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雪地上,已經不gren形的邴元真一灘爛肉般,身上的傷口刀刀見骨,血流了一地,與地上的積雪融為一體,結成了冰。
禹詭已不在原地。
張氏彎腰嘔吐了起來,直到肚子裡的東西全都嘔出,只有酸水,才稍微好受了些。
她遠遠地繞過了邴元真的破爛屍首,終於在林中的一片空地上發現了禹詭。
此時的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姿勢古怪。
他的身邊躺著衣裳整潔的柳葉兒,臉上和樂安詳,躺在她懷裡的,是一個早已沒有了氣息的小嬰兒。
張氏已經意識到了什麼,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輕輕地走到禹詭的身邊,跟著他一起跪在柳葉兒的屍身旁,回頭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禹詭。
他的胸口處,插著她的那把鎢金匕首,已然沒有了氣息。
他身邊的雪地上,寫著幾個用血寫的大字「請把我們一家人葬在一起」。
看到這幾個字時,張氏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
張氏在林中就地葬了三人,大哭了一場,收拾悲痛的心情,回到城樓下。
單雲英拒絕了她的入城要求,說王世充已經派他的二兒子王玄恕前來接管倉城,並任命她為新的倉城監軍,還下令將張氏殺人滅口。
張氏聽到這時,已經明白王世充的狼子野心,攻下倉城是大功一件,有了這功勳,王世充在洛陽的聲望將如日中天,權勢達到頂峰,甚至蓋過皇泰主楊侗,到時候將楊侗取而代之,也是順理成章,不會再有阻力。
她是楊侗最心愛的姐姐之一,又被封為南陽郡主,卻被王世充被當成交易人質抓起來送入倉城,這若是被楊侗知道,落下一個口實,到時候非但無功,反而有過,這是王世充最不願意看到的,下令抓捕她,為的就是將她永遠滅口,到時楊侗就算知道這事,要找借口對付他,也無憑無據。
「走吧,去滎陽找你相公,回洛陽的路已經被王世充封鎖,你靠自己一個人絕對不可能通過的,王世充不會讓你活著回到洛陽,等到了滎陽,如果你有機會看到我哥單雄信,你告訴他,我會在洛陽等他,瓦崗的人心已經散了,我也絕不會投靠李密這種背主小人,讓他早點認清形勢,不要投錯了陣營。」
張氏臨走之時,單雲英暗中跟她說了這番話。
「滎陽?」張氏喃喃地望向滎陽的方向,甄命苦就在那裡,他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不然不會生她的氣這麼久,真的對她不聞不問。
柳葉兒的死對她的觸動比以往任何一件事都要來得疼痛,幾天前還有說有笑的兩姐妹,轉眼間天人相隔,世事無常,她此刻對世事無常這句話有著再深刻不過的體會,她現在只想盡快見到甄命苦,跟他再也不分開,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告別了單雲英,帶上足夠的乾糧,騎上一匹戰馬,朝滎陽的方向疾馳而去……
……
開封的一座監牢裡,響起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聲音。
一名手持馬鞭的男子正站在一名渾身潰爛,手腳都被鐵鏈牢牢鎖起的老頭身邊,大聲喝罵:「你個老匹夫,當年不是挺有能耐的嗎,單槍匹馬闖我裴府救人,打我耳光踹我肚子,打得我半個月爬不起來,那個威風啊,怎麼了,沒想到會有今天吧?當年有楊廣替你撐腰,你就是三朝元老,皇親國戚,堂堂的右武衛大將軍,好不威風,如今楊廣死了,你這副老骨頭再硬,就是一副沒人收的臭乞丐,還不是要落在我手裡,趕緊下跪磕頭求饒,也許老子心情好,饒了你一條老命,讓你壽終正寢。」
老頭一頭白髮蓬亂髒污,聞言吃力地抬起頭,儘管已經遍體鱗傷,眼神卻依舊銳利精明,朝對方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罵道:「你裴虔通不過一條賤狗,也配讓老夫給你下跪!做你的秋大夢!你等著吧,遲早有一天,會有人來替老夫把你這條賤狗收拾了!」
這名身材高大,表情陰鬱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年的鹽幫幫主,如今已經的宇文化及左右臂,貴為光祿大夫,征西大將軍,食邑三千戶的莒國公。
而這個被施刑的老頭,正是楊廣身邊的右武衛大將軍,獨孤盛,江都之變,司馬德勘與裴虔通密謀奪位,身為皇宮近衛統領的他,誓死不同流合污,浴血頑抗,結果被裴虔通擒下,一直收押在牢中,楊廣死後,就跟著大軍一起西歸,結果因為瓦崗軍的阻攔,大軍被困在了開封。
裴虔通聽到他的喝斥,怒上心頭,再次揚起滿是倒刺的皮鞭,一鞭一鞭地抽在老頭身上,邊打邊罵。
那老頭硬是扛著沒哼一聲,他的身材依舊挺拔健碩,只是畢竟年歲已大,身體遠不如前,再加上連日來遭受各種酷刑的折磨,悲憤交加,十幾鞭過後,再也扛不住,昏死過去。
裴虔通一抹臉上被濺的血,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死老狗,看你還能挺多久,老子有的是時間跟你耗!」
說著,轉身出了牢房,進了另外一間。
這間牢房裡關押的另外兩個犯人,衣服完好,牢房裡收拾得整潔乾淨,跟隔壁老頭那間刑房比起來,這裡簡直就是天堂。
他一走進這牢房,就有兩個人諂笑著迎了上來。
「裴大人辛苦了,來來來,裡面坐,喝杯茶,消消氣。」
裴虔通一臉鄙夷地掃了兩人一眼:「兩位就不用太客氣了,你們放心,只要你們老老實實地呆著,不打逃跑這中歪主意,在這裡,你們就是貴賓,我不會為難你們。」
「豈敢豈敢。」
裴虔通很是滿意地笑了,轉頭看了看那衣著光鮮的公子哥,王世充的大公子王玄應,說起來也是夠可笑的,都被當gren質進了監牢了,還那麼多公子哥兒的講究,這一路從江都到開封,王玄應可半點沒反抗,乖乖地服從,只要給他幾身好看的花衣裳,就能乖乖地當他的人質。