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沒有月光,厚厚的雲層壓得非常低矮,凌亂的風捲起道路上的枯葉和雜草,令人窒息的灰塵在空中飛舞,似乎是馬上就要下雨了。
道路並不寬敞,或者說曾經寬敞的道路被大樹所擠占,路段非常狹窄,許多地方甚至被山水所沖毀,路石橫七豎八到處都是,一幅荒涼而被廢棄的景象,偶爾一聲鴉鳴,讓人感到渾身淒幽,再聽到遠方的獸吼,就會不住地戰慄起來,這裡是人煙的禁地,荒獸的樂園。
三里路說長不長,眼睛就可望見,但道路卻崎嶇不堪,大樹、巨石、溝渠的阻礙,讓行路非常艱難。井笙蒙著半張臉,快速穿梭在密林之中,時而像猿猴一樣蕩過枝條,時而像飛鳥一樣躍過空中。
道路的一端站著一個蒙面人,他抱著雙臂,看向走廊堡壘的方向。
「來了?」
「是的,普羅根?」
「你是空間魔導士?」蒙面人非常地驚訝,他並沒有回答井笙的問題。
井笙更加驚訝,他憑什麼能看出他的底細來?井笙心裡奇怪的感覺又出現了,似乎被人在偷窺,他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你是誰?」井笙朝周圍看了看,他並沒有感覺到其他人的存在。
「普羅根,我知道你的名字叫井笙,很奇怪的名字。」蒙面人似乎有些玩味地念著井笙的名字。
井笙心裡一緊,難道黑騎士裡面有奸細嗎?但這怎麼可能呢?井笙簡直不敢相信。
「不用去猜,我還知道你很多事情。」普羅根倨傲的語態讓井笙陷入了沉思,他無話可說。
「你居然可以預讀五條咒語,很強悍哪!」普羅根越來越驚訝,他的賣弄讓井笙恍然大悟,他知道在山腰時的被偷窺感是真的了,普羅根當時一定藏在山上。
「你會讀心術?」井笙強烈控制著自己不去想其他事情,內心馬上就鎮定下來,偷窺感減弱了一些,井笙抽出長劍,點燃藍色火焰,他有些憤怒了。
普羅根略毫無畏懼地搖搖手說:「你不用毫無意義地猜,告訴我,願意加入自然法師的隊伍嗎?」
「自然法師?」邪惡的自然法師,他們藐視萌神的權威,然後被打入地獄的最深處。
普羅根饒有興趣地觀察井笙,就像貓觀察老鼠那樣。「是的,人類應該在神靈的指引下掌控自己的命運,並向真正的萌神祈禱,我們的稱呼一直是創世神,只有創世神才是萬物的主宰、世間的依托,而不是被人類所異化的萌神,你也可以認為自然法師是創世神原教旨主義者,我們只信奉最古老、最真實的教義。」
「原教旨主義者?霍梅尼還是哈馬斯?」井笙一霎那間的心靈縫隙被普羅根敏銳地探知,井笙抵抗偷窺心靈的能力很弱,他很難做到內心什麼都不想,思維總有散逸的部份,普羅根就能知道井笙在想什麼,即或是部份思維火苗他也能據此推測井笙在想什麼,這種神術實在是太恐怖了。
「好奇嗎?自然法師擁有十萬年的歷史,我們一直在抗爭,也一直努力地啟蒙人類的覺醒,我們才是萌神的最虔信者,當然我們的敬稱是創世神,而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萌神,更不是不知所謂的ri神和月神。」普羅根說得很大義凜然,彷彿聖光將在他頭頂亮起,普羅米修斯也不過如此了。
井笙感受到的威脅是巨大的,沒有什麼事情比心靈被人探知更可怕,井笙覺得他就像被剝光了扔在大街上,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秘密可言。
普羅根笑了笑說:「不被探知心靈的方法我這裡就有,井笙想要嗎?」
井笙直視著普羅根,他不知道普羅根的魔法等級是多少,他又是怎麼學會讀心術的,還有他的自然法師是什麼級別?
