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廣南都督府。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禁軍兵士在它周圍的戒備,近期已明顯加強。
東在文天祥陪同之下,正在院子裡散步。他是於景炎十年入秋之後到了廣州。
已經不會再有人認為「小鬼頭」這又是跑去湊熱鬧了,相反,令瞭解點陛下行蹤的行朝重臣震驚的是,這位頗喜好亂跑的帝國君主,此次「出巡」卻帶了眾多的兵部人員一同前去。整個兵部在瓊州,只留下了茅湘等人看家。
只不過要是讓他們再知道,與此同時,各地的宋軍主要將領,除杜滸、劉尚武等人不太好返回之外,均接到兵部密令:務必於本月底以前趕往廣州,這些朝廷的大佬內心裡面還會想到什麼,哪就真的不好說了。
東其實這時候也不知道,當他的座艦在帝國水師的護衛下,悄然駛向廣州之時,由於他的心越來越「野」,所有人同樣認為,他也到了應當被關進某個「籠子」裡的時候了。所以,此時此刻,同樣還有另一艘船,也載著另外兩個人,從福建前往了瓊州。
東在廣州的駐蹕之所,就是廣南都督府。這一方面是由於新的皇宮還沒有建好,二來也是兵部為了他安全的需要。事實上,就是他入城,之前都沒有通知在廣州的文官,完全由兵部自己安排,於夜間秘密進入。
東對此是很滿意的,因為他到廣州的目的之一,就是與文天祥商議一些事情。
宋瑞內心裡也很吃驚,他先前得到的兵部密報是:陛下將於近期前往廣州。但他沒有想到,整個兵部幾乎全都來了。
帝國陛下在和他、以及廣南都督府的眾人稍事見面之後,立刻就與他單獨密會。
哪個已經長大的小鬼頭,一上來就開門見山:「文相,朕此次前來,是有要事相商。朝廷即將制定新的國策,它牽涉到軍中所有的將士。所以,朕想請您先對此進行評估,然後再與軍中將士商議。」
說完,他將數頁手稿遞了過來。那手稿上清晰地寫著:《帝國土地田賦規制》。
然而,接過手稿的宋瑞剛準備看,東卻阻止了他,並言道:「文相,此事牽涉甚大,請您細細琢磨之後,再將意見告訴朕。」
帝國陛下如此慎重其事,宋瑞自然不會怠慢,他當夜就仔細閱讀了這份陛下親的手稿。只不過當他讀了之後,他內心裡的震驚,就已非語言所能描述了。
東信任文天祥是無疑的,這是由於他認為:當一個人能放棄奢華的生活,還散盡家財來挽救這個帝國,更在面臨生死抉擇之時決不屈服,這個人就絕不是將錢財看得很重之人。而且他還知道,宋瑞對帝國存在的一些弊病,也非常瞭解。
從許多方面來說,宋代在我們的帝國歷史上,的確扮演了承上啟下的角色。它有很多的做法,為後世所採納。
從土地制度上講,起於北魏、大成於隋、唐的均田制,在施行了近三百年之後,到了唐代的中期,就已逐步開始瓦解。
這個瓦解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一方面帝國的人口在不斷增長,一方面是土地無法再增加,加之於豪強大戶不斷地侵佔土地,帝國可供分配的土地越來越少,這個政策自然也就維持不下去。
歷唐代後期,經五代十國到了宋代,在土地歸屬上,除了「官田」和「私田」,已不再有「口分田」。
這個過程,其實代表著土地私有化的進一步擴大。它有合理的一面,因為這使朝廷在分配和管理土地時,更為簡便。
由此帶來的,是民間的土地買賣大為增加。「千年田八百主」這句話,就是當時對此非常生動的一種描述。它造成的另一個後果,則是土地兼併的激化。
宋代解決社會矛盾以及國家財政問題,其實很有主動性,而且頗具有後世國家干預經濟的雛形在裡面。
如此斷言,是因為宋代除了不太成熟的「以工代賑」政策,以及國家將饑民、難民招收進禁軍、廂軍等措施以外,它的另外一些做法,依然能在後世看到影子。
這一是表現在,朝廷有意識的大規模引進、推廣了良種占城稻,提高了帝國總體的糧食產量。這是它地不如漢唐廣、而人口遠遠超出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就是它的官田,客觀上仍起來到安置無土百姓的作用。
最值得注意的是,宋代在官田上,還有很多主動的買賣行為。
北宋時,帝國的財政危機就曾迫使朝廷出售過官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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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食貨上一·農田》上就記載:「紹興元年,以軍興用度不足,詔盡鬻諸路官田。……」
嘿嘿,後世的所謂土地財政,其實煌煌大宋朝早就玩過了。
