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里海涯下令撤離贛州城時,他望著這座城池恨恨地咬了咬牙……相反,贛州城上的翟國秀、劉浚和陳子敬,則都長舒了一口氣。
阿里海涯攻打贛州,這也是奪取梅關所必須的。
梅關是確保控制江南西路的一個不可或缺的條件,失去了它,就意味著江南西路向廣南東路敞開了大門。但要想奪取梅關,就必然是舀下整個南安軍,而舀下南安軍,則又要先佔領贛州。
宋代的「軍」,很多時候並不代表軍隊的意思,它其實表示的是一個行政區劃。就像以前提到過的,它有州、縣兩個等級。但無論處於哪個等級,它們的地位,是要低於相應的州和縣的。
你比如說贛州,它在宋代就屬於「上」州,它轄有十個縣,宋徽宗崇寧年間,即有「戶二十七萬二千四百三十二,口七十萬二千一百二十七。」而南安軍由於地理位置重要,級別也相當於州,但卻屬於「下」州。
南安軍雖不大,它也轄有南康、上猶、大庾三個縣。其中,南康與贛州的州治贛縣接壤,大庾就在梅關下面。所以,元軍要想奪取梅關,就必須先攻佔贛州,因為贛州是通往那裡的必經之路。
當初鄒洬與劉浚商議的時候,因擔心他們過於前出,曾建議他和翟國秀暫且略向後縮,放棄贛州,先確保南安軍。等平定了廣南東路之後,再進取。但翟國秀和劉浚商議過後,委婉地拒絕了他的建議。
宋代江西的地理交通,可以形容為一個紡椎,也就是它有兩條貫穿大部分地區的主幹道路,一個始於贛州,經吉州,臨安軍,到隆興府;另一個也始於贛州,經建昌軍,撫州,再到隆興府。也就是這個紡椎的兩頭,一個在南昌,南昌再往北,就是江洲,另一個就在贛州。
翟國秀和劉浚認為,像贛州這樣也很關鍵的地方,就這麼輕易地放手,實在是太可惜了。況且,即使守不住,也還可以再撤向梅關,故此他們決定,背靠南安軍,先控制贛縣。
他們的決定,得到了兩個人的全力支持。
這最重要的,是陳子敬。
陳老道就是贛州人,而且這裡也是他當年起兵之處,他希望早日收復家鄉這是肯定的。翟國秀和劉浚進軍江西,一路經瑞金、雩都,殺到贛州,如此的順利,這裡面其實陳老道和軍情司起的作用非常關鍵。
文天祥當年圖取江南西路,整個江西群起響應,但贛州卻始終沒有舀下,因此就留下了非常大的隱患。待李恆派兵援贛州,自己親自奔襲宋軍於興國,宋瑞大敗,連退路實際上都沒有了,大好的局勢就此再也無法挽回。
由此也可以看出,當初宋瑞進兵江西的計劃,是存在有很大缺陷的,也許哪就是過於急切了。
這個教訓對陳子敬來說,是非常刻骨銘心的。所以,當東和他透露了謀取江南西路、廣南西路,進而攻佔荊湖之地的計劃後,他和軍情司立刻就在江西做了非常充分的準備,尤其是贛州城內。
翟國秀和劉浚的進兵,不僅沿途有軍情司提供軍情,並且元軍此時在江西各地力量又非常薄弱,再加上各地人心浮動,攻取瑞金、雩都就都非常快。他們也絲毫不在這兩地停留,而是直撲贛州。
贛州本也算是大城,但陳子敬和軍情司這回是真下了一番功夫,事先就在城內做了手腳。等宋軍一到,立刻就來了個什麼亂民暴動之類的裡應外合,贛州城就這樣落到了他們的手中。
現在,既然陳子敬堅決反對棄守贛州,而且哪兩個哼哈二將也當仁不讓,再鑒於此時朝廷還沒有派遣官員,這個假老道立馬赤膊上陣。不僅親自坐鎮贛州,以該地為中心設立了軍情司在江南西路軍情網,更臨時還客串了一把城守大人。
還不算衣錦還鄉的陳老道,一反過去的低調,仗著自己各方面情況熟悉,不僅張貼告示,招攬流民百姓,散財組織民夫搶修城池,搬走附近城鎮裡物資的事更沒少干,至於綁架工匠,這只能算是順帶。總之,朝廷過去施行的種種舉措全被他進行了照搬。如果不是翟國秀和劉浚的兵力少了點,他們的動靜肯定更大。
但陳老道其實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傢伙,而最能表現他本事的,就是拉隊伍。
當年他僅憑自己的家財都能拉起一支桿子,現在有了軍情司這個後盾,再有了贛州府庫裡的錢財,立刻就玩得更大。
因為擔心翟國秀和劉浚的兵力不足以守住家鄉,這個假老道就和那兩人商議:「翟兄,劉兄,張總使哪裡暫且無法進兵,鄒洬又無暇顧及此地,怕是我等要孤軍守上一時了。」
翟國秀和劉浚其實和陳老道的背景差不多,所以他們在一起時,就比較放鬆。