普羅根明瞭地告訴井笙:「我是中級金系魔法師。不過我要糾正你一點,我首先是自然法師,不過自然法師可沒有什麼等級分鑒,只有能力的高低。」
井笙的臉色非常難看,他深吸一口氣,讓大腦一片暫時的空白。
正在刺探的普羅根一凜,一片空白的井笙心靈讓他覺得不對勁,忽然,一股極度的危險感從天而降,普羅根內心高喊糟糕,立即彈身後退,胸口險險地避過井笙的長劍,大腿被劃開了一條口,鮮血霎時就浸濕了他的褲子,彈在空中的普羅根然後被一面黃色的光盾正中,頹然從空中跌落下來。
「跑得掉嗎?」井笙的牛角弓已經架起了一支鐵箭,鋒銳的箭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普羅根會為他的大言不慚付出生命的代價。井笙雖然不篤信萌神,但古語說得好,**之外存而不論。萌神以各種神跡昭彰了她的赫赫威勢,不由得井笙不信萌神的實際存在。而普羅根一個區區自然法師,也敢賣弄他可憐的口舌,他竟然敢藐視萌神,他有這個資格嗎?實在是太狂妄了,所謂人弗與獸言,雖然普羅根是愛蓮的叔叔,但這種不知好歹的傢伙遲早會把井笙和紗希家族一起拖下萬丈深淵,倒還不如現在就殺了他,免得將來被牽連。
被禁魔的普羅根大駭,他沒想到井笙一言不發就是殺著,井笙眼下在想什麼,想做什麼,普羅根完全清楚,但他沒有絲毫能力反抗,甚至連止住大腿的出血也很困難。
井笙沒有任何表情地彈開手指,鐵箭像瘋神一樣穿透空氣,直撲普羅根的胸口,四周甚至響起了駭人的尖銳嘯叫。
普羅根突然消失,鐵箭撲了個空。井笙定睛一看,不能說他消失,而是他挪移到了三米外,一位身著黑袍的人挾著普羅根躲開了井笙的致命一箭。
「普羅根,你太咄咄逼人了,收回你的洞察吧。」黑袍人的語氣不是太好,估計他也是才趕到,不然普羅根就命喪井笙的箭下了。
「是,先生。」普羅根惶恐地收回神術,井笙心中的偷窺感完全消失。
但井笙並不為之所動,在他看來前倨後恭是令人可笑的拙劣,他再次搭上兩支獾牙箭,藍光以更大的威勢熊熊燃起,井笙在心中默念禁時術咒語,他不相信他們還能逃掉。
「別!先生,我們可以談談。」黑袍人拉下臉上的黑巾,一臉濃密的鬍鬚,大約四、五十歲的面貌,看上去非常和善而沒有敵意。
「談什麼?我不覺得有什麼可談的。」井笙已經完成了禁時術,對於窺探心靈秘密的行為,井笙完全持不能容忍的態度,這會妖言惑眾而導致天下大亂,雖然井笙並不在乎如何亂,但最好不要惹到他和他的人。
「當然有,還很多。」大鬍子攤開雙手朝井笙走了一步。「自我介紹一下,拉爾夫?道森,中級煉金師,自然法師。」他倒是照顧了井笙的臉面,先說他的魔法等級,然後才加上他是自然法師。
井笙放下牛角弓,抽出長劍橫在胸前。「井笙?威達德,我想我們沒什麼可談的,你們走吧,就當我沒見過你們,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對我好對你們也好。」
拉爾夫和善地笑了笑:「謝謝你的好意,總是需要人領起大旗,人類不可能總是誠惶誠恐地屈服於偽神的淫威,創世神的燦爛光芒終將照耀大地。威達德先生,你的心緒不妨放平和點,我們之間有共同之處的。」
井笙搖搖頭:「不!你說錯了,我們來歷不同、經歷不同、未來肯定也不會相同,我不會和背神者打交道。」井笙斷然拒絕了拉爾夫釋出的善意,他有權藐視拉爾夫,作為一位高級神選士對中級神選士,井笙沒有理由不藐視他們,也因為這樣,他才對普羅根痛下殺手,魔法的等級就是神選士的等級,你可以不表示出尊敬,但你卻不能激怒他,所以井笙認為普羅根是愚蠢的,智商程度立判高下。
拉爾夫歎口氣,他還是保持著滿面笑容地說:「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志向,我尊重你的選擇,就像我也尊重自己的選擇一樣,我們至少不是敵人。」
