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師爺的管家年齡並不大,他的名字叫陸德源,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幹練之人。(
陸德源去瓊州,雖然主要是為了生意,但同時也不乏含有其它目的。因為即便也聽到了一些傳言,可在鄭師爺和李將官等人心目中,包括這個陸德源,瓊州始終是一片淒涼的景象。那裡可是人人都知道的、朝廷過去發配犯人的蠻荒之地。
就是宋軍的行為,也在無形中強化了他們的這種概念。瓊州的這幫人,糧食要,布帛要,鐵器也要,至於其它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們竟然也統統要,不行了,甚至還來搶。這只能說明他們那裡的情況,實在是不怎麼樣。
說實話,身處臨安這個天下聞名的銷金窩,在這些人心裡,是根本看不上瓊州哪個地方的。這就好比後世大都市裡的人,你把你們那裡說得像花一樣,他覺得還是沒他的北京、上海好。
但他們的心底深處更有一種好奇,朝廷都和咱們一樣投降了,可那幫傢伙卻如喪家之犬跑到了哪個荒島上,現在竟然還整出了那麼大的動靜和這麼多寶貝,那裡到底有什麼呢?
陸德源到了瓊州,從進白沙港開始,目之所見,讓他已是大吃一驚。
白沙港是瓊州最重要的港口,行朝自然要大力整修並擴建,這麼幾年下來,它的規模早已不是南宋其它地方的港口所能比擬的了。在陸德源的眼裡,形容它是「千帆競發」一點也不誇張。當然,這位老兄當時心神不定,光看上面的帆了,也沒太注意那帆下面實際上是不是還有漁民的漁船。
等陸德源進了瓊山城,他徹底迷糊了:這那是什麼蠻荒之地,你江南的很多地方和這裡相比,差得也不是一點半點,就是臨安,也不遑多讓。他神思恍惚地在瓊山城裡轉了半天,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到錯了地方。
一個人如果他認為別人是要飯的乞丐,卻突然發現對方實際上有萬畝良田,他多半也是蒙了。
但陸德源畢竟來自「大地方」,見多識廣,他很快注意到了瓊州這裡的真正奇特之處,那就是建築。因為瓊山城,包括城裡的各種建築和道路,明顯使用了一種新的東西。有了這種東西,建築顯得非常結實,而道路,則可以弄得相當平整。
不過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種其它地方從所未見的東西,竟然城裡和它附近的百姓民居,全都在使用。(難道這東西在瓊州到處都有?
他忍不住向坐在路邊歇腳的幾個鄉民詢問道:「恕在下冒昧,請問你們這裡的房子,怎麼都是這樣的?」
被問話的鄉民還沒吭聲,他傍邊的一個老人家不樂意了,「小伙子,可不能亂說話,這可是朝廷的恩典。」
陸德源一楞,這蓋房子怎麼也和朝廷攤上關係了。
哪個老人家顯然也明白了,他略有點自豪地解說道:「後生仔,在咱們瓊州,你要是想蓋房子,只要到衙門裡吱一聲,有房子的圖本供你挑選,等你選好之後,自會有人來給你蓋。」
陸德源不禁問道:「都是這樣?」
老人家笑瞇瞇地說道:「是啊。」
「不收錢?」
「有錢你就給唄,沒錢以後慢慢給,反正價錢一樣一樣地都定在那了。」
陸德源不甘心的問道:「要是我想自己建呢?」
老人翻了他一眼:「你要是不嫌麻煩,也沒人來問你。」
明白了,這東西還是朝廷提供的。陸德源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老人家,這個蓋房用的東西,在下是不是可以弄點?」
那老人立刻把臉翻下來了:「這可不行,朝廷有旨意,這寶貝只能給咱瓊州自己人用,外人可不許。」得,這個老人家把家還把的賊嚴。
水泥才是人家穿越者根本不會售出的寶貝。
但陸德源的內心更吃驚,一下子就給所有百姓蓋房,這要花費多少?這個東西的價值,怕也是不菲吧,這個行朝到底有多少錢財和寶貝?
老弟,就是在後世,房子也不是三年兩年就能全蓋好,瓊山府不過是沾了帝國「臨時首都」的光,所以動作的力度大了點。其它的地方,那就差多了。再說,這個時代蓋房子,主要是用磚瓦木頭加石塊,沙子海邊多得是,所以材料花不了多少錢,再加上點工匠們的人工費,也就是這個宋代的水泥有點蒙人而已。當時的陸德源多少也被忽悠了啊。
話說回來,二十一世紀的房地產行業也不過如此。所謂的暴利行業,它通常就是:價格砍掉一半帶拐彎,你還需給這個成本加一形容詞,接近。真要是把所有的價格都公開,商人們還怎麼玩呢?
