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甄命苦找到龍門鎮西面一座小山腳下的農莊。
當他踏進農莊的大門,遠遠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曾經的暗衛軍兄弟,如今已經是踏踏實實的耕作農戶。
他此時正在地裡揮動鋤頭,身懷六甲的妻子正腆著大肚子,從農舍裡出來,一手牽著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女孩,一手提著水壺,朝他走去,臉上洋溢著幸福。
十幾個僱傭來的農戶在田間勞作,農舍裡,一個老頭坐在太陽下曬著太陽,一個老太婆在院子裡洗衣晾曬,一副和樂安逸的景象。
農莊的水稻已經開始掛穗,金黃金黃的,今年一定會有個大豐收,農莊四周的山坡上,果樹都開花結果。
見甄命苦和十幾個人走進農莊,這人一眼便發現了他們,停下手中的鋤頭。
裴行儼一臉激動,「是梁大哥!」
甄命苦朝他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揮了揮手:「我們走。」
說完,轉身就走。
裴行儼有些愕然,卻沒有猶豫,一夥人很快轉身離開了這個農莊。
十幾個人騎馬奔出大概一公里左右,一陣急促馬蹄聲從後面追了上來,遠遠聽見有人在後面喊:「山鷹翱翔!」
所有人勒轉了馬頭,看著遠處飛奔而來的粱碩。
「山鷹翱翔」是朔方暗衛軍的接口暗號,而且一般是在晚上跟突厥兵短兵交接時所用,用的是突厥語,迷惑突厥兵的同時,也為了辨別己方隊友。
若是對方不回答接口暗號,那表示很有可能就是敵人,生死可能就在一瞬間。
「狡兔尋窟!」
裴行儼用突厥語回了一句。
粱碩已經到了跟前,從馬背上跳下,看著十幾個農戶裝扮的暗衛軍,哈哈大笑,「果然是你們!甄爺在嗎?」
甄命苦見身份已經暴露,摘下面具,跳下馬來,跟粱碩抱在一起,互相拍著對方的肩膀。
裴行儼也摘下了面具,跳下馬走到粱碩面前,「梁大哥!」
粱碩放開了甄命苦,轉身握著裴行儼的肩頭:「小裴?是你嗎?長這麼高我都快認不得了,哈哈哈……」
其他暗衛軍士兵都是在洛陽加入暗衛軍的,並不認識粱碩,見甄命苦和裴行儼對粱碩的態度,都猜到這個農夫跟暗衛軍有著很深的淵源,又見粱碩身材健碩,腳步穩健,顯然身懷武藝,無不生出一絲希望來。
一番敘舊之後,粱碩得知甄命苦此行的目的,正好農莊一直跟洛陽的一個酒家有固定交易,二話不說,不但要讓他們裝作農莊的農戶潛入洛陽城,還要親自加入甄命苦的隊伍中,幫忙出力。
甄命苦婉謝了他的好意,儘管粱碩有些不高興,但甄命苦不想讓他好不容易清靜下來生活再帶來什麼變數,粱碩只好作罷,甄命苦問清了他的農莊送貨的地點,粱碩轉身回了農莊,不一會,幾個農夫駕著幾輛馬車過來,馬車上裝了滿滿的蔬菜和糧食。
十幾個暗衛軍替換了那些駕車的農夫,離開了農莊。
……
進入洛陽城的過程並不算複雜,王世充似乎並沒有特意加強巡防,只是城中的守兵增加了十倍有餘,都是王世充的親族子弟兵,左翎衛軍的精銳,光是左翎衛軍就有兩萬之眾,這樣一來,憑借洛陽城的城高牆厚,加上城牆各處安裝的水龍炮,就算有三千暗衛軍來攻打,也完全不用擔心。
至於其他衛府軍,也都被王世充調入了裡洛陽最近的州郡環衛。
洛陽城的守衛只是檢查過往路人是否攜帶兵器,連柴刀和菜刀鋤頭一類的鐵製品都受到了嚴格的限制。
幸好,甄命苦讓人設計的兵器,大部分都是可以拆卸組裝的,他讓人將兵器全部拆卸成零件,將農莊產的冬瓜剖開,挖空裡面的肉質,裝上土製炸彈,至於能不能用上,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做好萬全的準備以應對最壞的情況。
其餘的諸如輕甲一類的大件物品,他讓人砍伐了十幾顆大樹,中間掏空,將兵器和甲冑都藏在其中。
入城時,分批進入,得益於王世充親兵的貪財,只需塞給城巡的守兵足夠的錢銀,對方都會打馬虎眼地讓運輸車過去,這種運蔬菜糧食入城的馬車,一向是他們很不錯的油水來源。
運輸車到了一間點心店。
正是不久前的甄命苦大婚上,段達送的地契和店契所在,三天前,甄命苦就已經讓人持店契將店中的老闆打發走了,並掛上了酒樓的招牌,門口立上一個室內裝修,暫停營業的告示牌,除了段達,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家店的主人是他。
運輸車停在店裡,大搖大擺地將木材和蔬菜糧食從車上搬了下來,任誰也不會發現他們就是潛入洛陽城的暗衛軍。