「或許吧,普羅根,你需要對我說些什麼嗎?愛蓮很想知道你在走廊堡壘的十年到底做了什麼?或者你在躲藏什麼?」井笙絲毫不想理睬這兩個人,如果不是礙於愛蓮的強烈怨念,他是不會來見普羅根的,這位無霜公爵的堂弟讓他非常失望,井笙並非認為普羅根成為了自然法師而讓他感到失望,而是普羅根毫不掩飾的狂妄和**裸的偷窺行徑讓他感到鄙視和憤怒,如果自然法師真是由普羅根這類人組成,井笙相信他們還是逃不掉萌神的再次打擊。實際來看,井笙傾向於相信萌神真的是無所不知的,但祂為什麼沒有消滅這些背神者呢?井笙認為萌神在等待時機,因為萌神是正義和仁慈的化身,或許祂不能使用太過於黑暗的手段,也或許是想效仿寤生鄭莊公的做法,「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總之,井笙相信萌神是知道自然法師的存在的,所以,他不想和他們有任何牽扯。
普羅根被井笙的無情冷血嚇住了,再也擺不出居高臨下的架子來,對井笙的提問囁嚅著回答不出來,眼睛看著拉爾夫。
拉爾夫皺了皺眉頭,他沒想到取得井笙的好感是這麼不容易,現在看來威達德先生似乎對自然法師還有某種成見。但拉爾夫必須這麼做,出發前首領很嚴肅地向他交代過,井笙?威達德很重要,他的命運甚至可能關係到自然法師的未來,必須要拉攏這位可能是神子的人,據說冰原大陸的霍普金斯?菲勒也派出了自然法師尋找這位神降之子,既然是他拉爾夫先找到井笙一行人,拉爾夫相信自己能說服井笙,至少他必須要給井笙留下好印象以待來日。
「威達德先生,紗希先生應該知道了自己的不妥當,我們來這裡和威達德先生見面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只是想和威達德先生見上一面,當然也希望你能瞭解自然法師的艱難歷程,我們並不是瘋子。我的話也不多說,這裡有本書,它記載有自然法師的歷史,上面還有個小小的神術,算是初次見面的禮物。」拉爾夫從懷裡掏出書來,小心地放在旁邊的樹樁上。
井笙冷漠地看著拉爾夫和普羅根,他不知道這算什麼意思,是拉攏還是博得同情?井笙就這樣抱著胳膊也不說話,他對拉爾夫能夠瞬移並在他的箭下救下普羅根感到有些驚訝,這似乎是符咒師的挪移祈,但拉爾夫已經很明白地說了他是煉金師。井笙心中有些亂,自然法師的神術一點也不遜色啊!他內心一直戒備著拉爾夫的突襲,所以井笙不願意和拉爾夫靠得太近,天毓聖光的防禦力井笙不敢太過於自信,他已經被擊破了幾次,幾乎每次天毓聖光被擊破井笙都受了很重的內傷。
井笙的態度太冷漠了,完全不屑於他們的示好。普羅根憤懣地張開嘴想說什麼,但拉爾夫嚴厲地阻止了普羅根的發言,他說:「至於紗希先生的事情,我代他來回答,他確實在走廊堡壘隱藏了許多年,原因也很簡單,就是為了學會神虛,這種神術在書上有詳細的記載,希望它能對威達德先生有所幫助。對於無霜公爵的隕落,我代表全體自然法師向你表示哀悼,我們也相信在威達德先生的帶領下,無霜城會恢復昔日的繁華和榮光,普羅根同樣也會為此盡他的力量,畢竟無霜公爵是令人尊敬的貴族,獸人肯定會得到應有的懲罰,我相信這也是全體人類的心願。好了,言盡於此,威達德先生,我們就先告辭了,來日相會吧。」
井笙冷冷地說:「普羅根留下你的信物,我不希望愛蓮失望,雖然我對你已經很失望了。」
普羅根老臉一紅,他是自取其辱怨不得別人,趕緊取下胸兜內的家族胸徽,放在書上,胸徽後面刻有他的名字。
「威達德先生,再見!」拉爾夫和善地朝井笙一笑。
井笙雙手一拱:「好走不送!」
拉爾夫挾著受傷的普羅根,幾個閃爍就消失了。
「真的很像符咒師的挪移祈,但他用得更得心應手。」井笙走過去,掏出懷裡的螺紋角,那是小弱的爸爸的角,井笙將角戳在書上,他沒有看到角上發生什麼變化,那就是沒有毒了。
書沒有封面,就著長劍上的藍光,井笙約略翻了幾頁,全是手寫的字體。井笙現在有三本書了,其餘兩本是利維坦臨死前贈送給他的,他連看也沒有看,似乎有些辜負利維坦的一片心意。
井笙將胸徽扔進衣兜裡,在內心歎口氣,一想起利維坦,他就忘不了那雙絕望的眼睛,淒涼和決絕的丹鳳眼,還有妙曼的身姿如果能把利維坦騎在身下,或許她對人生的看法會有所改變井笙內心突然一個激靈,這種想法太令人不敢恭維了。「人死為大,抱歉了!」井笙誠心誠意地在內心表達他的歉意,思維的散逸是很難控制的,他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想到那上面去,說聲抱歉也是應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