他倆一起望著這位「地頭蛇」,問道:「子敬兄的意思是?」
陳子敬咬著牙說道:「贛州乃一大城,咱們的軍力似乎有點不足,在下的意思是,立刻招募義士,就地擴軍。」
翟國秀和劉浚的眼中頓時精光四射,因為這個時候,帝國陛下已經任命他二人為禁軍第一師第一旅的正副指揮使。同時更詔令:整個第一師以後還要擴充為第一軍。但是,誰能想到,他倆擴軍竟然擴到了江南西路,而且還是第一個。
劉浚是一臉的熱切之色。只要是軍人,擴軍哪是人人都喜歡滴。
他更知道,陳子敬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第一旅現在也不過就五千餘人,要守衛贛州這個大城,兵力是顯得單薄了點。
翟國秀就稍要沉穩點,他當然也想擴軍,但略加遲疑,然後他說道:「此事是否先派人報送張總使?」
陳子敬擺了擺手:「翟兄,事急要從權。張總使哪裡肯定要報,但事情也可先做,這也是為了守住城池。你放心,事後我軍情司定會將此事上報陛下,為你們證明,決不置身事外。」
見翟國秀點了點頭,這個假老道又低聲接著說道:「陛下在福建時,曾有聖喻:凡臨戰城池百姓,殺敵者按軍功論賞。這本就是讓我等可以臨時擴軍。」
劉浚立刻接道:「正是。」
就此,這三人的守城計劃也就定了下來。陳子敬負責處理民事,翟國秀策劃守禦,劉浚負責招攬義士,並訓練他們。
陳子敬如此鼓動翟國秀等人擴軍,一方面確實是為了守住家鄉,而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順便解決別人加入禁軍的請求。而這個人,就是他的二弟杜可用。
杜可用是贛州邊上的南康人,他在歷史上本是個「叛賊」,這是北元的說法,但在咱這裡,沒二話,當然是「義士」。
這個杜叛賊其實本應在至元十七年起兵,後兵敗被殺。可這個時空,由於有瓊州的宋室在,他就始終隱忍不發,一直在尋找機會和宋軍接上關係。
自然,軍情司的人、特別是陳子敬這個地頭蛇,也絕不會放過這樣的兄弟。等雙方拉上關係見了面,再敘上什麼老鄉之類的感情,這兩人一拍既合,乾脆叫上了大哥和二弟。
翟國秀和劉浚攻贛州城時,在城內指揮手下裡應外合的、就是這兩個早已領人混入城內的兄弟。
陳老道本就負有籠絡人心的職責,他現在也會忽悠,在他的如簧之舌鼓吹下,他的杜二弟早就一門心思要加入禁軍。
而杜可用既然在歷史上起兵造反,並且引來元軍的鎮壓,手下就決不是什麼幾百號人,否則,哪只能稱之為聚眾鬧事。如此,就導致禁軍第一旅的兵力在短期內得到了大大的增強。
但是,陳子敬等人這次守贛州,面臨的壓力是很大的,甚至守住都可以說有幸運的成分。
因為鄒洬等人在韶州、南雄的行動,由於臨水,可以得到水師的有力支持。而翟國秀和劉浚不同,他們先期進入贛州,從某種程度上就是輕兵,不可能攜帶大量的物資,這就給他們守城帶來了不少難題。
霹靂炮在目前宋軍的守城中,它的主要作用是對付回回炮,壓制對手的遠程打擊。可翟國秀和劉浚的行動,為求快速,並沒有攜帶如此笨重的武器。就是另一個宋軍守城的秘密武器、水泥,他們也沒有攜帶。這就使得整個贛州的防禦,相對弱了很多。
而阿里海涯要想奪取梅關,他必然要對贛州進行攻擊,可他的回回炮,卻給翟國秀等人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因為元軍的回回炮投擲距離是遠於一般投石機的,它的特點就是「用力省而所擊甚遠」。在既無霹靂炮、又沒有大型投石機的情況下,宋軍就吃虧了。
當對方不斷地將石頭,甚至是巨石扔進來,而你卻無法反制時,宋軍的兵士暫且還並沒有什麼,他們可以利用如城牆後面的死角,或頂著盾牌來躲避,但城中的百姓就不可避免的出現慌亂。
襄陽之戰中,元軍就是這樣徹底擊破了守軍當時最後殘存的一點希望,由阿里海涯親自招降了呂文煥,他現在不過就是故技重施。
在阿里海涯持續不斷的打擊下,陳子敬差點就焦頭爛額,這個臨時父母官一面安排人安撫百姓,一面在城裡再度重申了陛下的「今守城一日,以後免稅一月,守城一月,免稅三年,凡殺敵者按軍功論賞」的聖旨,另外他還大肆宣揚,援軍不日即到。
但是,真正讓阿里海涯暴怒的,還是翟國秀和劉浚這兩個哼哈二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