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命苦趕了一天的路,終於在天黑之前來到了嵩陽縣,有著南嶽之稱的嵩山腳下。
凌霜讓他來這裡接幾個人。
找了間客棧住下,照著凌霜所給的聯繫方法,跟客棧的老闆對了幾句暗口,拿出凌霜給他的身份證明,客棧老闆和夥計們聽到他說的這些暗號,又看見凌霜身上的佩飾,臉上無不露出驚喜萬分的神色,紛紛向他施禮致敬。
甄命苦這才明白,這些人都是凌霜潛伏在嵩陽的部屬,這佩飾就是凌霜調動他們的軍符。
看他們激動的樣子,顯然已經在等待凌霜的動員令多時了。
他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對凌霜這個妻子一點都不瞭解,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女人,當初怎麼會嫁給他的,他有些模糊。
在他的印象裡,他的妻子溫柔嫻淑,善良柔弱,並不是這種善於心計,深藏不露的女人。
接著又釋然一笑,一定是他把張氏跟她混在一起了,張氏給他的是一種溫柔體貼,幸福溫暖的感覺,凌霜給他的卻是一種神秘莫測。
從凌霜的琴聲裡,他能聽出很多東西,她的憂傷,她的抱負,她的純真善良,都是那麼真實。
最重要的是,這個女人救過他的性命。
知道這些就已經夠了,這也是他心甘情願為她賣命,沒有任何猶豫和質疑的理由。
如今又多了一條,她寬宏大量地默許了他和張氏的姦情,這樣的妻子,他如何能不盡心盡力地報答。
客棧的掌櫃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八字眉,儒生須,一看就是善於經營的精明人物。
他讓人給甄命苦準備了宴席,招待他吃喝妥當,這才焦急激動地問起凌霜的遣令來,看樣子早已有些迫不及待。
兩人稍作傾談,原來這掌櫃姓房,山東齊州人,祖上世代都是豪族,幾年前山東盜賊群起作亂,家財萬貫的房家成了眾多賊寇的目標,為保家族薪火,家族被迫南遷洛陽時,結果去遇上了瓦崗軍打家劫舍,劫走了帶的所有物資,一個家族三百多口,失散的失散,病死的病死,到了洛陽時,房家只剩下了幾十口人。
到洛陽時,用女眷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傾盡家財,打通關節,在洛陽起了一家客棧酒樓,艱難經營。
因為家中有前北周時皇上御用的大廚,家傳的手藝,做得一手好菜,味道獨特,深受客人喜歡,也吸引了當時的美食饕客凌霜,成了酒樓的常客。
後來酒樓卻因為生意太過火爆,招來同行的記恨排擠,房掌櫃的長子還被人擄劫,要挾他們讓他們將酒樓低價轉讓,並把菜式的配方交出,房掌櫃本來已經因接連的家族變故給折騰得疾病纏身,一時間被氣急交加,一病不起,眼看就要一命嗚呼,酒樓也不開張了。
恰巧凌霜到酒樓覓美食,發現酒樓已經關張,一打聽之下,才知道酒樓老闆受了地頭蛇的欺壓導致酒樓不開張了,別的她可以不管,但斷了她美食來源,她可就不答應了,於是暗中派人打聽清楚了對方的來歷,單槍匹馬闖入對方的巢穴,警告了一番,又讓人把雇這些地頭蛇搗亂的主家公子給綁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殺雞儆猴,勒索了對方上萬兩銀子賠給房家,別人也就不敢再對這間酒樓使些下三濫的手段,房氏一家人這才得以活了下來。
房家為此感恩不已,有凌霜的照顧,房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單是洛陽的酒樓,就開了四家,接著又開始往外擴張,後來凌霜見房掌櫃經營有道,覺得是個可用的賢才,於是讓他到這嵩山腳下嵩陽市來經營,一來這裡是尚武之鄉,武才將才輩出,山上就是少林寺,學武之人絡繹不絕,二來這裡是洛陽的東面屏障,與江淮的杜伏威軍交接,凌霜讓房家來這裡經營開酒樓,除了招攬人才,更主要是的作為收集江淮軍情報的眼線。
當房掌櫃得知他就是暗衛大將軍甄命苦時,先是大吃了一驚,接著臉露喜色,連聲說著「我早該想到的,也只有三小姐,才能讓大將軍你甘心效力,世間的緣分,說起來實在是奇妙,大將軍請稍後片刻,我讓我內子前來拜見……」
說著,匆匆起來,轉身上了客棧的二樓。
甄命苦被他這一驚一乍弄得滿頭霧水,沒一會,房掌櫃帶著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婦人下來,走到甄命苦面前。
「娘子,快來見過咱們的恩人。」
房掌櫃說完,他的妻子盈盈向他施了一禮。
甄命苦越發不明白了,抬眼見這婦人頗有些姿色,下巴稍微有些尖,顯得有些消瘦,而且一隻眼睛被一片髮髻遮住,只露出一直眼睛,看起來有些怪異。
房掌櫃在一旁笑呵呵說起當年的往事來。
原來當年他因為地頭蛇的欺壓,風邪入侵,感染了寒疾,氣病在床時,曾一度以為自己挨不過去了,把他妻子叫到跟前,說了些等他死後,讓她不要為他守寡,找個好人家改嫁了之類的言語,結果他妻子二話不說,當著他的面,將自己的眼睛給活活剜了下來,以示自己絕不嫁二夫的決心。
若不是請來當時孫氏藥館杏兒和環兒兩人已經學會了孫郎中教授的外科手術方法,再加上抗生素的妙用,他妻子那時就已經傷口感染而死了。
自從這件事之後,房掌櫃燃起了一絲生存意志,終於挺了過來。
病好了之後,他和他的夫人親自上孫氏藥館拜謝救命之恩,一來二往,他的夫人漸漸地與杏兒她們熟悉了,也從她們口中得知了那神奇的抗生素是出自名震洛陽的暗衛大將軍之手。
聽房掌櫃說完這些陳年往事,甄命苦這才明白過來。
房掌櫃的夫人打量著他:「我聽杏兒她們說了好多關於你的奇聞異事,一直想能有機會見上你這名震洛陽的癡情相公一面,一年前跟相公離開洛陽,以為再難有機會見面,沒想到卻在這裡相遇,恩公一定要在這裡多住幾天。」
甄命苦笑道:「在你這個貞烈娘子面前,我這所謂的癡情相公實在不值一提。」
那婦人難得地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神情,房掌櫃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