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在景炎十一年的表現,其實很讓帝國的大臣有些不適應,因為這個從不安分的陛下,竟然罕見地在這一年裡沒怎麼折騰。也許唯一的一件,就是在年初又讓他們商討了今後五年之內皇室的用度問題。
代表皇室來商議此事的,是宮裡的大太監吉安。
吉安是肯定躲不掉這件事的,無論是帝國的太后、還是陛下他自己,親自來談這件事,絕對不太合適。所以,作為這倆人最信任之人,只能由他來出面代表。
東對他的交代非常簡單:「吉安,你將內藏庫的帳冊、包括鑰匙都交給太后之後,去見老師和趙大人,找他們要錢。」
吉安腦袋一悶,這件事可絕不是「去要」那麼容易。
他立即變得小心翼翼:「陛下,不知臣要多少為宜?」
東那時心裡還有邪火,所以就翻了他一眼,惡狠狠地道:「朕也不知,你先漫天要價,再落地還錢。」
自廣東韶州的永通錢監和惠州的阜民錢監、以及福建的豐國錢監被朝廷控制後,按它們過去一年至少一百五十萬貫以上的產錢量,以新幣制論,那至少是一千五百多萬貫。雖說眼下生產肯定沒有恢復到原先的水平,但朝廷一年要多好幾百萬貫的收入,這肯定也是沒問題的。
咱既幫你們弄了國債和寶行,又還要說服太后和宮裡,你們也該舀出點來幫咱在面子上應付一下。什麼事情全是咱忙活,裡子、面子全讓你們得了,咱這竟然就沒動靜了,這簡直就是沒把咱這個帝王放眼裡。不行,這事沒完。
吉安差點就杯具了,陛下他就沒譜,你讓人怎麼辦?他只能先去找太后討個意見。
吉安的小心謹慎自不待言,而陸秀夫、趙與珞等朝中的重臣,也全都慎重其事。因為這件事並非僅是歷代前所未有之舉,它對帝國今後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了就是朝中再沒眼光之人,也都心知肚明,以至於內心頗為揣揣。
後世史書對此事的所載依然非常簡略:「景炎十一年春,內寺之人詢宮中用度,朝臣悉商之,遂一定五年,後成定例。」
那時的吉安肯定不知道,作為這個影響帝國未來更深遠舉措的參與者,由於帝國的傳統、以及其它不可明言的原因,他在日後的史籍上僅僅留下的是「寺人」兩個字。
但這個命運早已因「他的陛下」被改變的太監,更不可能預料到的是,這一年所發生的有些事,徹徹底底地改變了他的一生。
事實上,東的「老實」,不過就是他覺得已經將事情弄的不少,這些新的措施既要讓朝臣們有時間來適應,也有許多做法還需要試行,並看看其中是否存在問題,以便將來改進。
從這個角度來講,帝國大臣們手裡的事情實在已不少,你也不能總是折騰,該緩一緩了。
但東之所以能在這一年裡保持「安靜」,其實是他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其它的事情上。
在後人的眼裡,杜滸絕對是景炎年間帝國最神秘的人物之一。並且有相當多的人認為,這個杜殺手在這場天下爭霸戰中,他對北元朝廷傷害最大的,一是向宋帝國不斷地提供了大量的北方軍情;而更重要的,是他在對方的不知不覺中,搬走了大量的人口。
宋帝國的軍情司究竟在這個過程中,向南方運送了多少「流民」,根本在以後無法考證。
後世的研究者從留下來的零星資料中,所能推測到的只有一點:帝**情司當年以淮河為界,淮河以南、長江以北,行事相對來說膽大;而淮河以北,則非常隱秘。
杜滸他們在淮南東、西兩路行事有點大膽,這完全可以理解,因為這裡是江淮軍的老巢。各種「關係」很多不講,地理上又靠江、靠海,安排各種流民很快「消失」,並非很難。
而在淮河以北地區,他們究竟是如何將眾多的百姓給「分流」了,並且還將這些人給「流」到北方的沿海,再轉往南方,則頗為令人思量,這是由於其中的難度相對來說有點大。
在其他人的推測中,一個最大的可能,就是這背後隱藏有一個龐大的計劃。
後人對此並沒有猜錯,當時的兵部、軍情司的確存在一個圖謀。這個圖謀的主要目的,就是盡量將北方的百姓給「引到」南方來,而且它就被策劃者之一、兵部尚書文天祥給命名為「斷源之策」。
只不過後世之人很難瞭解這其中的細節,因為有太多的秘密被相關的當事人在後來給抹掉了。
東是絕對不會放棄「招攬流民」的。因為在這個時代,無論是戰爭、還是發展經濟,你主要依靠的就是人力,人口之寶貴根本就不用多說。
但是,這小子當時考慮更多的是,在帝國南渡超過了一百五十多年、已經基本上失去了在北方所有根基,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還失去了百姓所謂向心力的情況下。單靠軍情司在這個他們相對來說「陌生」的地方做這件事,難度不僅很大,而且從力度上看,也是遠遠不夠的,故此,最好在北方能尋找一個助力。
