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小皇帝的話,連後來才走出艙房的蘇劉義和杜滸也都目瞪口呆,道士更是搖頭苦笑。
「道長啊,朕看你和吉安習武,好多時候是一個手在前,一個手在後,為什麼呢?」帝國小皇帝習慣性的又撓了撓腦袋,他的這個招牌性動作立刻引起另外四個人的注意:陛下又有新的想法了啊。
「陛下,哪個在前的一般是虛招,又叫引手,主要用於引誘對方招架還擊,這樣可以探其虛實,察其弱點,這個留在後面的才是真正的殺招。」
道士講到這裡突然不說話了,他的心裡有了一種明悟,已經變的銳利的目光同時望向其他的人,而所有人的目光同樣的變的銳利起來。只有他們的陛下一臉「天真」、若無其事的站在哪裡。
我們要知道,「引手」這個術語在很多拳法中都有。在太極拳的術語中,是指在與人推手時,在對方未發動之前用於引誘對方、試其虛實的招法。這和其它拳種中的解釋基本上差不多,都是指試探性手法,出手的目的在於引誘對方招架還擊,以明其虛實,繼而使出自己後面的招法。
在這裡的四個人都算不上是真正的軍人,但只要他們是武者就夠了,軍事不就是從人類的格鬥中發展出來的嗎?戰爭其實就是兩大勢力的搏擊。天底下很多事情,它們的道理本就沒有多少區別。
阿里海涯兵進雷州,他會不會就是「引手」呢?如果他是引手,那北兵的後手在哪裡呢?
在船艙裡面一個桌子旁邊,圍坐著這五個人。帝國的皇帝在一張紙上,用筆歪歪扭扭地畫了個沿海的簡易地圖。這不是故意的啊,咱用不好毛筆,所以這沿海地形想不畫成鋸齒形都難。其實所謂的地圖,也就是意思意思罷了。
東讓杜滸這個帝國的「情報局長」標出了福建路、江西路、廣南東路和廣西東路,以及瓊州、雷州、廣州、還有?山、潮州、循州、梅州等地名。在這個沿海的巨大半月形包圍圈中,?山和廣州顯得是如此的扎眼,而瓊州孤零零的地處海外。
看著地圖,所有人都露出了嚴肅的神色,他們不可能不思考。良久,還是道士開口,用東認為最妙的語言作了總結:「張將軍就像是我們的引手,瓊州是我們的後手,阿里海涯要是引手的話,更危險的是他們的後手,他們的後手是什麼呢?」
一向很少說話的吉安也緩緩地開了口:「小人以為,張大人那裡,恐怕更危險啊。」蘇劉義和杜滸的眼中露出了凶狠的目光,同時也有深深地憂慮。
得,沒啥咱事了。東伸了懶腰,打了個哈欠:「朕乏了,想睡一會。」千金難買回頭覺,啥時候能睡覺睡到自然醒哦。他邊走還邊腹誹他的老師和宋瑞:整天之乎者也的,累不累啊,還是和武人容易打交道。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道士和吉安的眼中均露出了一種恍惚的神色。
?山,帝國的士兵們和征來的民夫在伐木造屋。指揮他們的是帝國前禮部侍郎鄧光薦和廣西宣諭使曾淵子。
鄧光薦是江西吉安人,在端宗即位後被任命為宗長寺主薄,他的家眷也逃到廣州避難,端宗下海前他在廣州,不幸的是,他的家眷遇到土匪,全家遇難,只有他由於在外而倖存下來。
曾淵子是江西南豐人,他任廣西宣諭使時,曾佔據雷州,但很快雷州就被史格的部下所攻破,他被迫逃了出來。
在元軍佔據廣南期間,他們兩人都過得是東躲西藏,四處遊蕩的日子,好不容易等到張士傑率軍回到沿海,這才悄悄地找了過來。
張士傑因為要調集民夫建立基地,所以就把他二人留了下來,請他們幫助,無論如何,在民政上,作為一個武人,張士傑畢竟還是不太瞭解的。
當下,張士傑四下到處查看,時不時地還督促下面的軍士幾句,只是他的臉上卻並不輕鬆。跟在他後面的弟弟張士虎待他們走到一個人少的地方時,開口說道:「兄長有何憂慮?」
張士傑看了他一眼:「大軍孤懸於外,太險。」
張士虎默默地跟著他走了幾步,又道:「信使來言,文天祥、張應科均已撤軍回瓊州,朝廷是不是不管我們了?」
張士傑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那更多是為了守衛瓊州,看來陛下是鐵心要留在那裡了。」
張士虎抱怨到:「哪個卵子大的荒島有什麼好待的?這幫窮酸懂個屁。」
張士傑瞪了他一眼:「那畢竟是一個落腳的地方。」他眼中有著迷離。「只是我曾建議集中大軍全力攻擊雷州,以屏衛瓊州,但朝廷否決了,而且還說這是陛下的意思。他們在想什麼呢?」他為什麼不說陛下在想什麼呢?是不是他又想到了陛下身邊哪個神秘的道士?