將所有的物資搬進屋後,十幾個人開始重新組裝。
剛組裝到一半,警報器突然響了起來,所有人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全身警惕。
警報器是他們佈置在房屋周圍和門口的細線,只要有人潛入或者開門,細線被絆斷,都能觸動屋裡的警報鈴鐺。
所有人抽出了腰間的匕首,各自找了隱蔽的地方。
屋外的腳步聲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急促密集,稀稀疏疏,似乎只有一個人。
腳步聲到了門口停了下來,似乎在觀察。
暗衛軍訓練有素,一響起警報的時候,就已經及時熄滅了屋子裡的所有燈光。
吱呀——
門被推開了,所有人全神貫注,只待對方一進來,立刻以雷霆萬鈞之勢,割斷對方的喉嚨,讓對方無法發出警報。
對方卻並沒有進來,站在門外,似乎感覺到了危險。
他低聲地在門口問了一句:「甄兄弟,是你嗎?」
甄命苦聞言一愣,這聲音太熟悉了。
他鬆了一口氣,示意周圍解除警報,否則這些人一旦出手,所有的暗器和閃光彈之類的一起招呼,再有幾個人近身攻擊,對方就算身手再厲害,也難逃一死。
他在黑暗中現身出來,對方大喜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潛入城裡來的。」
甄命苦有些鬱悶,他自認為這次的行蹤隱秘,計劃周密,再加上人數不多,小心謹慎,不可能有人猜到他們會藏身在這裡。
他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問:「柱子,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與他相識多年的程咬金。
雖然程咬金已經明確表示要加入暗衛軍,但畢竟有過一次被程咬金出賣的經歷,而且事關張氏的性命,甄命苦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程咬金見他始終呆在屋裡,跟他保持著距離,明白了什麼,眼神朝屋門兩邊張望了一下:「門後有人嗎?」
甄命苦點了點頭。
他很有自知之明,雙手舉過頭頂:「甄兄弟請放心,只有我一個人,沒帶武器,也沒人跟蹤。」
甄命苦猶豫了片刻,朝周圍的人做了個手勢,讓他們解除警備,點亮了屋裡的燈光。
程咬金這才大鬆了一口氣,從軍多年,還從來沒有一次讓他像剛才那樣預感到死亡的臨近。
他走進屋裡,環視了一下四周,十幾個面容冷毅的年輕暗衛軍隊員一臉警惕地盯著他,讓他清醒地意識到只要他有所異動,隨時都能暴起要了他的性命。
他又看見了屋子裡那些足夠裝備一個精銳小隊的武器裝備,有很多是他沒見過的新奇武器。
甄命苦招呼他坐下,沒有多餘的客套,直接問起了他最關心的問題,這才知道王世充登基稱帝之後,為了顯示勵精圖治的雄心壯志,提拔了不少軍中將領,拉攏軍心,程咬金和秦叔寶雖然是降將,卻因為與瓦崗軍有關係,王世充需要收編幾千名從瓦崗招降了不少士兵,於是他們成了右翎衛軍的司馬和倉曹。
兩人本無意效力王世充,成ri除了訓練無所事事,本想等著有朝一ri調入暗衛軍中,卻沒想甄命苦和皇泰主會倒得這麼快。
甄命苦出事之後,程咬金知道甄命苦一定會潛入洛陽,張氏是甄命苦的命,就算洛陽如今已是龍潭虎穴,也阻擋不住他深入虎穴。
程咬金認識他六七年,比很多人都更瞭解甄命苦,當年的張氏甜心坊開張時,他還給甜心坊製作過玻璃櫥窗,他讓人監視所有甄命苦有可能出現的地方,果然在幾天前發現了這家店舖的主人換了人,臨時改成了酒樓,又聽到探子回報今天有幾輛農戶馬車將一批物資入了店中,馬車離開了,人卻留在了店裡,感覺事有蹊蹺,他這才忍不住親自過來查看。
「甄兄弟,我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儘管直說。」
甄命苦本不想讓其他人參與進來,畢竟這事連他自己也沒有多大把握,但若有程咬金這樣在王世充內部的人提供信息,營救的成功率將大大提升。
想了想說:「我想知道鵝鵝被關押在什麼地方。」
程咬金低頭沉思了片刻,有些為難說:「我只是右翎衛軍的一個司馬,不能參知機要,不過要知道張老闆娘被關押在什麼地方,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試一試,不過需要另一個人幫忙。」
「誰?」
「叔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