陸德源按照事先鄭師爺的指示,找到了戶部衙門,在遞上了要送給朝廷的圖清單後,他被請進了一個房間。開始,裡面的戶部官員還算客氣地向他表達了謝意,但當他表示還想換點景炎至寶之時,哪個官員的臉上顯然有了譏誚。現在人人都想來換咱們的寶貝,為了達到目的,連這種送東西的招數都用上了啊。
總算官員看在他送東西來的份上,沒有將臉翻下來,但他回絕了陸德源的請求:「景炎至寶製作極為不易,數量實在有限,而來換的人又太多,朝廷現在不得不暫停兌換,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等以後吧。」哪個官員的表情已經有點冷。
陸德源這個時候真正的心態,已經變得前倨後恭,他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大人,在下並不敢強求朝廷,只是我等前來,是蘇先生授意的。」說完,他舀出了臨走前李將官給他的牌子。
那官員這才收起了臉上冷色,在看了他一眼之後,舀著哪個牌子走了出去。過一會他再回來的時候,就又帶了個等級比較高的官員。
這個官員在詢問了他的身份,以及如何得到牌子之後,很認真地告訴他:「此物千萬不可丟失,也不可隨意在他人面前顯露。」他指了指先前的哪個官員,「以後你到瓊州來,可以直接找林大人。」
陸德源後來才知道,這個官員和蘇先生的關係是非常密切的,因為他的名字叫蘇景瞻。
陸德源在瓊州待的時間並不長,他回去之後自然講了一個不一樣的瓊州,鄭師爺和李將官聽了均吃驚不小。
對李將官來說,其它的他並是很關心,他更看重的還是那塊牌子。蘇先生的本家就掌管著景炎至寶的兌換,怪不得他說「沒人會為難你」。這別人換不了鳳寶龍寶,咱卻能換到,這裡面的道道……。蘇先生仗義啊,咱可不能沒有表示。
軍中有多餘的軍械?都發到對面去,打仗嗎,哪能沒消耗?留這麼多在軍中你說不明白,換點龍幣還能給弟兄們當賞錢。
鄭師爺的商隊又弄到了糧食布帛?也發到對面去,軍中夠吃夠穿就行了。
來了一些流民想過海到對面?截下他們幹嗎,留在這裡還烏煙瘴氣。
兄弟們也有跑了的。這個有點過分了啊,但軍中總有這樣的鳥人,拉點流民來補充補充就行了。
下面的人也在倒騰點小生意?咱吹海風遇沙子,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沒人管」的李將官變得是越來越肆無忌憚。
鄭師爺自然也大吃一驚,因為他從陸德源的描述中得出結論:瓊州並不是蠻荒之地,相反,它很有可能遠遠超過了江南的很多地方。而且憑著陸德源在市面上所見可以推斷,瓊州本身並不缺東西,那麼他們弄那麼多東西幹什麼呢?聯繫到對方私下裡招收流民的行為,這只能得出另一個可怕的結論:另有所圖。
也許這個已經弄出來很多古怪東西、躲在蠻荒島嶼上的前朝廷,實際上並不可低估啊。鄭師爺的心裡已經有了深深的戒懼。
現在,面對即將到來的對立雙方的大戰,而且這個大戰就在他們的「地盤」上,他們該如何應付呢?更讓他們心理有壓力的是,他們做的事多少是上不了檯面的。
投靠對面,說實話,他們還真沒有考慮,他們畢竟對對方的實力有疑慮。但你要他們立刻掐斷和對面的關係,他們又捨不得。屋子裡的氣氛有點壓抑,鄭師爺和李將官都沒有說話,他們少不了患得患失。
但是,有旁觀者清的。房間裡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依在下所見,無論如何,不到最後都不可輕易與對面斷了關係。」
那兩人一起看了過去,角落裡的陸德源說道:「此時不宜輕舉妄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在下以為,先派人通知對面,似乎比較妥當。」
他慎重地對兩人解說道:「與對面有關係的人,並不止我等。」
鄭師爺和李將官心中一凜。只有在道上了,他們才清楚,有多少人實際上是暗中和瓊州的有聯繫的。江南地面上流轉的鳳寶,以及新風行的龍寶,並不是只來自於他們一家。更令人叫絕的是,這中間有幾家還就是新附軍系統,他們之間更是達成了某種默契。如果這樣看的話,只怕有很多事情,人家遲早會知道,還不如先送個人情。
陸德源所說,更也許是此種情況下,既無奈又明智的選擇。因為一旦你先動,很有可能你會成為最先出局者。
鄭師爺和李將官互相看了一眼,李將官說道:「在下立刻派人通知對面的蘇先生,先看看他的舉措如何,咱們再定。」
鄭師爺點了點頭。
周大寶奉命連夜過海,但是,他帶回來的蘇先生的回信上,只有一句話,「他們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