配屬的卯大老所部,由沅州直撲矩州,拿下矩州後,再回過頭來掃蕩遵義。
至此,整個夔州路被宋軍所控制。
隨後,按事先的部署,鄒渢和姚良臣坐鎮gqing,全力強化哪裡的防禦。宋瑞則在矩州邊休整、邊囤積糧草、軍械,準備攻雲南。同時也不斷接收來自軍情司謝明送來的、北元於雲南的軍情。
此時,宋軍在矩州已重新集結完畢,準備實施第二階段計劃。而有了軍情司對雲南北兵情況的最後確認,宋瑞自然開始調兵遣將。
當下,見眾將都看了謝明的軍情通報之後,宋瑞從案上拿起了另一份文書。
「此為陛下親筆所書之詔,臨行前他特意交代,在諸位將軍進雲南前,務要讓你們親眼所見。」
張應科和張世虎等人旋即起身,恭敬地接過詔書。
這份詔書上也僅寫了四個字:「攻心為上。」
宋瑞淡淡地又開了口:
「諸位將軍,自我等進軍夔州路以來,這一路上可見,北兵其實並沒有多少。更多的,都是一些南方部族之兵。如果沒有這些部族之兵,北兵實不足畏也。」
宋瑞還是細緻的,卯大老在場,他就沒有像一般的士大夫那樣,蔑稱別人為「蠻兵」。
「所以,我等拿下雲南的關鍵,是要爭取、分化這些部族之兵。如能使他們成為朝廷的助力,不僅奪取雲南將事半功倍,更是朝廷和我等之福。這就是陛下親筆所書這四個字的原因。」
張應科、張世虎和卯大老等人當即「卡」的一個立正。
「末將一定謹遵陛下聖意。」
那是,真正的北兵也就僅僅數千騎兵,沒有了其他的「蠻兵」,還不好對付?
「鄒洬和劉尚武已奪取gqing府,有他們在哪裡,川中的北兵勢必難以對雲南實施增援,我等現在實已無後顧之憂。現在,本督下令,張應科、張世虎將軍為前鋒,卯將軍隨本督在後,即ri進軍雲南。」
說到這裡,宋瑞的眼神轉厲。
「但本督在臨行前仍要交代一句話,聖旨在上,無論何時何地,我禁軍的軍紀都一定要嚴。否則,軍事法**,本督絕不對任何人寬宥。」
張應科、張世虎和卯大老再度「卡」的一個立正,面上更露出了肅然。
「末將領命,請文相放心。」
望著離去眾人的背影,張德禁不住握了握自己的拳頭。他是真想也上前,好建功立業。但他也知道,陛下臨行前的嚴旨,已經決定了他只能守在文天祥的身邊了。
他看了看文天祥,就見這位狀元公的面容非常沉靜。
可他並不清楚,針對這個龐大的經略西南計劃,宋瑞的內心其實有多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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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這章準備寫點經濟上的事,想了想,決定還是將有些策略先交代完。
有位書友已經覺得矛盾衝突還不夠,內部的衝突一定會出現,但它應該在一年以後開始,原因看後面就知道了。
具體的戰鬥沒寫,講的比較多的是策略,這也算是兄弟俺在揚長避短吧。
近來更新的少,書友還是給推薦,兄弟我實在是汗顏。
其實在下斷斷續續也草擬了不少,只是不滿意,所以都捨棄了。
後面一定、也是盡量努力保證更新。明天會再更新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