在經過權衡與比較之後,他把目標放到了全真教身上。
東對全真教的興趣自然源自於《射鵰英雄傳》,看過這本書的人多半會對哪裡面的中神通王重陽、丘處機等牛鼻子老道們有深刻的印象,而他本人更絕對是有大大的好感。
在他的評估中,作為北方最先被打壓的教派,全真教的地位實已經遠不如從前,它完全應當成為帝國再度拉攏的對象。
說白點,這個狡詐之徒不過就是瞄上了別人廣泛的群眾基礎,他的真正目標,就是要將全真教的勢力,化作帝**情司在北方活動的助力。
當初他讓趙與慶再度前往北方的真正目的就在於此,至於所謂的為吉安討《全真密要》,不過就是一種說辭。您千萬不要以為這小子真的就那麼好。
為了嚴格保守秘密,他把這件事的知情者限制在了最小的範圍內。除了具體的執行者趙與慶,帝國的核心重臣只有陸秀夫和文天祥、以及身兼協助和參與雙重身份的杜滸知道。
東知道,在某種程度上,社會的團體就如同所謂的世家,他們在本能上具有的現實性,決定了這件事絕不是光拉攏就可以的,帝國自身的實力和表現在其中同樣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所以,他在與文天祥、以及即將北上的杜滸和趙與慶的密商中,就交代道:「道長,朕認為,您到北方之後,先不要和全真教的人聯繫。」
老道怔了怔:「陛下的意思?」
去了不見,啥意思?
「朕的看法是這樣,等劉師勇將軍收拾了北兵的水師之後,道長再與他們見面。」
您真的不能怪咱機心太重,丘處機這個牛鼻子老道當初在宋、金、蒙三方中,選了蒙古這方,您就不能說其中沒有「權衡」。
宋瑞和趙與慶吃驚地看著哪個小鬼頭。其實他們全都理解陛下如此安排的緣由,戰場上贏了再談,這才有底氣。但你現在就認定行朝一定能贏?
「假如朝廷在水上不能贏,就沒必要見他們了。」東接著淡淡地說道。
渀佛為了打消眾人內心的不安,他又來了句:「只不過朕覺得,朝廷此次必定能贏。」
宋瑞和趙與慶相互看了一眼。你永遠無法解釋的事之一就是,這個小鬼頭超越其他人的信心。
但帝國陛下顯然根本不想做任何解釋,他又轉向杜殺手:「杜將軍,道長前往北方所肩負之任,你一人知道即可。」
杜滸沉聲回道:「末將明白。」
「至於軍情司在北方的行動,不要受道長此行能否成功的任何影響,要始終繼續進行。」
帝國陛下的臉上有著某種這幾人都熟悉的壞笑。「朕聽聞民間有言,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在有些事情上,帝國更應當如此。但假如道長如有所需,你可以臨機決斷,給予協助。」
杜滸卡的一個立正:「末將謹遵陛下聖喻。」
「文相,軍情司在北方的行動,讓翁州的水師全力配合,關於行動上的細節,依然以軍情司為主。」
宋瑞對整個計劃所將造成的深遠影響,是絕對明白的。他沉聲回道:「陛下放心,臣自會在兵部交代。」
「道長,此次北方之行,您不必管軍情司的事,只需和對方聯絡即可。但也千萬不要急,朕和朝廷等得起,即使談不攏,也沒什麼了不起。您如有消息需要傳遞,也一定要直接和杜將軍聯絡,絕不可通過他人。」
趙與慶剛點了點,就見哪小子又露出了壞笑。
「不過,道長啊,朕建議您是不是先渡海到哪個什麼高麗去一下。朕猜測,北元在哪裡造戰船的場面是會很大滴,嘿嘿,您真應該去見識見識。」
老道立馬翻了小鬼頭一個白眼。咱剛覺得這件事還算輕鬆,你小子轉眼就給咱來事。
不同於杜滸的雄心萬丈,趙與慶其實是在忐忑中前往北方的,因為過去經歷早已告訴他,這事情並非如想像的那麼容易。更何況在他的內心裡,當時依然存在著對即將到來
之翁州大戰的擔憂。
趙與慶的使命肯定不會順利,而陛下的一個「不急」,就此導致他「長住」北方。
然而,不僅蝴蝶的翅膀已經扇動了,天下的形勢也同樣有了相應的變化,如此,有些人的想法必然會隨之改變。
東是在景炎十一年下半年見到他內心裡非常想念、而又久未謀面的道長。但隨道長此次回瓊州的,不僅有杜滸,而且還有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全真教的張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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