張士虎的粗話已經忍不住冒了出來:「俺看由著那幫窮酸行事,總有一天要完,他們只會***誤事。」
張士傑回頭冷冷地問了一句:「怎麼,想到那邊去了?」
張士虎的汗都嚇出來:「狗娘養的才願意去那裡,媽的,他們就根本不把弟兄們當人。老子就是死,也不願意當畜生。」
張士傑的聲音更冷了:「記住就好,當年老帥拚死拚活的不也就那樣。」
聞言,張士虎不再說話,他們兩人都靜默下來。這是一個定興張家沒有人知道的秘密,即使是他二人,也只是隱隱約約地聽說過一點,並不清楚。
在蒙古兵入侵,北中國大亂的哪個年月,定興張家的家主張柔聚眾自保。蒙古人南下之時,張柔在和他們的交戰中因馬失前蹄被俘,最終選擇投降了他們,並成為了蒙古最早的四個漢軍元帥之一,從此為蒙古帝國在中原的征伐立下了汗馬功勞。只是蒙古人真的信任他了嗎?歷史有如下的記錄:
蒙古帥孱赤台數凌柔,柔不為下,乃譖柔於行省曰:「柔驍勇無敵,向被執而降,非其本意。今委以兵柄,威震河朔,失今不圖,後必難制。」行省召柔至,囚之土室,孱赤台立帳寢其上,環以甲騎,明日將殺之。孱赤台一夕暴死,柔始獲免。
「一夕暴死「,多麼簡潔的四個字。但那天的夜裡會是如何的奇詭?毒殺、行刺,都不可能?那樣一定會有痕跡,張柔第二天不會沒事。會不會張柔在這個土室中用什麼高明的武功,比如傳說中的劈空掌、隔山打牛拳之類,一舉將孱赤台擊斃呢?遺憾的是,歷史記不下所有的細節。張柔更不會將這些講給別人聽,甚至很有可能他連自己的家人都不會說。這只能是一個掩埋在歷史中的秘密。
當張士傑兄弟兩人默默無語的想著陳年往事的時候,遠方的海上,東也在想著這些舊事。但他更關心的是張士傑和張弘范之間的關係。
史記載:「張世傑,范陽人。少從張柔戍杞,有罪,遂奔宋。隸淮兵中,無所知名。」
而?山大戰的記錄中,還有如下的記載:時世傑有韓氏甥,在弘范軍中,弘范署為萬戶府經歷,三遣諭禍福。世傑不從,曰:「吾知降,生且富貴。但為主死,不移也!」因歷數古忠臣以答之。
張世傑的外甥就在張弘范軍中,這也太巧了。而張弘范的做法,至少應該是很留有餘地的。從後代的資料中看,應該能夠猜測張世傑和張柔有很深的關係,因為他們都是現河北省定興縣河內村人,更有人認為他是張柔之侄。
那麼張世傑究竟犯了什麼罪而跑到南方來了呢?
老張殺人了?哪個時代在北方,殺個把人根本不是什麼太大的事,何況他是軍人,整天砍砍殺殺的。
搶女人了?更不是什麼大事,老張要是好色之徒,直接在帝國崩潰的時候,搶幾個、幾十個,甚至更多的江南美女還不是小菜一碟。
為了錢財?帝國搖搖欲墜的時候他若縱兵大掠,又有幾人能管住他?
為了權?他剛到南方來的時候,也就一小校,此後因戰功屢次陞遷才有後來的地位。這麼玩命幹嗎?命都沒有了,權還有用嗎?更何況宋的國策是以文制武,武將的地位本就低於文人,受這鳥氣。
更重要的是,當帝國在臨安已經投降,他帥軍跑到定海時:「世傑次於定海,元石國英使都統卞彪說世傑降。世傑以彪來從己俱南也,椎牛享之。酒半,彪從容為言,世傑大怒,斷彪舌,磔之於巾子山。」
是什麼原因導致他如此的堅決?他是北方人,他生活的地方處於別人的統治下已經三百多年了,他並沒有生活在宋帝國的領域內,沒有所謂宋人的感情。
猜測,歷史給我們留下了無數的猜測,但我們還是能夠猜測到一點的。也許有一個原因能夠最好的解釋,哪就是「仇恨」。
當忽必烈建立元朝的時候,整個中原地區的人口從七百六十萬戶降至十七萬戶,減少了近百分之九十,這個過程裡面有多少殺戮?又會有多少仇恨呢?
東希望很快能知道自己的疑問,但他能不能知道呢?張士傑要是不願意說呢?
宋景炎三年九月初,帝國給張士傑大軍提供補給的船隊在夜間悄悄地到達了?山。聽到這個消息,張士傑總算鬆了一口氣,因為軍中的糧食已經不多了。當他看到所謂的信使和朝廷來人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大吃一驚,無論怎樣,他都沒有想到這三個人會來到這裡。但是,在三個人的身後,還探出來一個更讓他想不到的笑臉:「張樞密,您又瘦了。」輪迴之帝國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