但是,出售官田雖救了急,朝廷卻也失去了其中的租賦。因為在偷逃賦稅異常嚴重的情況下,官田之賦就成為朝廷收入的一個重要來源,甚至連軍糧都多仰仗於此。
在帝國財政危機的重重壓力之下,朝廷迫於無奈,又強行收買了民間的土地,這就是賈似道在理宗景定四年施行的「景定公田」。
「景定公田」的做法是:朝廷先定下各級官員名下的田土標準,一品官限田五十頃,每一品遞減五頃,至九品為五頃,多出來的田由朝廷回購,成為官田,然後租給百姓耕種。
賈似道這傢伙別的方面不咋地,但在這件事上很有點魄力。當初宋理宗因牽涉太大,非常猶豫,他竟然以辭職相威脅,並率先舀出自己名下的一萬畝土地作為官田,封住了反對者的口。僅僅在三、四個月內,就從朝廷官員名下買回三百五十餘萬畝土地。
由此也可以看出,朝廷的官員佔有的土地的確是不少滴。
如果用後世的話表述整個過程,其實就是,宋代在土地制度上,先是國退民進,然後又國進民退。而且賈似道所為,就是以後台灣所採用的土地改革做法。
後世真的沒有多少新意,有太多的事情都是我們的古人早已玩過的。
賈似道的做法實際上不能不說有他的道理,但這傢伙沒玩好。
簡單地說,他收了別人的地,給的補償低,而且還多是貶值的會子。其後,由於仍滿足不了朝廷所需,又一再降低了限田標準,並擴大到了民間,再加上官員的舞弊,其結果,民怨沸騰。他最後身敗名裂,身首異處,也就並不奇怪了。
東同樣評估了這個「景定公田」,但他並不認可這個方案,這主要是他覺得這個做法並沒有解決帝國真正的「賦稅不均」問題。
他實際上認為,自秦漢以來總的趨勢,是帝國土地私有化越來越擴大。因為這個時代,與後世共和國的情形差別很大。
共和國的人均耕地,就是在剛建國時,也只有區區的幾畝,如果還任由土地兼併,於「蒜你狠」,「豆你玩」之外,投機商人再給你天天來個「糧身高」,天下就兩字:大亂。在此種情況之下,徹底控制耕地、乃至於糧食都是必須的。
而宋代的人均田畝數約為10∼20畝,且以後世的眼光,這塊土地上仍然還有很多地方沒有開墾。因此,他順應歷史的趨勢,推進或擴大私有化應當比較恰當。
在這個心狠手辣的後世廢才心中,既然要做,要麼乾脆「官」到底,要麼也「私」到盡,絕不拖泥帶水。
但宋瑞看了他的規劃,內心之中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因為帝國陛下的打算,又是反著來。
賈似道收田,可陛下要放田,並且更要將以前的官田全都給放出去。天下還有誰比他膽子更大的?
宋瑞當然清楚陛下這個新規制針對的是什麼人。在他的評估中,這個舉措的真正關鍵,是決不允許逃稅。
事實上,對於文天祥這個人,我們是不能單憑「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句名言,僅知道他是個忠貞之士就可以的。
甚至再通過他死前曾留下的遺言:「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瞭解他勇於慷慨就義,也仍然不夠。
因為宋瑞還是一個在危機四伏的帝國末期,對當時的社會弊病、尤其是帝國的上層,有著非常清醒認識的傑出之士。
關於這一點,我們只要看看他考中狀元的殿試對策卷就可以瞭解。
但宋瑞更清楚,這個舉措一旦弄不好,賈似道的結局就在不遠。可陛下親自前來徵詢他的意見,這就是要他的一種明確表態。
宋瑞一夜未合眼,但他第二天就覲見了陛下,並說道:「陛下,臣對此並無太多的異議。但臣……」
東立刻打斷了他的話:「文相,有您這句話就行了,其它的您不必牽涉其中。您先將此事告知少傅、劉將軍等人,然後再召集軍中眾將曉諭朕的旨意,並商討其中涉及軍中的部分,朕隨後會親自和他們解說。」
好麼,乾綱獨斷了啊。
宋瑞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決然言道:「陛下,有些涉及軍中的部分,臣以為太過。」
東臉上敬佩加欣慰的神色一閃,卻搖搖頭說道:「朕並不覺得過了,相反,朕卻認為,有些事情壞就壞在不公。」
東是真的狡猾滴,雖然他為帝國新的賦稅政策費了不少心思,可這個所謂「新國策」其實一點都不複雜,這個廢才大量的心思實際上全放在了相關的輔助措施上去了。因為在他自己的看法裡面,這才是擺平朝廷眾人、並順利地推行新政策的關鍵。
有時候僅憑單一的政策,未必能取得預先設想的效果,恰恰是相關或配套的措施,很可能會到緩衝或潤滑的作用,保證了政策的執行。
政策要組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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